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2-06-05 14:37      字数:4940
  声音不大,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伸着手想够到杯子,不想一下子就滑下床了。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看热闹的草莺,她和半莲一溜烟跑进房里来,看到姨娘半个身子拖在地上,忙去扶她起来。
  宋姨娘舔舔嘴唇,轻声说:“渴……半莲倒水……”
  半莲去倒水,草莺就扶着宋姨娘坐着。
  宋妙华听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忍不住问:“这是在干什么……大晚上的……也不安生……”
  草莺笑道:“唉,姨娘还不知道呢!老爷吩咐李管事连夜赶宋夫人出去,还说她要是不走,就直接扔出去!夫人这是急了,和小厮吵起来了!”
  宋妙华吃力地抬头往外看,十分地惊讶,顾德昭怎么会赶宋夫人离开呢!她喘了口气,又问:“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了?”
  草莺似乎这才想起来:“哦,对了!老爷还让李管事给您带话呢!说要您好好养胎。您的账啊,要以后再算呢。”
  宋姨娘喃喃道:“我的账?我的什么账……”
  草莺继续笑着说:“大小姐带着杜姨娘连夜去见了老爷,杜姨娘和老爷说是她害死了云姨娘。您是知道这事的,却还是诬陷了夫人。老爷听了真是大发雷霆。李管事都被吓到了。”
  宋妙华听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把揪住草莺的手:“不可能……你说谎!”
  顾……顾锦朝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草莺又道,“姨娘,您听听外面的动静,奴婢可没说谎呢……”
  宋姨娘脸色惨白。
  不,顾锦朝怎么会知道,而且还说服了杜姨娘向老爷坦白!那她不是全完了……宋夫人被赶走,这事也被揭穿!她以后要怎么办,澜姐儿要怎么办……这谋害正室的罪名。她肯定是跑不了了!
  顾德昭会不会等自己生下孩子,就送了白绫要她勒死自己?
  杜姨娘不可能自己去说。是不是……是不是纪氏!宋妙华瞪大眼,她想到刚才飘过去的一道白影……纪氏在暗中帮着顾锦朝,她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宋妙华越想越觉得混乱,她神色变幻不定。额头布满虚汗,看得两个丫头都吓住了。
  半莲小心地摇了摇宋妙华的肩,小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宋妙华眼珠子乱转,却突然盯住了房中的某一点,吓得大叫起来。“啊!半莲,是纪氏回来找我报仇的!是纪氏找我报仇的!这些都是她做的……她来索命。你看到没有,她在那儿!”
  宋妙华指着屋中一个没放东西的角落,又惊又怕,吓得都哭出来了:“半莲,快把纪氏的鬼魂赶走,她是要来要我的命的……”
  半莲不知道宋妙华怎么突然就疯起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纪氏的魂魄!宋姨娘这是幻觉了。
  她安慰宋妙华:“您看错了,夫人早就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宋妙华又神经质地抱紧肚子,痛哭起来:“纪晗,不要动我的孩子!你走开……啊!我的孩子!”
  她突然按着肚子。大声地哭嚎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害你的……不要动我的孩子……”
  宋妙华疼得在床上打滚,半莲看着吓得不得了:“姨娘……姨娘这是要疯了!”
  草莺看到宋妙华滚过的床单,浸出一团明显的血迹,吓得紧紧拉住半莲说:“……你看姨娘身下的血!快……快去通知李管事,他就在外面!快去,晚了姨娘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半莲慌忙奔出了内室,草莺见半莲离开,却迅速从袖中解下一个小囊。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掰着宋姨娘的嘴巴塞了进去。宋姨娘疼得冷汗直冒,以为是纪氏抓住自己了,啊啊地说不出话啊。
  一团水冲进了,那东西她吃进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宋姨娘腹中剧痛无比,如冷匕首在里面转着圈刮肉一样疼!宋妙华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嘴里不停地呜咽着:“夫人,都是妾身的错……饶了妾身的孩子……”
  半莲就在厢房外找到李管事,赶紧跟他说了宋姨娘的事。
  李管事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宋夫人请出去,他总不能真的如老爷所说扔宋夫人出去。
  听到说宋姨娘孩子可能不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忙让护院套了马赶紧去青莲巷请柳大夫过来。又让人去通传了顾德昭和顾锦朝,顾锦朝让徐妈妈赶紧带两个经验丰富的婆子过去,自己换了件素缎褙子,也随着去了临烟榭。
  顾澜却一路小跑着到了临烟榭,徐妈妈带着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宋姨娘,徐妈妈正在喂姨娘喝安胎的汤药。
  顾澜看到宋姨娘身下的四喜如意纹的檀色床铺,已经染出一大滩的血,脑子里瞬间就蒙了。
  ☆、第九十六章:疯癫
  看到宋姨娘身下的鲜血,其中一个婆子到抽了口气道:“怕就算是大夫来了,孩子也保不住了……”
  顾澜上前厉声道:“谁说的!你们在喂姨娘喝什么东西!给我放开姨娘的手!”
  徐妈妈解释道:“二小姐不知道,姨娘有些神志不清,放开手恐怕更是不好。”
  顾澜却不管,两下拨开婆子的手。宋姨娘却立刻缩成一团,抱着肚子,疼得满床乱滚,嘴里还惊恐地念叨着“夫人”“孩子”一类的话。她头发凌乱,脸色十分苍白,一点都看不出当初那个宋姨娘的样子了!
  顾澜看道,心疼得眼眶一红,轻轻唤她:“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顾锦朝来了临烟榭,便吩咐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去烧水,让婆子去内室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总不能就跪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又派人去和郭姨娘、杜姨娘说了一声,也不用她们过来,人多反而不好。
  她踏进内室就听到宋姨娘的痛叫声,十分凄惨。问了旁站着的婆子一句:“……姨娘和孩子怎么样了?”
  顾澜听到顾锦朝的声音,却突然一咬牙,冷冷地看向她:“……你做的是不是,姨娘的身体一向好,怎么会小产呢!肯定你在姨娘的汤药里动手脚了!还是你在她的香炉里加东西了!”
  顾锦朝镇定自若,顾澜不可能发现她动过手脚,不过是她悲愤极了,怀疑到她头上了而已。
  顾锦朝望着顾澜说:“我知道你心急,不和你计较这些,先等着柳大夫过来看了再说吧。”
  顾澜想着宋姨娘那个可怜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流,握紧的手指尖都颤抖起来。
  “顾锦朝!一定是你做的,姨娘近日就身体不好……你又让父亲赶了宋夫人走,存心让姨娘小产的!”顾澜恨恨地看着顾锦朝。咬着牙道,“姨娘的孩子要是有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德昭听说宋姨娘小产,忙穿了衣带着丫头赶过来。跨入门内的时候。正听到顾澜说这句话,冷冷地皱了皱眉道:“顾澜,你在说什么呢?”
  他是男子,不能入内室沾了血污,因而站在西次间,让她们过来说话。
  他先问顾锦朝:“……孩子如何了?”
  锦朝答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徐妈妈在里面看着,婆子说极可能保不住了。”
  顾德昭点点头,他也没想到宋姨娘的孩子会出事,她不是一向身体好吗。怎么会小产的。又想起刚才顾澜的话,便问她,“你刚才说你长姐什么了?”
  顾澜委屈得眼泪直掉,梨花带雨。“父亲……姨娘不可能轻易小产的。这临烟榭的事一向是长姐管着,她是不满姨娘许久了。才想着要害姨娘和姨娘的孩子啊!您可要信我,姨娘就是怀了孕之后身体变差的……”
  顾德昭没有说话。
  顾锦朝却屈身行了礼,道:“父亲明鉴,姨娘怀孕之后就说过自己身体不适,腹痛诡异。几个大夫来看都不好,这不是病根是什么。我要是真想害姨娘,何必费力请了萧先生过来……姨娘也是。萧先生开的药不吃,全给倒掉了,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得怪得了我吗?澜姐儿你也要讲道理!”
  宋姨娘没喝萧先生的药?顾德昭听锦朝这样说,便问道,“……姨娘怎么倒药了?”
  锦朝向草莺看了一眼。她立刻一溜烟跑出去,把藏在黄淮丛中的鱼缸搬出来。
  “……这东西藏在内室外,姨娘每次都把药倒了。她自己不喝药延误了病情,实在是怪不得别人。”
  顾德昭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已经干涸的药渍。
  他心里也觉得朝姐儿不会害宋姨娘呢。她想害她,何必请了萧先生过来!
  澜姐儿有点过分了,就算真是因为心急了,也不该这样诬陷她长姐的一番好心!他便说了顾澜一句:“都看清楚了,你可不要诬陷了你长姐!”
  顾澜被顾锦朝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她不敢说宋姨娘是装病的,她这样说谁会信呢?就算信了,宋姨娘又要落下个狠毒的名声。竟然伤自己肚里的孩子来装病……
  顾锦朝叹了口气道:“……澜姐儿也是心里太着急了,我看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关心着姨娘的肚里的孩子更好。”
  里头宋姨娘的叫声却越来越凄厉,徐妈妈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向顾德昭行了礼道:“回禀老爷,大夫请来也没用了,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宋姨娘最后凄厉地叫的一声,声音反而断了,一切都平静下来。
  顾德昭闭上眼,叹了口气。他子嗣单薄,本是盼望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偏偏来得不是,是在纪氏死之后发现有孕的,即为冲撞。又这样突然的没了,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顾澜后退了好几步,瘫软地靠在高几上,掩面痛哭起来。
  顾锦朝也只能往内室走去,里面总要有人看着。
  宋妙华已经昏死过去了,由婆子抬着起来。一旁的几个丫头忙把染血的床褥揭起来,换上干净的床褥。
  徐妈妈走过来跟锦朝说:“大小姐,婆子检查过了,应该是干净了……”
  锦朝却看着宋姨娘,她昏睡在床上,半莲拧了帕子帮她擦脸。宋姨娘瘦了许多,两个月的时光,她比原来的几年还老得多,眼角都有纹路了。
  徐妈妈继续道:“……姨娘昏过去之前,似乎有些发疯了,总说她见到了夫人的鬼魂,说夫人的鬼魂回来索她孩子的命了,要求夫人放过她……”
  锦朝叹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心虚呢,原来也是怕报应的……”
  可惜她再心虚也没用了,她的孩子是不会回来了。
  她又对收拾东西的婆子说,“这床上的迎枕和被褥,都拿出去烧了,见了血总是不吉利的。”
  婆子有些疑惑,这迎枕也没见血啊。不过既然是大小姐吩咐的,她也只能忙应诺,捡起床上宝蓝色攒金丝纹的迎枕,和被褥一起拿出去烧了。
  顾德昭和顾澜在西次间等着,李管事也终于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柳大夫不好进刚见了血的内室,婆子们就把宋姨娘抱出来放到西次间的大炕上,由柳大夫诊脉。
  柳大夫细听之后,和顾德昭说,“……按说怀孕的女子该是滑脉,姨娘不仅不是滑脉,还恰恰相反,按之空虚。老朽上次来给姨娘诊脉的时候,还不觉得她身体如此气虚……不过姨娘那腹痛十分诡异,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姨娘小产了……”
  顾德昭听了点点头,宋姨娘原先是有怪病的,偏偏还不好好喝萧先生的药,也难怪会小产。
  柳大夫又开了调养的方子,又说:“姨娘性命是无虞的,但身体虚寒,以后恐怕很难有孕了……好好调养着,也免得落了病根。”
  锦朝谢过柳大夫,送他到庑廊,李管事又送柳大夫出垂花门。
  等她再跨进西次间的时候,宋姨娘已经醒过来了。
  但她拖着羸弱的身子缩在床角,抓着褥子中鎏金银香球不肯松手,戒备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顾澜。
  顾澜急得直哭,还要哄宋姨娘撒手:“姨娘,里头还装着香炭呢,小心烫着您。您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澜姐儿啊……您的澜姐儿啊!”
  宋姨娘还是不说话,却又往里面缩了一些。
  顾德昭看得直皱眉,宋姨娘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神志清醒的!他问了徐妈妈一句,徐妈妈才小声道:“姨娘刚才就有些失常,总说见到了夫人的鬼魂……刚才一醒来,又知道自己孩子没了,怕是经了这样一遭……有些失心疯了吧!”
  顾德昭也不说什么,就看着顾澜哄宋姨娘说话。
  宋姨娘却好像突然认识了顾澜,开始细细地哭起来:“是澜姐儿哦!你的弟弟死了……母亲的孩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澜来不及高兴,擦了一把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胡说,姨娘还有澜姐儿呢!”
  宋姨娘却又不理她了,抱着小小的银香球放在怀里,拍了拍,哄孩子一样:“不哭不哭,猫儿不闹,好好睡觉!”
  顾澜的眼泪又掉下来,她看到蹲坐着的宋姨娘,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