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2-05-26 20:27      字数:4835
  没有预期的反应,斯金勒的眼中没有伤痛,依然满是骇然的怜悯,就和他从停车场的地板上抱起莫德时的一样。
  “喜不喜欢都吃点吧。”他说着,朝厨房的碗柜做了个手势,“我会去其它房间。”他走了,对于自己的孤独,莫德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愉快,而是由于缺少那个大块头的陪伴涌起极度的哀伤。
  莫德一天都在睡觉、读书和看电视来消磨时间,没有一件事象是真实的,此刻他的生命也不象是真实的。他害怕见到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太象劳伦斯让他经受的怪异进程了。让他回答问题,问他的感受。虚弱、悲惨、肮脏,还有……无聊,除此之外,现在他没有任何感觉。 他还无法承担所有事,他无法工作 ,仅仅是活着,苟延残喘。晚上他和史卡莉躺在沙发上打发时间,一同假装看史卡莉带来的科幻剧集。当她试图同他说话时,他假装被电视上陈腐到极点的对话完全吸引住了,所以她闭上了嘴巴。他早早上了床,那时斯金勒还没回来。
  他睡了片刻,然后就感到有温暖的手臂环住了身体,紧紧抱着他。他笑了,依偎过去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享受着那种温暖的怀抱包裹着身体的感觉 ,紧紧抱着他……太紧了。那些手指很冰冷,而且枯瘦,嵌进了他的肌肤,一直深深插进了他的胸膛,然后蜷起来冰冷的握住了他的心脏。
  “把你带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孩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他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这不是梦,他已经听见了那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听见了。劳伦斯来找他了。他跳下床,‘哗’的拉开窗帘,寻找那个折磨他的人。他不在那里。莫德的动作变得更为狂乱,他打开壁橱,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然后把床掀翻看看下面藏了什么。只有他的运动鞋。狂怒着,他把床头柜推到一旁,寻找那个男人,紧接着他就听见了他,正在走进房间。莫德可以闻见劳伦斯的味道,可以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肩头。他向床头柜和床的间隙里挤去,他以前曾藏在那儿,很安全。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团,把脸藏在膝盖间。
  “莫德。”
  他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劳伦斯走近了,越来越近,他马上就能找到他,并把他带回他的房间,在那里他还会一次次鞭打他,因为他胆大包天的……
  “莫德?”
  手指碰到了他的头发,他跳起来。“对不起!”他用嘶哑的声音轻轻说:“很抱歉我逃走了,但你不必伤害我,拉里。请不要伤害我。我会好好表现的,无论你吩咐什么我都会做的。我会让你以我为傲的,拉里。我发誓。”
  “莫德,是我。福克斯……是沃尔特。你在做梦……一个恶梦。你必须马上醒来。”
  现实慢慢地回来了,他发现自己正看着一双温暖关切的褐色眼睛,不是冰冷戒备的紫罗兰色的那双。
  “沃……尔特?”他的牙齿在‘咔咔’作响。
  “是我。你需要帮助吗?或者你可以自己摆脱这个?”
  莫德深吸口气,试图要搞清楚自己在哪儿。“我可以做到。”他站起来,慢慢地,侧身走过那张被掀翻的床,然后沮丧地凝视着浩劫后的房间。
  “对不起。”他嚅嚅地说,“我想我把这儿捣毁了。”
  “不用介意。”斯金勒身上只有条运动裤,甚至连眼镜也没戴。他把床重新安置好,然后开始收拾莫德的衣服,把它们重新在壁橱里挂好。
  “回到床上去,你冻着了。”斯金勒说。又一个命令。莫德按他说的做了,一言不发,心里的愤怒开始燃烧而又渐渐熄灭。斯金勒把他的衣服挂好后到床边坐下:“拉里是谁,莫德?”他柔声问。
  “我以为他在这里,我以为他找到了我,”莫德轻轻地说,“我以为他来带我回去。”
  “没有人会带你去任何地方,”斯金勒大吼,莫德畏缩了一下,非常明显,然后开始憎恨自己这种本能的反应。斯金勒深吸口气,假装没有注意到。“你没事吧?”他问:“你想要我留下吗?”
  “不。”莫德坚决地摇摇头。斯金勒点点头,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在那里停了片刻,显然在犹豫。
  “如果你需要什么……”他的话顿住了。
  如果你需要什么。莫德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需要手指伸进头发里的感觉,还有臂膀环抱着身体的感觉。他需要劳伦斯曾提供过的那种安慰,但是不要劳伦斯为此要求的代价,他恨自己的这些需要。他决然地攥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刺进肉里。他要更坚强,他必须做到。
  两天后,按预约斯金勒开车送莫德去见心理医生。特工两眼直视前方,对这次约会满心的恐惧。如果进行顺利的话他们也许会让他回到自己的公寓。身体方面,他从外表看上去很好。他知道该多吃些,但一直没觉得饥饿——可那并非意味着他无法照顾自己。他可以做到,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新理顺自己的思路。他一直在恢复元气——一直在——无论他忍受过何种伤害。他很强壮,他以前一直很强壮,体格匀称,他甚至不能确信自己需要个心理医生。既然他自由了,过去的事也就已经变得模糊了。那真的很悲惨吗?他几乎记不清。莫德坐在斯金勒旁边,无精打采地凝视着外面。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可怕的?他想着。害怕驾车出游?天空是多么湛蓝,阳光是多么明媚啊。惧怕什么呢?以至于你从没体验过象今天这样的美景。莫德感觉到无法言明的悲哀。等到斯金勒停好车,他们得以出来、来到阳光下时,莫德才差不多轻松起来。斯金勒陪着他来到心理医生的办公室——这个大块头始终在身边,一直揽着莫德的肩膀,令莫德非常愤恨。看上去似乎斯金勒不信任他,没有人相信他独自一人时不会做出什么的。他的生活不再处于自己的掌握中。此刻他不是斯金勒公寓里的一个囚犯,但他被迫来赴一个不想见的男人的约会。
  他被领进一个豪华的房间,里面有半打盆栽植物,靠着墙伸展着它们绿油油的叶片。莫德开始发抖:他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让他想起了太多……安静,安静;抚摸,抚摸……有……有……一个男人朝他们走来,伸出手。莫德僵住了,斯金勒在后面撞了他一下。那个心理医生一边走一边在说些什么,是个很瘦的男人,一头蓬乱灰白的头发,他走近了,越来越近。莫德现在真的在发抖了。
  “莫德?”斯金勒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而莫德畏缩着,两眼仍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心理医生。他吓坏了,嘴里干涩无比。
  “这一切都是个陷阱吗?”他一边问斯金勒,一边转过头,拼命想找到门把手。“你把我带到这儿来诱捕我?”
  “你说什么?”
  “我他妈的不要待在这儿,”他嘶声说:“你不能控制我。你以为你可以控制我吗?这就是你想做的吗?你想让他问我问题?来窥探我的想法,并且扭曲我所说的每件事?他收买了你?”莫德满腹疑虑地看着斯金勒,“他收买你让你把我带到这儿?或者他已经打破了你?是吗?”他的脸色变了,心沉了下去。“你一直在为他们工作?从一开始那个吸烟的杂种就在你的办公室里,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因此他们知道可以在哪儿找到我?你是故意安排我休假的吗?”他的脑海中在进行着各种联想,而突然一切似乎很清楚了:斯金勒一直是阴谋的一部分。“他们派你到波士顿勾引我的吧?”他问道,“那些年以前,你就为他们工作了吧?他早就打破你了吧?”
  “谁?”斯金勒摇摇头,迷惑不解。
  “他!”莫德大吼,指着仍呆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心理医生。“他!拉里。”他终于发现了门把手,猛然拉开门飞奔而去。他漫无目的地跑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正跑向何方。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然后斯金勒又出现了,紧紧跟随着他。
  “莫德,”斯金勒拖住了他。莫德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拼命挣扎起来,等待着鞭子落在身体上带来的尖锐刺痛。他试图跑走,如果他不跑,那些助手就会强暴他,每个人都会来,一次又一次强暴他,之后他们会往他身上撒尿,只是为了表明他一文不值,不,比一文不值还差。他没法跑掉,因为那个大块头的助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紧得发痛。“那个心理医生让你想起了拉里?”那个助手追问:“他长得象那个伤害你的人?莫德?莫德?”
  “他想让我说话,”莫德低声说,心乱如麻。他正站在街道上,但是他对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没有丝毫印象。温暖的阳光从身后斜洒过来,面前斯金勒在看着他,那困惑不解的表情悉数落在他的眼里。
  “是的,他的确想让你说话。该死,莫德你必须和什么人说说,你必须说。”斯金勒松开了抓着莫德胳膊的手,急切地说道。
  “为了维持我他妈的安宁的生活我已经回答够多的问题了!”心中突然涌起极度的愤怒,莫德大吼。街道上的行人从两人身旁匆匆走过,不安地偷偷打量他们。“我再也不干了。现在把你他妈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别他妈的碰我……你没有……任何……权利……你没有……没有!”
  斯金勒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挪开了他的手,而莫德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这次斯金勒没有跟在后面。莫德顺着街道大步走去,然后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觉得失落,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法再做出任何决定。他渴望劳伦斯的沙龙里那种熟悉的慰籍,在那里他只有接受别无选择。他惊惶失措地转过身,这就是劳伦斯的感受吗?独自在一个陌生世界的感觉?也许他已经逃出来了,但是他仍旧完全依赖他人为他决定一切,为他这个曾经那么强势那么独立的人,这刺痛了他。他开始拼命喘息,一边四下寻求帮助,一边痛恨着自己的虚弱。
  一辆车尾随着他,车门打开了,他一头栽进这辆解救他的车里。他痛恨自己可怜的接受了帮助,恨自己甚至不能解决如何回家这种小问题。他瞥了眼斯金勒,那个男人给了他一个紧张的微笑。
  “我猜这意味着我搅乱了我离开监狱重获自由的机会?”莫德喃喃地说。
  “我们会再找个心理医生,”斯金勒回答说:“我想也许一个女医生可能更好些?你在医院和那个女的相处的不错。”
  “随便。”莫德觉得又累又气,根本无法再思考下去。他把头靠在车窗上,注视着外面飞驰而过的世界。安静,安静;抚摸,抚摸。如果他是个好孩子拉里就不会鞭打他,但他不是个好孩子,所以他必须受到伤害。他不该降生到世上,仅仅是他的存在就已毁灭了那么多生命。从汽车的后镜里他瞥见了一个男人,那惊人的魅力令他入迷,他久久凝视着。那个男人回看过来。他认识这个男人,但是记不清了。如果努力去想也许能记起这个男人的名字,但是他的头很痛,而且他也不愿意去思考。
  一进家门他就蹒跚着上楼直奔浴室而去,他必须洗澡,因为他一天要频繁的洗数次澡。冷水打在皮肤上的感觉真好。那里甚至放了块新香皂——他已经用完了原来那块。莫德拿起香皂,打开包装,在手上涂满肥皂泡,用指甲刷仔细擦洗起双手。他很快就会干净的……他很快就会洗掉今天的事……很快……肥皂的气味慢慢浸入他的意识之中……熏衣草……是熏衣草的气味……他嘶叫一声,转过身去,伸手一把拽下了身后挂在壁橱上的毛巾……他放在那里遮住镜子的……苍白的皮肤上那双幽灵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突现的景象惊得他大声尖叫起来。安静,安静;抚摸,抚摸。
  莫德看见一个性玩具正站在那里,那人张开嘴吸吮着别人的阴茎,那人四肢着地在让人操他的屁股,那人就该在鞭子下尖叫因为他根本不该出生。他要抹去这个副影像,把它打成碎片,让自己摆脱那个总在他脑海里出现的男人的凝视,他不认识那人——那个藏在他体内的人。
  安静,安静;抚摸,抚摸。
  他抓起斯金勒的电动剃须刀,狠狠地砸向镜子,随着一声雷声般的巨响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纹。他看着映在上面的那个男人被一个参差不齐的裂缝分成了奇怪的两片。还不够。他仍可以看见那人的眼睛,那人只是一个洞,一个插座,那人曾犹豫着试图和别人建立好人际关系,但全都失败了。他拿起剃须刀坚硬的一端捣向玻璃,把镜子砸得粉碎。他的胳膊一下又一下砸着破碎的镜子,他可以听见自己刺耳的喘息声。玻璃的碎片四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