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1-02-17 13:58      字数:4738
  “满意,宝贝你真乖……别瞪着我,你这样子象动物园里张牙舞爪练习吓人的小老虎,真可爱,小心又惹起我的火来……”张老板嘿嘿一笑,“不过,为了防止你和他藕断丝连,我还会再帮帮你。”
  “你要做什么?”蓝雨警惕起来。
  “别这么紧张,放心,不会伤了他,只要你乖乖听话。”张老板一只手不规矩地往蓝雨衣服里伸去,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汗?去洗洗吧,来,我抱你去。”
  蓝雨厌恶地站起来,“你先进去吧,我自己去洗。”
  张老板满意地笑笑,“那好,我等你。”哼着曲子上楼进卧室去了。蓝雨摇摇晃晃地走到酒柜前,打开一瓶威士忌,就着酒瓶就喝了起来……“宣哥,原谅我,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
  从病房往外往,可以看到高大的棕榈树的顶端,朝阳的叶子反射着点点阳光,南国的城市是没有冬天的,但阿宣的心里比寒冬还冷。连续几天,他再给蓝雨打电话,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了。门前只要有人经过,阿宣就怀疑是不是蓝雨,但无一例外都是失望。半夜里根本睡不着,只是一遍遍本能地拨那个早已烂熟于胸的号码,等到天色发白,新的一天开始……阿宣刻意地不去想蓝雨那天说的话,他虽然知道蓝雨急着要钱,但相处这么久以来的直觉告诉他蓝雨不会是那种人,除非蓝雨当面给他说清楚,否则怎么能相信?但他却苦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没法去找蓝雨,“等出了院,就是把全市翻过来,我也要找到你!”阿宣突然想起那年自己把蓝雨撞断了腿,那时蓝雨还恋着小晴,小晴却回了S市,当时蓝雨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心情,和今天的自己一样吧?难道真是报应不爽?
  阿宣迅速地消瘦了下去,医院本不想让他出院,但阿宣却十分坚持。出院这天,阿宣还拄着拐杖,本来有同事要来接他,临时却来了两个人,都是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宣哥,我们来送你回家。我们开了车来。”
  “你们是谁?”阿宣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两人。
  “我们?”那两人对视了一下,“我们是夏宇的新朋友。”
  阿宣一听说有蓝雨的消息,便顾不得别的了,拉住那人就问:“他在哪里?怎么不来?”
  “他有话要转告宣哥,我们先送你回去,一会再说。”
  阿宣虽然觉得这两人来路不明,但急于知道蓝雨的情况,就打电话让同事不必来了,办了出院手续,那两人扶着阿宣下楼上了车。那两人不用阿宣指路,就轻车熟路地开到了阿宣的楼下,把阿宣送到家门口,一路一言不发,阿宣道了谢,正要再问他们蓝雨的事,其中一人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夏宇托我们带给你的,他还要我们传个话,他现在过得很好,叫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跟你回来了。”说完,这两人扔下阿宣径自走了。
  阿宣打开门,一拐一拐地走进去,习惯性地叫了两声:“蓝雨!蓝雨!”屋里静悄悄地毫无人声。阿宣苦笑了一下,自己又在做梦吗?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却是一叠照片,照片上是蓝雨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搂在一起,有的照片是两人在一起喝酒,有的照片是坐在一辆豪华的小车里,还有一张甚至是在床上,虽然两人都穿着衣服,那个中年男子正在吻着蓝雨,蓝雨则半闭着眼,双手环抱着那男人,阿宣似乎已清楚地看到下面将发生的什么……“啪!”阿宣狠狠地把照片掷在地上!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他霍地一下站起来,不能承力的左腿差点让他摔了一跤。
  “好你个蓝雨!头天还来说爱我,第二天就把我甩了和别人上了床!”阿宣跌坐在地上,心里象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又象是一柄尖刀在搅动,一点点将心脏搅成碎片,痛得他缩成一团。想恶狠狠地骂几句,却又似看到蓝雨凄苦无助地缩在阳台上,满面泪痕。“宇,我不怪你,我不相信我们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都是命运的捉弄……我知道你只是需要钱,我会努力,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要再把你抢回来,不管还要多久,五年,十年,我都不会放弃……”阿宣闭上眼睛,眼泪缓缓地滚落下来……
  阿宣出院后,却因身体衰弱卧床不起,前前后后折腾了有快一个月才一瘸一拐地重新去上班,这期间他给蓝雨打过无数次电话,但无一例外对方都已关机。重新上班后阿宣变得沉默了,几乎不参加社交活动,除了给学生上课,就是去实验室、图书馆,在家里也常常工作到深夜。同事们暗地里都说他是工作狂,系主任则鼓励他为学校多出成果,但阿宣自己清楚,他只有发疯一样地工作,不能让自己停下来,每天要累得筋疲力尽之后才敢上床,才不用去面对那空荡荡的漆黑长夜。但即使是这样,每天他都还会很早醒来,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亮,每一天都漫长得无边无际。
  蓝雨走后,本来拥挤狭窄的小屋突然变得空旷起来。最初,阿宣习惯性地在进门后、吃饭前或者睡不着觉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和蓝雨说上几句话,但再也没有回应。电话铃或者门铃一响,阿宣就奔过去接电话或开门,但永远不是他所期待的声音或熟悉的人影,蓝雨也没有再让人捎过信来。
  二十九 寒夜
  就这样,蓝雨仿佛一夜之间就从阿宣的生活中消失了,象是彻底地人间蒸发,没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让阿宣怀疑他是否来过,怀疑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春梦。渐渐地,阿宣开始相信蓝雨是真的离开了,开始适应没有蓝雨的生活,但他心里,仍始终抱着一线近乎渺茫的希望:某一天,蓝雨会再回来,告诉自己,他仍然爱着自己。
  春节阿宣没有回家,母亲曾打电话来,要他找机会向老爸认错,但阿宣只是沉默,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他宁可在外漂泊也无法回去面对父母。除夕夜,阿宣试着给蓝雨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是蓝雨母亲接的,说蓝雨工作忙不回家了,又说蓝雨的父亲已经接受了手术,现在进行化疗,情况还算正常。阿宣想打听蓝雨现在的联系方式,他母亲却说,蓝雨现在很少的几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蓝雨那边打过来,他们也不清楚蓝雨现在的住址和电话,只知道他现在的工作似乎很忙。
  南国的春天来得很早,过了春节,又是2月14日情人节了。这时还是寒假,阿宣搭了个车,出城来到了海边。阿宣故意找了一处从未去过的陌生的海滩,初春的海滩上没有多少游人,远远的岸边有一些别墅,掩映在绿树繁花中,那是属于这个城市最富裕的人群。阿宣爬上一块大礁石,坐着看海。自从他出车祸后,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海,以前都是和蓝雨一起。
  大海是辽阔无际的,也是变幻无穷的,极目远眺,远远的海面,蔚蓝的海水纯净得如同透明的蓝宝石,而近处却不断地翻卷起波浪。冲上沙滩,再缓缓地退去,周而复始地往复,不知疲倦,洁白的浪花伴着这节律,象是什么精灵在舞蹈,不时有海鸟从水面上一掠而过……阿宣静静地坐在那里。大海也许是千篇一律,但阿宣却永远不觉得厌倦,他静静地坐着,象是万事万物都成为虚空……
  下午,海面上起了风,不多久风里夹杂起雨点,阳光隐去,海水不再蔚蓝,灰蒙蒙一片。海鸟们也失去了踪迹,一浪比一浪更高的波涛喧嚣着扑向岸边,乌云密布的天幕苍茫寂寥,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海的尽头……零星的游人纷纷很快从沙滩上撤了个干干净净,但阿宣仍一动不动地坐着,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湿透,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只希望这雨水能冲走一切的过往,冲走过往的梦想……“你永不清楚,你那天经过,留下万千追忆一生封锁我,今天你可否会想起我?”曾经有那样一首歌,曾经有那样一个人,如今却在哪里?
  天渐渐地黑了,阿宣在礁石上淋了大半天的雨,又冷又饿,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慢慢从石头上下来,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走,这时雨还没停,又到了傍晚涨潮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大浪卷上来,其中有一两个打在阿宣身上,差点把他扑倒。阿宣却不在意,仍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知不觉离那片别墅群近了。
  阿宣离开沙滩,上了大路,这条路的前方灯火辉煌,虽然外面雨横风狂,仍隐隐听得到那里面传来的欢歌笑语,是在开party吧?阿宣模糊地想,今天毕竟是个不同的日子,值得有些人狂欢庆祝。
  阿宣离开别墅群,往另一边走去,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公交车,不行就搭个便车进城吧!这时,对面却远远地开过来一辆小车,灯光照亮雨雾,车轮溅起水花,阿宣见它速度极快,本能地闪在路边,近了才发现是一辆黑色的奔驰,经过他身边那一刹那,凭借路灯的微光,阿宣竟发现车后排坐的是蓝雨!虽然只有几秒种,那辆车就离开了阿宣的视线,虽然那个人正靠在别人身上,转过了头,看不到正面,也看不清穿的什么衣服,是什么样的表情,但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曾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身影,绝对不会有错!
  那一瞬间,阿宣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他下意识地跟着车子跑了几步,叫了几声,用力地挥挥手,但奔驰车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转眼就绝尘而去,只留下茫茫水雾。阿宣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整个人就如变成了石头,呆呆地站在路当中一动不动。后面来了车,拼命地朝他按喇叭,他恍若未闻,司机跳下车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往路边一掼:“滚开!你找死啊你!”路边的泥地很滑,阿宣重重地摔倒在地,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和着泪水、雨水、泥水混在一起,眼前一片模糊,一切都再也看不清楚……
  回到家后,阿宣发起了高烧,连日不退,每天一个人躺在屋里,不去看病,也没东西吃,甚至连水都不想喝。昏昏沉沉中,眼前全是雨夜中的那幕,那天是情人节,他一定很快乐吧?阿宣苦笑了一下,原来他还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只不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比人间到天堂更遥远……
  阿宣几天闭门不出,好在房东刚好来收房租,才发现重病的阿宣,找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幸好没有引起什么并发症,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天天吊点滴总算缓过来了。这时也该开学了。
  此后的阿宣在工作上一如既往,无可挑剔,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了。有同事猜测他可能感情上受了挫折,不断给他介绍女朋友,阿宣全都婉拒了。这年春天,阿宣试着给Y大发了一封email,询问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去美国深造。很意外的,Y大很快回了信,表示仍然欢迎他,并仍可以提供奖学金,不久又寄来了I20表。阿宣顺利地得到了签证,再拿着表和签证去找领导辞职,领导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也知道是覆水难收,只好同意了他的辞职。同事们这才做恍然大悟状,敢情阿宣是在暗渡陈仓?阿宣却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阿宣交接了工作,办理了一切必要的手续,请同事们大吃了一顿。大家知道阿宣这一去,多半十年八年不会回来,都纷纷劝酒,阿宣来者不拒,没多久就喝得酩酊大醉,同事将他送回家中,等到醒来时,已是夜阑人静。恍惚间似看到有个人影坐在床前,关切地问:“宣哥,我是蓝雨啊?你喝醉了,感觉好点没有?”阿宣伸手一抓,却扑了个空,原来是自己眼花了。真的是喝醉了吗?才发现自从初见蓝雨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醉过……
  买了去美国的单程飞机票,临走的前一天,阿宣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还是他母亲。“妈,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我明天就要走了,是去美国的Y大。”
  “宣宣,你说什么?”老妈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妈,我是说,我要到美国去了。以前的事……是我任性,不该惹你们生气,请你们原谅。还有老爸那里,帮我说一下吧!我可能短期内不会回来,你们要多保重身体。”阿宣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打算挂电话。
  “宣宣,怎么你说走就要走?妈妈都不知道,太突然了!”老妈虽然一直都盼着阿宣出国,但听他突然就要远赴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还是接受不了。
  “是的,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只等明天登机了。”
  “你怎么不早说?妈也好来送送你,宣宣,你还需要什么吗?要钱吗?”毕竟是家中的独子,当母亲的总是放心不下。
  三十 天涯
  “钱?” 阿宣摇了摇头,嗓子突然有点发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