第 95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5      字数:4732
  言武最后以八分通过了文武测,顺利被录取,些微超出我的预想,我本以为她或许拿到武试的满分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看来母亲的眼光比我好,言武的潜力也在我预估之上。
  我的文武测虽然分数还不错,但是在第十三道题的得分的判定上却成了几位考官的争议,但是最后因为谁也提不出有力的否定理由,最终还是同意录取我。
  与我同期参加考试了大约有一百多考生,录取了十一人。言武力争与我分在一个房间,但最后我却分与扶瑶住在了一起。一般来说同期的学生都是分在一起,但这一期录取学生是单数,于是我就与扶瑶这位师姐住在了一起。
  窦云鹏,字扶瑶,因精通律法又刻板守规闻名书院,是文事房主事烈君池的得力助手。院规院律能够倒背如流,平常的性格也是冷肃淡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不管是师姐师妹在她面前无不提醒自己不要太随意,否则被她看见一丝不合规矩的言行举动,都少不了被处罚。
  我很难将她平常的形象与那天她扮作男子时娇滴滴哭兮兮的样子联系起来。虽然有意与这位天天见面的师姐搞好关系,无奈人家对我的殷勤不屑一顾,第一天什么态度,后来也什么态度。
  言武除了上自己的课外,其他时间定会和我在一起。我,她便在一边习武,我若回屋,她便在门外如同以前在家一样守卫,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在我门前来往的每一个人。我若写字,她便与我端茶研墨。
  终于一日,扶瑶忍不住了,冷眼训我:“宋丽书,许言武现在和你一样是花山学子,不是你的仆从。难道你手断了吗,不能自己倒水研墨?”
  我正习惯性地抬手去接言武的茶,被她这么一喝,手一抖,纸上多了一块墨迹。
  “说的也是,言武去做你的事情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无奈地说。
  言武本是孤儿,不知姓氏,因我为她取名言武,她便以“言午”谐音为许,报名表上填了“许言武”三个字。
  言武看了扶瑶一眼,突然开口道:“给谁倒水就是谁的仆从,书院没有这个规矩吧?我自乐意给她倒水,碍着你了吗?”
  扶瑶给言武堵得哑口无言,反瞪了我一眼,似乎言武是受了我的胁迫。
  我苦笑着对言武说:“你确实不再适合做这些事情,便从现在开始习惯吧。”这次口气是认真的了。
  言武冷冷瞧了扶瑶一眼,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惊出来小半杯。我尴尬道:“言武……”
  她却转身出去,在门外站着去了,一如平常为我守门。
  我看了扶瑶一眼,她似乎还不满意,但我总不能再说让言武回自己房间去的话。
  书院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可以让我安静的不被打扰,又能够与喜好见识相仿的人物交流所得,实在是很快乐的事情。我身边很快聚集起几个同窗,有同届的也有往届的,三五不时在一起谈论课业又或者是各抒己见,休沐日也会一同下山去玩。
  书院里这样的小团体并不少,我与言武为中心是一个,我的那位同寝室的世界窦扶瑶和罗敢也是一个。虽说我与扶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关系并不算太好。她不喜我凡事讲究的习气,数落我生活太过奢靡浮华:茶非顶级玉泉碧芽不喝,衣非锦绣坊的不穿,墨非徽州出的不写,纸非宣城造的不用……连腰带上的穗子非言我家言秀亲手打的不系。
  我本觉得这没有什么,在家的时候我的吃穿用度的都是母亲和爹爹亲自安排,比起现在繁琐十倍不止。我一间书房中的熏香,小厮们每日都必须按我习惯换上五六道,爹娘也从不曾嫌弃我什么。如今在书院不比在家中,很多事情已经从简了。
  “以往总以为自己见识够多了,直到看见你,才知道世家里的金娇玉贵的大小姐都是怎么养出来的了!”扶瑶这话说颇不客气,还喜欢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翻,仿佛我从头到脚都是奢靡无度的证据。
  所以,我和言武这个团体和书院中其他团体基本都能够和谐相处,唯有和扶瑶的那群人,总是会出现碰撞摩擦。
  一年后,我通过了花山四门课的结业测试,终于接到了山长见面的通知。接到通知的时候,心里微微舒了口气,我等待了一年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或者说是我的祖母,坐在文事房的议事厅的首位,两侧坐着四位年长的书院重要人物。不用想也知道,这四位就是副山长与三部的主事。
  “这就是我与你们提过的,我的孙女宋丽书。”山长祖母看见我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切,她的口吻平静而冷淡,不像是介绍自己的长孙,倒像是介绍一位外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扶瑶比我更像她的长孙。
  四人把头转向我打量,副山长代宗灵望了我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入院测是十一分,你的几篇文章我也看过了,文思敏捷,不错。”
  这样的称赞已经听得麻木,不过宋家的家教还是让我不敢轻慢,微笑着说:“代老过奖,让丽书汗颜了。”
  “不用谦虚,你文才在书院中能够排上数,又是松溪的孙女,为人自是信得过的。”内务堂的葛老据说是个性子直爽,有一说一的人,对我的礼节性回答有些不耐:“若是能够坚守花山的信念的话,把钥匙交给你也是不错的选择。”
  坐在代宗灵之下的典藏馆主事王恕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却是面部表情最少的一位,从一进门起她就盯着我脸看,表情变化很是古怪,先是眉头越拧越紧,似乎对我很是不满意,但轮到她开口的时候,却很干脆:“我没有意见。”
  葛老闻言点点头,看了看文事房的主事烈老:“君池,你觉得如何?”
  烈老却没有直接表态:“你多大了?”
  我毕恭毕敬地回答:“学生今年十四。”
  烈老点点头,合上眼睛:“十四,也算是成年了。可曾婚配?”
  这问题问得稀奇,今天似乎不是谈论我婚事的时候吧。莫非烈老想给我介绍一门婚事,又或是?我不明白她的用意,不好反驳,只好假装腼腆地去看山长祖母,希望她为我挡一挡。
  山长祖母不知道是看明白我的求救,还是与我同样觉得烈老的问题有些偏题,淡淡道:“君池,今天似乎不是讨论她婚配的时候?”
  烈老慢慢道:“我听说你这孙女与柔岚帝卿走得很近。”
  我心念微转,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花山书院虽然接受皇女入院,但却是不允许留在书院任职,更不用说坐到重要位置。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花山在政治上的独立性和纯洁性。
  “丽书姿陋才疏,无心尚主,与柔岚帝卿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我表明自己的立场。
  柔岚今年十一,也懵懂知事。我对他的心意虽然清楚,却并不没有回应的想法。莫说皇宫的那些纷繁复杂的东西我是避之不及,即便是仕途,我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的愿望,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
  六岁那年,母亲携我从京城来花山探视祖母。我仗着祖孙的关系又加年幼,装乖巧扮天真,在书院里简直是无处不去,无处去不得。唯有一天,祖母把我留在了山长院子里,不许我跟进去。
  我当然不肯,便偷偷尾随,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不知道祖母是没有发现我,还是发现了却默许了我的跟随,直到我看见了花山迷宫及内库大殿。
  我很难讲述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乞丐找到了宝藏,一个闯荡江湖的少女找到了武功秘籍,少年遇见了自己真命天女……我发现一生想拥有的东西,就在这里。我好奇这里的秘密,想弄清花山上下三百年来无人弄清的那些文字符号,以及那秘密背后到底藏着怎样一个惊天的未知都对我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那个时候年纪小,只是感到到一种朦胧而强烈的预感,但随着我逐渐长大,这似乎已经成为我一种毫无依据的信念:这里有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是祖母告知我,只有历代花山山长和山长接任者才能够通过钥匙进入这里。即便我是宋家长孙,也不能例外。从那个时候起,成为花山书院山长就成为我努力的目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祖母似乎并不乐意我接任她的位置,也许是因为宋家已经二代无人入仕,需要一个人提升家族地位,尽管宋家在士族圈子中依旧是旁人不可比拟的书香世家。
  “原来如此。”烈老似乎对我这样的回答很有好感,脸上露出微笑,“既然如此,我有一孙,与你年纪相仿,性情相貌都是中上,是老妇最珍爱的孙子,若许配于你,你可愿意?”
  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给我说亲吧?而且祖母在场,这话按照常理来说,也应该是与祖母商议,而不是我一个小辈吧。我望了祖母一眼,见她并无表示,只得敷衍:“丽书年纪尚小,学业未成,暂时无心婚娶之事。烈老的好意,丽书心领了。”
  无奈烈老并不放弃,呵呵一笑:“这有什么,书院中已经成家的学子也不是没有?何况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即便不成婚,先定下婚约也一样啊?”
  不知道这烈家公子何等受宠,居然要被烈老强买强卖?我心中诧异,又闻烈老道:“我烈家的孙媳自然要是人中之凤。你才情样貌都是人上之品,我十分喜欢。若你能答应,将来在书院中,我自然会多加照拂。”
  原来问题在这里,无怪祖母不在我一入院时就提接任内库之事。花山书院山长虽然权力巨大,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会受副山长和三部主事制约。如果我接任花山内库,宋家的势力在书院会空前膨胀。在外人眼中,也许这书院山长就变成了宋家世袭——对于一个传承三百年的书院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祖母有意让我一年时间,让我熟悉书院,也是给了其他人考验我的机会。如今既然叫我来,想来考察的结果应该不错。烈老这样的提议明摆是要将宋家权势让烈家分去一部分,姑且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益,这种手段确实能够抑制宋家势力,避免书院成为一家私物的风险。
  我微微转头,发现代老、葛老以及尚未说话的典藏馆主事彭老都没有出声打断这不合时宜的提亲,她们也许未必赞成烈君池的做法,不过立场却是相同的。
  祖母的缄默显然是为了避嫌。
  想到这里,我敛了笑容,垂下眼帘。向来平和的心境微微震动着——我很愤怒,八年来,专心念书,几乎每一点时间,每一点精力都用来不断的磨砺自己,修炼自己,为的就是能够在书院中众学子中脱颖而出,取得进入花山内库的资格。本以为这是很单纯的事情,可惜我还是太幼稚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直接搅进一场权力博弈中去了。
  说起来,我不该怪祖母的冷淡。虽然人人都说举贤不避亲,可是流言蜚语毕竟是文人最讨厌的东西,祖母不惜名声为我做到这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但若我不娶那烈家公子,烈君池会如何——如果她不肯点头,我接任花山内库会不会就成为泡影了?
  可恨。
  “丽书,你考虑的如何了?”也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烈老开口催促。
  我深呼吸了一下,平复心情:“丽书自认愚钝,烈老的心意,”抬起眼睛,“碍难接受。”
  “你——”烈老大约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我知道烈君池一大把年纪被我一个黄毛丫头扫了脸面定时难堪,但这又管我什么事情。你瞧祖母不方便开口,又欺我年少,仗着自己一个主事的身份就敢威胁我——你以为宋家是什么地方。
  温和儒雅,中正持礼是宋家的家教,却不是供人欺压的理由。
  烈老忍着怒气道:“哦,莫非丽书看不上我那孙子?”
  我彬彬有礼地回答:“烈老,恕丽书狂妄自傲。在京城,丽书承邻里乡亲抬爱,赐绝璧二字。一赞我文章尚好,二觉我这身皮囊尚有可看之处。丽书身为宋家长孙,前有爹娘溺爱,后有朋友乡亲娇宠,不免心高气傲,誓要找个逞心如意的夫郎。一要姿容气质不下于我,二要才情见识不弱于我,不知道烈家公子能够达到哪一点?”
  说完,转动目光,展颜一笑。
  因为烈君池的阻挠,接任花山内库之事不了了之。
  祖母后来把我叫去,很是安抚了一翻,无非是让我先专心学业,其他的事情以后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明白祖母的意思,烈君池虽然此刻在花山占一席之地,然而她却不可能占一辈子。只要我能够表现优秀的无懈可击,我的愿望未必没有希望实现。
  “小姐,你打算怎么办?”言武私下的时候还是喜欢叫我小姐,对于她的习惯我纠正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