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17 14:11      字数:5109
  冯异面不改的指了指那堆已经分割好的肉:“拿去架火上烤了吧,不够还有……”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圆圆的小陶瓶,丢给臧宫,“这是盐!”
  “太好了!”马成翘起大拇指,满脸钦慕。
  等他们三个帮忙把马肉都搬回无蒌亭,我早已累得两眼发黑,想必对面的冯异也好不到哪去。
  身上累得出了汗,被风一吹,愈发感到寒冷。
  “阿——嚏!”我吸了吸鼻子,将手上的血迹用冰冻的雪块擦了擦,双手早冻得麻了,没什么知觉,“回去吧!”
  我站了起来,谁知蹲的时间太长,这一起身,居然眼前一黑,当真什么都炕到了,脑子里一片眩晕。
  “丽华!”冯异及时扶住我,“你得进去吃点东西。”
  我眩晕感刚过去,秘听他这么一说,想到那鲜血淋漓的马肉,竟是再也忍不住胃里的恶心,哇的声吐出一口酸水。
  我呕得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虚脱的摇手:“你……呕……别说了……”
  如果没有亲自干这宰马分尸的活,或许我面对烤熟的喷喷的马肉,饥饿之余也会食指大动,大快朵颐。可是现在……我只要想到马肉,脑子里浮现的便只剩下血淋淋的场面。
  “你这么饿着也不行啊!”他轻轻替我拍着背。
  我摇头:“让我歇歇,或许……或许过会儿适应了就好。”
  冯异长长叹息一声,拉住我的手,欷殻У溃骸澳闼嫖依窗桑 ?br />
  我被他牵引着走到无蒌亭后避风处,那里正栓了三四匹马,见我们走近,居然恐慌的起了一阵乱。
  冯异将我安置在一堆稻草上,捡了干柴生起火堆。我又饿又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不知打哪儿捡了只破瓦罐,手脚麻利的抓了几把积雪扔进去,等雪水烧开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蓝的小布袋子。
  我瞪大了眼,他居然从布袋里倒出一把粟米。
  “啊!”我情难自的噫呼,脊背挺直坐起。
  粟米气很快便在空气里飘散四溢,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公孙,你真是一口好釜!”我忍不住赞道。
  他好气又好笑的睨了我一眼,默默守着瓦罐,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他把破瓦罐从火上挑了下来,用自己的袖衽包裹着,小心翼翼的端到我面前。
  “没木箸,你将就着喝吧,当心烫嘴!”
  “啊,居然还有赤豆……豆粥啊,好……”我细细的抿了一口粥汤,馋得口水直流。再一看眼前替我捧着粥罐的冯异,剑眉朗眉,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温柔体贴。我心中一动,心虚的小声补了句:“你也抄…”
  “你先吃吧。”他淡淡回绝,明明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却偏一副无关紧要的冷漠。
  我抿唇一笑,边吹边喝,两口热粥下肚,感觉胃里暖了,四肢也没刚才那么虚软无力了。
  “好神奇的豆粥……”我舔着唇呢喃。
  “怎么了?”
  我目光闪烁的瞄了他一眼,言又止。
  他微微一愣,转瞬问道:“你要把这豆粥给文叔?”
  我顿时大窘,低下头细若蚊蝇:“这个……受伤生病的人……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好半晌也没见对面有反应,我不好意思的悄悄抬头,却见冯异正目光炯炯的望着我:“傻子!”他欷殻В桶尢镜纳焓峙牧伺奈业耐范ィ盎沟仁裁矗扛辖羲腿グ桑≈嗬淞司筒缓贸粤恕!?br />
  我大喜过望,兴奋的捧着瓦罐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往亭里走去。
  3·亡命天涯两相依 骗术
  我把豆粥捧予刘秀,把功劳皆归于冯异,大加褒扬。
  “你吃过没?”他并不多话,失血过多让他精神十分萎靡,唇角干裂,恹恹之气甚浓,然而那双琥珀的眼眸却是一贯的清澈温润。
  “吃过了!”我不等冯异插话,笑眯眯的把瓦罐献宝似的凑到他嘴边,“你尝尝,公孙的手艺极好。”
  刘秀笑了下,示意傅俊另取一只陶罐,分出一大半豆粥,朝邓禹努了努嘴:“仲华一直昏睡,无法吃肉,你把这些粥给他强灌下去,或许好些……”
  傅俊答应一声,接过陶罐去了。
  我舔着干涸的唇角,殷切的催他:“你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秀柔柔的一笑:“遵命。”
  见他老老实实的将剩下的粥喝掉,我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酸软,背转身刚想找处干净的地方躺会儿,却接收到冯异担忧的眼神。
  “去吃点马肉?”
  我摇了摇头,满脸厌恶。我不是不饿,只是实在吃不下,只怕勉强吞咽下去,也会恶心得吐出来:“我先躺一会儿。”
  “阴戟!”刘秀轻轻喊我,向我招了招手,“这儿靠近火,你躺这儿歇会儿吧。”
  我应了声,脚下虚浮的飘了过去,在他身边蜷下。
  干柴被火烤得噼啪作响,我阖上眼,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迷迷糊糊间我嘟哝了句:“秀儿,仲华醒了没?”之后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耀眼的强光刺得我眼睛一阵酸痛。我举手遮挡,全身酸软无力,竟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嗓子眼里像是冒火般干哑刺痛,肌肉又酸又痛,脑袋更像是刚被大卡车重重碾过,耳蜗里嗡嗡作鸣。
  “醒了?”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片阴影飘来,恰巧覆盖上我的眼睛。我睁眼一看,却是刘秀举着左手替我挡住了光线。
  “嗄……”喉咙哑了,发不出声,我清了清嗓子,仍是觉得有东西硌在嗓子眼似的,又痛又痒。
  “喝点水,润润喉。”刘秀扶我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然后腾出左手去取陶罐。
  雪水冰凉,我一口气灌了小半罐,凉飕飕的感觉像是骤然间驱散开我胸口的郁闷与烦躁。
  “我怎么啦?”声音哑得像口破锣,虽然隐隐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偏还要多问这一句。
  “风寒!来势汹汹,你这一病比仲华不知凶险多少倍。”他心疼的低头望着我,眉心攒紧。
  “仲华……”
  “仲华昨天天亮就醒了,倒是你一躺下便睡了一天一,滴水未进……”
  我转动眼珠,四处大亮,可就连干这么小的一件事也颇费体力:“这……到哪了?”
  “饶阳!我们进城去!”
  “嗄——为什么……进城?”
  怎么突然要到饶阳城里去?不是说好不再随意进入城邑冒险的吗?
  刘秀不吭声,过了半分钟,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丽华,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低下头,眼神迷离中带着一种隐隐的痛,“公孙说,你根本没吃那罐豆粥……”
  我垂下眼睑,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像被某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傻子!”他似在叱责我,声音略带鼻音,沉闷之余皆是辛酸。
  额头上陡然一凉,有水滴溅落,我悚然一惊,抬眼望去,刘秀双目微红,眼眶竟是湿了。他笑着握紧我的手,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着我的手背:“痴儿呢,我的痴儿……”
  随着他的一声低喃,我清晰的听到填满自己内心的那样东西轰的声炸开了,一股暖流从心房涌出,流向四肢百骸。酥酥的,麻麻的,就好像喝了酒一样,令人微醺,神魂皆醉。
  一匹马的肉量显然不能维持太久,才几天工夫,我们这一行人中便没几个还能算是正常人。一个个衣衫邋遢,面黄肌瘦,比乞丐好不到哪去。
  进驻饶阳传舍是刘秀的主意,我一开始还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等到他带着我们大摇大摆的进入驿馆,声称自己乃是邯郸使者时,不只是驿站的驿吏傻了,就连刘秀的部将们也都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唬得一愣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饶阳果然已属刘子舆的地盘,驿吏听说是我们是邯郸来的使者,虽因我们的形象有点欠妥而稍有疑虑,却终是不敢轻忽怠慢,没多久工夫,各种食物便被讨好似的端了上来。
  刘秀的这群部下早饿得两眼发,一见到食物,真好比一群饿狼见到羊羔一般,顿时风卷财,狼吞虎咽,抢作一团。
  “廊点巾羹,这个清淡些。”刘秀体贴入微的盛了一盌汤羹,预备亲自喂我。
  我斜靠在墙上,虚软的瞅着他笑,张嘴一字一顿的比着口型:“大——骗——子!”
  他只当未见,冲我眯眼一笑:“张嘴,小心烫。”
  我顺从的喝下一口汤。
  他这没避人前的亲昵真是前所未有,我心里一暖,乐得接受他的殷切照顾。
  单从外表上看,刘秀是个丰神俊秀,温润儒雅的公子,虽然落魄,气质却高人一等,加上那万人迷似的笑容一成未减,使得那个驿吏虽满脸狐疑,最终到底还是被他纯真的笑容所蒙骗过去,乖乖的端出丰盛的食物。
  只是那些部下的吃相,实在太欠雅观了。除了冯异、邓禹还能稍加自抑外,其他人都跟疯了似的,只顾抓了吃食拼命往嘴里塞。
  我喝下一盌汤羹,又吃了点麦饭,留意到冯异一边吃东西,一边把案上的枣糒、蒸饼之类的干食悄悄装入一只青大布袋。
  我会心一笑,也有样学样的抓了几块麻饼,因为没地方放,我直接揣入怀中。刘秀一直在边上瞧着不吱声,我冲他吐了吐舌,他笑了,笑容中满是无奈的疼惜。
  众人正吃得尽兴,突然堂外“咚”“咚”“咚”的擂起一通响鼓,鼓声震天,伴随着鼓声的还有驿吏一声尖锐的高喊:“邯郸将军到——”
  当啷——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将神情紧张的拔出腰中佩剑,纷纷弹跳而起。
  我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冷汗直冒。
  众人将目光移向刘秀,刘秀沉吟片刻,忽然挥挥手反示意大家重新坐下。众将惊疑不定,不安的左顾右盼,警惕四周动静。
  我伸手握住刘秀的手,他冲我哂然一笑,从容不迫的朗声高呼:“邯郸将军与我乃是至交,他来得正好……有请邯郸将军进来叙话!”
  我手指一颤。
  话传了出去许久,堂外始终无甚动静。过得片刻,那驿吏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容:“是小的看错了,邯郸将军……不曾来过……”
  刘秀剑眉一轩,不怒而威:“竟敢无中生有,欺蒙本使,还不给析出去!”
  驿吏吓得腿股打颤,满头冷汗的退了下去。
  众人这才从惊魂中找回些许神志,邓禹笑着赞了句:“明公好气魄!好胆识!临危不乱,竟能一眼识破那小人耍的小把戏!”
  刘秀微微一笑,并不居功自夸。
  在众人的笑声与赞叹声中,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人了,那驿吏煞有其事,搞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刘秀镇定,估计我们这一堆人今天都得阴沟翻船栽在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可曾吃饱?”刘秀环顾四周,语调沉静厚重。
  邓禹接道:“那驿吏既已起了疑心,我们的身份迟早必被拆穿,还是趁早离开饶阳为好!”
  众人皆表示赞同,于是收拾行囊,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驿馆。
  车马驶近城门,才要准备出城,忽听身后远远的有人放声大叫:“来者不善——勿要放行——”
  我扭头一看,那人提着长裾一路追来,气喘如牛,可不正是驿馆的那名驿吏?
  守城的士卒本已打算放行,这时听得那驿吏一迭连声的示警,纷纷围拢起来,更有人想将洞开的城门合拢关上。
  我急了,大叫道:“冲过去!”可惜嗓子哑了,喊出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冲过去——”同样的三个字响亮的从我身后传来,却是发自邓禹的振臂一呼。
  我拔剑出鞘,左手攀住车轼,一脚踩上车上的横栏,迎风而立,准备来个鱼死网破的最后拼杀。
  其实这时我大病初愈,肌肉酸痛,手上握着长剑尚且不停的打颤,真要让我杀敌,我搞不好会先砍到自己。刘秀显然也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从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下来!不许再乱来!”
  “可是……”
  “一切有我!”
  蓦然回首,刘秀浑身散发的那股杀气看得我不一呆。
  “秀……”
  “我不只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倚靠——你还有我,所以无需逞强!”长剑在手,他不容置疑的将我拉到身后。
  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却听混乱中门卒中有人高喊了声:“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放他们过去!”
  那人显然极能服众,一声令下,原本已关上一半的大门重新打开,我们的车马急速的穿越而过。
  诧异中我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