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2-06-05 14:41      字数:4889
  到了大兴顾家,锦朝才从后一辆马车下来,同陈三爷一起去给冯氏、顾德昭磕头。
  顾德昭一时很是感概,长女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长身褙子,头发梳了凤尾髻,戴了两支衔红宝石的金累丝凤簪,嵌白玉的赤金鬓花,眉心描了花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了。
  一转眼,长女也出嫁了。如今她荣光满面。并没有过得不好的样子。纪氏九泉之下看到,也能含笑了。
  顾二爷请了陈三爷去厅堂小坐喝茶。
  徐静宜则携着锦朝一起去了东跨院,冯氏正等着她。
  冯氏这次见她就不是在西次间了。而是挪到了花厅里,顾家的女眷都到齐了。锦朝特地看了一眼。顾澜就站在冯氏身后,从顾澜出了和姚文秀的事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她的双颊就瘦了下去,神情萎靡不振。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豆青色折枝纹褙子,低眉顺眼不说话,只屈身向她请安。
  锦朝也向二夫人等人请安了,二夫人却笑盈盈地扶着她:“朝姐儿倒是越发明艳了。”
  丫头端了绣墩过来。锦朝坐下了才发现没看到顾怜。二夫人就跟她说:“……和姚家的亲事就定在八月,你祖母说要练练她的性子,一直拘着做针黹女红呢!等你八月回来过了中秋,就能看到她出嫁了。”
  锦朝觉得二夫人对自己异常热情,反观五夫人一直淡淡喝茶,都不曾和她说话。
  一会儿吃过晌午,冯氏就叫了她去屋里说话。
  锦朝看到顾澜的手都捏起来了,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锦朝差不多猜到冯氏要和她说什么了。
  冯氏让茯苓端了盘夏橘上来,剥了一个递给锦朝,笑着说:“……即便是早市。橘子也太难得了。可见陈三爷是很看重你的。”三日回门一般要带了橘子过来,取义‘拘子’。这时候橘子还没有上早市,是陈三爷早吩咐了人从江西运回来的……
  锦朝笑着谢了冯氏:“您是长辈。这些都该我来才是。”
  冯氏却看到了她头上那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最后成凤凰的不是顾怜,而是这个她一直不看重的顾锦朝呢!四房有了顾锦朝,如今也能和二房平起平坐了。
  还是说正事要紧……冯氏想到顾澜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她甚至想过要不然弄死了顾澜,就对外说成是暴毙得了。但顾澜毕竟是顾德昭的女儿……
  冯氏又想起顾德昭知道顾澜的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打了顾澜两巴掌厉声说她:“你要作贱自己去当妾……以后就别当有我这个父亲,嫁妆你也一分别想要!你还敢和自己妹夫有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冯氏从来没见过顾德昭说这么严厉的话。
  顾澜却捂着脸哭:“您还当您是我父亲吗?您为我做过什么,您为我姨娘做过什么。您不为我争取。我自己去争取,有什么不行……姨娘当年还是嫡女给您做妾呢,您就是这么对我们两母女的!”
  顾德昭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离开了……
  冯氏揭开茶盖拂去茶沫缀了口茶,才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凝重:“祖母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时想着你要成亲了,也别让你烦心。如今却不得不说……”把顾澜和姚文秀有私的事和她说了。
  “你们虽是姐妹,但澜姐儿一向和你不和,她脾气太狭隘容不下人。如今又做出这样腌臜的事来,我也是痛心极了……”冯氏叹了口气,“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让姚家纳她为妾。朝姐儿觉得如何?”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冯氏是怕自己插手顾澜的事。
  毕竟顾澜是四房的人,要是她依仗锦朝陈三夫人的名义,在姚家也能有几分地位。冯氏这是多虑了,她现在没对付顾澜就算她仁至义尽了,还要帮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锦朝淡淡地和冯氏说:“这事随祖母的意,顾澜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给顾家蒙羞的。我绝不会插手。”
  冯氏得了顾锦朝这句话,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顾锦朝不管,顾澜就等着受罪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玄青
  按照礼节两人在顾家歇了几日,等回宛平的时候,已经要六日一朝了。
  锦朝清点了从顾家带来的东西,还有她一马车的各类茶花,都记了册子交给佟妈妈保管着。陈三爷在厅房和管事商量书房的布置,她趁机叫过青蒲,让她明天卯正就叫她起来。平日里不服侍三爷起床就算了,早朝的时候可要慎重着。可别让她犯懒的话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
  第二天青蒲卯正来叫她的时候,陈三爷刚起床,青蒲小声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洗漱……”
  他起身好像从来都吵不醒她,锦朝为之头疼。她本来是睡得很浅的人,也不知是嫁到陈家睡得太好了,还是陈三爷起床动作太轻了。青蒲服侍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乌发只梳了一个小攥,戴了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这时候采芙和绣渠才捧着陈三爷的朝服进来,放在长几上。
  等陈彦允出净房的时候,看到原本该熟睡的妻子已经站着等他了。
  锦朝笑盈盈地向他福身:“妾身伺候您穿衣。”
  三爷愣了愣。只觉得她的笑容十分明亮。他回过了神,用一贯温和的语调问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妾身是您的妻子。”锦朝笑着说。其实她心里都明白,陈三爷娶了她之后对她很好,事无巨细都帮她想到了,简直就是在宠溺她。除了外祖母,再也没有人待她这么好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知道是锦朝哪里取悦了他,陈三爷看了她许久,笑着点头:“好。”
  青领缘白纱中单、赤罗衣、青缘赤罗裳、犀花纹革带。穿好了这些,锦朝又屈膝帮他系佩绶。陈三爷俯下头。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绕在佩绶的系带上,藕荷色的衣领微开,能看见她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锁骨隐入衣领中,再往下是一片诱人的阴影……
  锦朝不知道佩绶要怎么系。她从来没系过。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又是这样的姿势,她都能感觉到陈三爷无声地俯视着她。不由得脸发热,心想陈三爷也是,她不会系佩绶他就不能指点一下,看着她不说话做什么……
  佩绶的系带缠在革带上,锦朝想把它取下来,越急却缠得越紧。
  锦朝凑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怎么缠紧了。陈三爷却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她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三爷的气息突然接近,嘴唇被堵住,十分激烈的一个吻。就算她想后退躲开,他也会随即追上来,并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闪。
  等他放开的时候,锦朝浑身酥麻,脸红气喘。
  陈三爷凝视着她,声音又是十分低哑:“你不会系佩绶……还不会问我吗?”
  她其实也挺固执的。要是有什么事不会或者遇到了难题。多半是自己要钻半天的牛角尖,直到真的想不出来或是没办法了,才会来问他。实在太麻烦了。陈三爷希望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他。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来,这样系。”陈三爷拿过她的手,教她如何系佩绶。修长的手指绕过系带,十分灵活地打一个回环,结印垂于身后。
  被他放开了之后,锦朝还是半天没回过神,低声说了句‘谢三爷’。她才拿起了梁冠想为他戴上。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好像够不到……陈三爷接过梁冠自己戴上。柔声跟她说:“我晚上会回来。”
  陈三爷走出去很久,锦朝才想起她昨晚就让人备下了早点……但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出影壁了。锦朝坐了一会儿。采芙推门进来,笑着说:“夫人怎么脸红了……如今还早,您要不然多睡一会儿?”锦朝听到采芙问话才抬起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感觉她不太适应。
  好像当年情窦初开,一见到陈玄青心就砰砰直跳一样。
  “还是算了,服侍我梳洗吧。”锦朝决定不赖床了,她要把搬来的茶花都植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去。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一会儿秦氏要跟她说三房的事,江氏死后三房一直由她代管着,如今该由她来管着了。
  到陈老夫人那里时,秦氏、王氏、葛氏等女眷已经过来了。王氏笑着拉她过去坐,“新嫂嫂过来了!来,上我这儿坐。”相比王氏的坦诚大方,葛氏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淡淡的笑容。
  陈老夫人向她一笑:“老三今日要去早朝,你难免早起服侍他,等他走了你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来给我请安。”端了身边装核桃仁的描金小碟给她,“……是老二从陕西带回来的,你也尝尝。比别的地方的更香。”
  锦朝抓了一把,又递给几个妯娌吃。秦氏摆摆手:“干果我是吃不得的。”随即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她三儿媳孙氏的事:“……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都有了身子,还去了吴二太太那里听戏,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锦朝伸着小碟的手停顿,才放到了旁边的高几上。
  孙氏就坐在旁边,脸色通红:“母亲,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
  秦氏又斥责她:“你月信几时没来都不记得?”孙氏一向喜欢顶嘴,她十分不喜欢。
  孙氏气呼呼地撇了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老夫人却很是惊喜:“有了身子也不早些告诉我!你大嫂怀孩子的时候,我还多拨了两个灶上的婆子伺候,生下来你大侄子白白胖胖,长到两岁都没生过病。”
  说完赶紧吩咐郑婆子进来,要把伺候自己灶上的杜仲媳妇拨到孙氏那里去。
  秦氏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事怎么麻烦母亲,灶上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伺候的丫头我也多拨了两个,这是玄让的头胎孩子,我打算明天去宝相寺多上香,替孩子求个符。”
  陈老夫人道:“那也带你六弟妹去拜佛。”
  刚说到这里,却有小丫头过来通传:“……七少爷回来了。要过来拜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精神一震,笑着道:“赶紧让他进来,也好见过他母亲。这在翰林院忙了快两月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清瘦……”
  陈玄青回来了!顾锦朝手握紧了绣帕,片刻之后又松开。早知道嫁过来会再遇到他。她又何必躲避呢。反正自己以后就当他是继子,照常对付着就是了。想明白了,她脸上也露出淡笑。
  外头却传来孩子软嫩的声音:“七哥,你回来啦!”
  接着是个男声柔和地嗯了一声,随便丫头挑开帘子,就见到一个穿纻丝青色盘领右衽袍清瘦少年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是前来请安的陈曦。
  陈曦乖乖搂着哥哥的脖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柔和。
  到了陈老夫人面前,她才从哥哥怀里下来,给陈老夫人行礼问安。陈玄青则跪下行了大礼,陈老夫人忙起身去扶自己的孙子起来,陈玄青才道:“两月余没伺候在祖母身前,心里十分惦记您,您还好吗?”
  陈老夫人却揽着他的胳膊看个不停,笑中带泪:“好着呢,我看你都瘦了,人也长长了。”陈玄青是家里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五官清秀隽雅,眉眼好像是用水墨画描出的。好似深山云雾缭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超凡脱俗。他也是陈老夫人带大的,最是心疼不过了。
  陈曦扯了扯陈玄青的袖子,小声问:“七哥,你说会给我带糖面人儿……”
  陈玄青含笑说:“七哥怎么会忘了呢,回去就给你。”
  陈玄青中了探花,又有做他父亲的陈三爷为他铺路,以后肯定是陈家最出众的孙辈。秦氏刚提及孙氏怀孕的事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孙氏就小声和自己的丫头说话起来,秦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孙氏才噤声坐端正了。秦氏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事,就是选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儿媳。要不是看着她有孕,回去还要好好罚她抄佛经不可。
  陈老夫人借口让众女眷去东梢间喝茶。招手让锦朝过来,和陈玄青说:“你父亲半月前成亲,娶了顾家二小姐。如今可是你母亲了,快过来见过她。”
  陈玄青先行礼,等他抬起头看清顾锦朝的脸,不由得十分错愕。
  顾锦朝很镇定地还了礼,陈老夫人让两人先坐下,拉着陈玄青说起话来:“你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时候。你十弟的西席正在给他讲《大学》,我是试不出他学得好坏的,你正好可以考考他的学问……”
  陈玄青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祖母要试的话,不如现在把玄新叫过来。”
  陈玄新就在前一进的书房里练字,陈老夫人叫人去喊,他小跑着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十分高兴,喊了七哥后规规矩矩地站好,陈玄青问他学到哪里,陈玄新说刚学了第三章的‘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陈玄青问他这句话该做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