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4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2-06-05 14:45      字数:4998
  顾锦朝嗯了声,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过衣架上的灰鼠皮斗篷给他系上。
  陈三爷出了书房,外面陈义带着人等他。
  她站在堂屋外面,看着他带着人消失在暮色中,四周林立的护卫如此肃穆。木樨堂里半点声音都没有。
  最后一丝亮光湮没天边,屋檐上只留余晖。
  ……
  王氏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了,躺得头都晕了。
  月信这几天她总是虚软无力,就不好动弹。尤姨娘倒是过来服侍她,陪着在旁边做一些针线活。
  王氏由小丫头服侍着喝了一碗红糖水,叫了蒋妈妈问:“四爷呢?”
  蒋妈妈答道:“好像是在书房里,您要是有事,奴婢去通传一声?”
  王氏只是摇摇头,她就是随便问问。
  她靠着潞绸面掺金丝的迎枕,看到灯光下尤姨娘的侧脸。娇嫩又美艳。
  王氏模模糊糊地想起顾锦朝的样子,竟然觉得这两张脸略有重合。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精神就要不好了。伸了手对尤姨娘说:“你扶我起来走走。”
  尤姨娘忙放下针线。有些惊讶,仍然伸手去扶起王氏。
  陈四爷有四个姨娘,最受宠的是她,而且她也生了个儿子。但就算如此,她敢在陈四爷面前邀宠撒娇,也不敢在主母面前造次。
  王氏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她来伺候王氏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王氏还真的要她伺候。
  她细声问王氏:“夫人想去哪里走?”
  王氏指了指外头的回廊,沿着回廊过了夹道,就是陈四爷的书房了。
  尤姨娘就虚扶着王氏出门了。身后跟着端杌子、拿汗巾的丫头,回廊两旁种了好些棕竹,王氏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书房那头有动静。
  蒋妈妈探身看了一眼:“好像是鹤延楼的护卫……”
  王氏皱了皱眉,让尤姨娘扶着自己再往书房那头走了几步。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书房里。正是陈彦允!平日跟着他的幕僚江严也进去了……护卫就把守在门外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心里觉得幕牛卵逶是鬃岳凑页滤囊退懔耍勾饷炊嗳斯础?br />
  前不久就说要剥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现在陈三爷还想干什么!陈四爷做什么事惹到他了?
  她推开尤姨娘的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房里有重物摔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怒喝:“你究竟要干什么!”好像是陈三爷的声音。
  王氏吓得手脚发软,连忙扶着廊柱,不敢再靠近一步。
  蒋妈妈过来扶她,她喘了口气说:“赶紧和我去老夫人那里!”
  这事得要陈老夫人来说,不然就凭陈四爷……他还能斗得过陈彦允吗!
  蒋妈妈连忙扶着她去了半竹畔。
  ……
  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到地上了。青釉冰裂纹的笔筒摔得粉碎。
  陈四爷怔了怔,这才抬起头看陈三爷。“我能干什么……我这都被你软禁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你现在朝堂不顺,难道你想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不成?”
  他从来没见三哥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彦文心里有些惧怕,却握紧了颤抖的手,继续笑道:“这该我问你才是!”
  陈三爷却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那串珠子扔到了案桌上。
  陈四爷一看这串佛珠,脸色都变了。
  “虽然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想问你,这东西究竟是谁的主意。你还是张居廉?”陈三爷淡淡地问。
  ☆、第三百三十七章:软禁
  陈四爷默默的不说话。
  陈彦允背着手走到他身前,刚才陈四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时发怒拂落了他书案上的东西,手被笔山的缺口划破了皮,那口子割得还挺深的,血慢慢地渗出来。
  江严看到后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拿东西去堵。
  他只看到陈三爷手上的血滴在地上。
  “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被发现的吗?”陈彦允说,“母亲病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我已经这样,看不看又何妨。”陈四爷不耐烦地抬起头,“你又想说什么。”
  陈彦允笑了。
  “老四,当年你送我这串佛珠,我还念你是兄弟情深。又想既然是觉悟法师开光的,就转送给了母亲。”他叹息道,“却没想到差点要了母亲的性命!你这东西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恐怕也是算计好了的。母亲身子太弱,受不起这毒性侵蚀。要是我的话,顶个五六年还不成问题。是不是?”
  陈四爷怔住了。
  “你……转送给了母亲?”
  他闭了闭眼睛:“我说母亲这病怎么如此蹊跷……还是你陈三爷的福分啊!连母亲都能代你受过。”
  陈彦允静默良久,轻轻地问他:“你就是这么想的?”
  陈四爷淡淡地说:“我没有想害她,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虽然对她有不满,却没动过这个心思……这难道不是也有你的错?你要是不要佛珠送给母亲……”
  他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陈三爷扬手一巴掌打得偏过脸。
  无比响亮,打得他半个脸都木了。
  陈四爷尝到嘴巴里的腥甜。目光冰冷阴狠地看着陈彦允。心里的屈辱、愤怒、不甘心不断翻腾。
  “你凭什么打我!”他压低声音,不断地喘气,“你当我是的手下还是儿子,这家里你是爷,我难道就不是?用得着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我代父亲教训你。”陈彦允冷冷地说,“更何况你简直畜生不如——”
  陈四爷站起来,他慢慢笑起来。
  他摸了摸脸,竟然摸到了血。
  “你不是想知道谁提的主意?那我告诉你好了,就是张大人的主意。其实三哥你不必如此,你常年习武。这慢毒是杀不死你的。张大人还不想害死你,我也不忍心真的看着你死……你看,张大人是不是什么都想到了?”
  “其实在你刚入内阁的时候,张大人就想压制你了。张居廉首辅的地位是从曾安桧那里夺来的,他最忌惮这样的事了!他许诺过我的位置……我当然知道张居廉是利用我。他说的那些未必会应允。但就算是利用吧!我也不太在意了。”陈四爷反问他,“三哥,你断我前程的时候,想没想到有今天?你看不起的弟弟也有可以害死你的时候?”
  “我确实没有想到,”陈彦允也笑了,“就算你赢了吧。那你知道赢了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发现后我肯定没有好下场。三哥,你要杀我就杀吧。”陈四爷反而坦诚了,成王败寇。他一点都不惜命,“杀了我一了百了,以后你弑亲的名声传出去。你说谁还敢惹你呢?”
  “我不会杀你的。”陈彦允抬头看着陈四爷。
  “——不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出这屋子一步了!”
  他不会杀他,也不打算杀他。比死还痛苦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陈彦文什么都没有尝过,他就敢说想死了?他辛苦了半辈子护着这大家子的人,看看他面前的弟弟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什么事都简单,对什么都不满。殊不知没有他护着。他陈彦文就算个屁!
  那就让他尝尝这种日子好了。
  陈彦允接过江严递过来的汗巾擦手上的血。吩咐说:“以后陈四爷身边不准人伺候,一日三餐你们送过来。就给我关在这里。不准出一步。也不准别人来看他——除非经由我同意了。”
  ……那就相当于是软禁了。
  陈四爷瞪大了眼睛,陈三爷却不想再理他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走出了书房。立刻就有护卫进来了,把他书房里的瓷器、铁器,但凡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几个多宝阁也没剩下,书房就变得空落落的。唯余下炕床和一张长几。
  江严亲自搬着一尊紫檀木的佛像进来,放在了长几上。笑着拱手说:“三爷说了,您以后要是没事,就多多念经拜佛,好打发时间!”
  陈四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江严说完就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陈四爷住的院子和王氏的院子是通过夹道相连的,寻常时候仆人往来都很频繁。
  院子里的仆人很快就被清理出去,夹道也有人把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这时候已经过都过不去了。
  王氏去和陈老夫人说了,陈老夫人却没有在意,她是知道两兄弟有矛盾的。让王氏好好看着陈四爷,寻常的小事就不要再管了。王氏回来看到不对,这把手严得连她都过不去!心里火急火燎的,绞着帕子站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又要朝陈老夫人那里跑。
  这下陈老夫人听了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刚开始还只是闹矛盾……怎么现在又软禁起来了!让秦氏扶她坐起来,伸手直道:“快……找老三过来!”
  说得太急,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陈三爷刚去前院片刻,还没来得及把陈四爷的事吩咐下去。陈老夫人就派人来喊他了。
  他用汗巾扎了手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就匆匆赶完陈老夫人那里。
  如果陈老夫人知道是儿子害了她,恐怕还会伤心。她本来就身子弱了,要是再气得好歹该怎么办!陈三爷想等她缓缓再跟她说。知道陈老夫人找他过去,恐怕是有人去说了。
  他先跟娘说几句,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陈三爷到半竹畔的时候,陈老夫人半躺着。丫头喂她喝冰糖炖梨汤。
  他坐在她身边,顺手就接了小丫头手里的碗,让她退下去。
  陈老夫人一勺勺喝下汤,这冰糖的滋味实在太甜了。等剩下半碗的时候,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喝了。
  陈三爷站起身替她理了被褥:“要是困了您就先睡吧,我在这儿陪着您。”
  陈老夫人点头后却不肯休息。扯住了陈三爷的衣袖说:“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怎么对彦文?”
  陈三爷沉默了一下,只是说:“等您养好了身子我再跟您说吧。眼下他的事不要紧。”
  陈老夫人旋即苦笑。
  “老三,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有主意,想要什么、想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性很强,从不会因为别人劝阻你而改变。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来没有管过你……”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但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套用在自己兄弟身上!彦文他便是有错,也就是勾结司礼监贪墨罢了,剥了他的管家权已经够了,又何必再把他软禁起来呢!”
  陈三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是有点对不起老四的……”陈老夫人觉得刚吃下去的汤泛起浓浓的苦味。“你和你二哥都是好的。这孩子却从小性格偏激,是我教导无方……但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啊!就算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没有也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们陈家是一大家人。世家若是想要繁荣昌盛,那必得要齐心协力啊……母亲本来没有说你的资格,却也不得不提两句了。”
  陈彦允站得笔直,低头看着陈老夫人那张苍白得惊人的脸,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陈老夫人却揪着他。声音低哑:“你还是放过他吧!彦文是你弟弟啊……”
  陈彦允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僵硬了。
  他压低了声音:“母亲觉得,我是那种冷血无情。对亲人也不留情的人?或者是反复无常,想放过别人就放了。但等到心血来潮,又要再折磨别人的人?”他笑了笑,“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
  陈老夫人没有听明白。
  她是听到刚才王氏来说了,才想到陈四爷的事。也没想到陈三爷对他还有后手!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我怎么……老三,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三爷却不再说下去。
  “老四那边,我肯定是不会再放他出来了。”陈三爷说,“我明天会来看您的,等您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老四。老四就算被软禁着,也没有少吃少喝的。你不要担心他,也不用劝我了,现在陈家既然是我当家,那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
  陈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了。
  她刚才想说的话都不敢再说了,心里隐约明白过来,陈彦文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老三愤怒了。
  老三不让她知道,应该有他的道理才是。
  那老四究竟做了什么?
  陈老夫人有些后悔,她不该没弄清楚事情,就跟老三说那些话。要是真误会了他,这该有多伤人?
  ……
  顾锦朝正陪着长锁玩,教他说话。长锁坐在她怀里,掰着小手指头呀呀学语。学一会儿就累了,顾锦朝喂他喝了半碗羊乳,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了。
  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把他抱回了暖阁。婆子已经把火炉子点好了,乳娘守着他睡觉。
  顾锦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