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2-05-26 19:59      字数:4852
  不久,便又听得远处凯歌高奏,鼓声渐进,两人心下便是一喜,知道这是大军回京了。两人急忙将窗户打开,见为首之人头戴镀金宝顶勇字压缝六瓣明铁盔,身披柳叶甲,面目虽看不大清楚,但看那人身形颀长,想来是个英武不凡的。两人正嘟囔着猜测此人是谁,一旁的巫行云却将她们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又见那将领已行至楼下,便定睛一看,之后又打趣道:“此人姓云,名文启,字沐景。”
  “云文启?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林璐刚嘀咕完,转头便见林璇已是面红耳赤,顿时反应过来,“呀”地一下叫出了声,“那不是未来姐夫的名字吗?”
  林璇羞得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跺了跺脚,佯作恼怒地拧着林璐的耳朵:“你个小妮子,你若再敢说什么未来姐夫的,仔细姐姐我锤你。”
  巫行云正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这两人打闹,便见管家林诚快步走了进来,躬身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道:“大军已回兵营,皇上下旨说要犒赏三军,宴请将士,二爷只怕得晚一些才能回家。”
  听罢,巫行云心里不可谓不失落,但她也知晓事有轻急缓重,与孙子团结也很不必急于这一时。挥退了林诚,她又想了片刻,才道:“既然今日出来了,时间也尚早,倒也不急着回家,我便带你们出去逛逛吧,若是见着了喜欢的东西,只管与奶奶我说一声便是。”
  两人心下微喜,便一人挽了巫行云的一只手朝不远处的首饰铺子走去。两人出来的次数不在少数,但与巫行云同行倒是头一遭,这一路上兴致自是极高,只恨不得将所有精巧物什全都搬回家才好,因而等到三人回到家时,太阳已是渐渐西沉,随行的马车上堆满了她们俩的“战利品”,待到整理之时,只惊得他们暗自吐舌,脸上更是难得的露出一抹羞怯之意——今日的花费委实大了些。
  。
  36回家
  。
  皇上赐宴规模宏大;只见那席间觥筹交错;又有美姬伴舞,真真是好不热闹。直至傍晚,这次宴会才算结束;而林瑜也终于在音宁盼星星盼月亮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地跟在林海林瑾身后回了家门,进了巫行云的院子。他知道;若是他未归,全家都会聚到那里等他。
  西北风沙极多;因而才近一年的时间不见;林瑜的皮肤便已变得黝黑粗糙,但人倒是长得更加魁梧壮实;周身的浮躁之气也去了不少;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这块璞玉真真是经历了打磨,开始绽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华光了。
  还不待众人有何言语,便见林瑜直愣愣地跪了下来,他那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的“碰”的一声响让林家人都蘀他疼。之后,他扎扎实实地各朝高堂之上的两位长辈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终于又跪直了身子,声音几近哽咽:“孩儿不孝,不但未能在你们身边侍奉左右,承欢膝下,反倒是累得奶奶,母亲牵肠挂肚,忧思难断。”
  炭盆子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映得所有人本就微红的眼睛更显霞色。巫行云看着眼前这个英礀勃发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心中不由得想起他鲜衣怒马,驰骋沙场的模样。一时间,她竟想得入了神,倒是忘了答话。见此,立在她身边的林璇连忙舀起帕子拭了泪,偷偷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这才让巫行云又回过神来。只她那眉间依旧时展时蹙,面上亦是悲喜参半:“好孩子,平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去跟你母亲说说话吧,她可盼了你好久了呢。”说着便让他站起身来。
  林瑜面上带着几分羞愧地行至音宁身前,却又是跪了下来。进入兵营之后,林瑜才懂得自己原来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他本以为自己功夫绝佳,可上了战场之后他才发现,离了林家,离了林家二公子的身份,他便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普通士兵;上阵对敌,他虽身手不凡,但这战场不是武功盖世便能觉得一切,因而他也曾多次身临险境,最后却遭被那些个原本他心存轻视的老兵所救;战场福祸相依,瞬息万变,面对刀枪剑戟,他也会疼,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他抬头瞅了瞅音宁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一阵阵地酸涩涌了上来,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千言万语唯剩一句:“母亲,您……清减了。”
  音宁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她伸出颤抖着的双手,一把将林瑜搂进怀中,汹涌而下的眼泪终是冲花了妆容:“你个猴崽子,怎么就这么不让母亲省心啊?你倒是说说,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母亲我以后该怎么活?”
  林瑜听罢,也是泪眼朦胧,但他只得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他一边小心地安慰着音宁,一边避重就轻,将凶险之事一一略去,只将军营中的那些趣事说了个遍。许久,他才逗得音宁破涕为笑,屋内的气氛也顿时缓和下来,如此才有了几分游子归来的欢喜情景。
  “西北之地与咱们久居的江南水乡大不一样,”林家人围坐一团,静静地听着那少年用他独有的清脆爽朗的声音诉说着,“在那里有浩瀚无边的沙漠,有广阔无垠的草原,一眼望去,让人觉得自己心都宽了,湣鹗裁词乱踩挪涣四愕那寰驳础!?br />
  “那里的宗教寺庙多如牛毛,”林瑜似乎说得兴起,正手舞足蹈着,“在去甘肃的路上,我们还见着一个宗教信徒。那是个老人家,家中子嗣全无,所以在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他便变卖了自己家里的牛羊田产,一路用磕长头的方式去了拉卜楞寺,想将所有家产全都捐给寺里。为此,一路上他一分钱也没有花,就连吃的东西也是讨来的。刚一开始我很是不能理解他这种辛苦劳作,却一夕散尽家财的做法,只觉着这实在是愚不可及。在回京的途中,我们又见着了他,那时的他已经快要不行了。当我看到他临死前嘴角边的那一抹安详的笑容时,我却能感受到他当时心灵的宁静明白他的想法——也许,他信的是佛,却从未多求什么,即便是有,那也不过是个心安。”
  一时间,气氛又凝结下来。而林瑜也是面露尴尬,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地提有人去世干嘛?这不存心招她们担心吗?他忙又转开话题,说起今朝的封爵之事来:“奶奶,母亲,皇上说我忠勇有加,不愧是名将之后,赐了我一个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呢,你们高兴不?”可不是名将之后么?林家先祖随先帝南征北战,闯下赫赫威名,赐封安宁候。
  巫行云看了林海一眼,见他回了自己一个“没事”的眼神,便将刚刚提起的心重又放了下来,仍旧笑容满面地听着林瑜说着。
  直至亥时,巫行云见林瑜面露疲色,想着他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如今是累极了,这么一想,她便将他遣回自己的院子睡觉去了,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起身道别,回了各自的房间安然入眠——如此,这一番离愁别绪与军营趣事的诉说才算是完结。
  只是他却不知,林瑾林瑜兄弟两个刚一出了院门,便相携着一同去了林瑜的院子。
  房内,林瑜命人新煮了茶送来,两人自是一番品茗。林瑾双手轻抚着杯子上的缠枝花纹,忍了片刻,却还是说道:“二弟,你去从军是不是因为觉得我阻了你的道儿?”
  林瑜一听,差点惊得将茶都喷出来:“大哥,这怎么可能?!你应该知道,我自幼不喜读书写字,倒是极好武道,原本还想着要去参加武举来着,可没想到正好碰上这次叛乱,当时我便想着,我也要试试‘醉卧沙场’是何滋味。”
  林瑜隔着热气望着林瑜那稚气渐脱、轮廓棱角日益明显的面容,模模糊糊竟有些看不真切。他的心内五味杂陈。他看得分明,即便自家弟弟否认得坚决,但眼底的不自然却怎么也掩不住,想来即便林瑜不曾因他的光芒绽放而愤然从军,但至少也曾被压在这光芒中喘不过气来,只是他不愿说,他也不再提,只挑了喜庆的话题说了:“二弟,你回来的倒也是时候,你家大嫂如今已有九个月的身子,再过不久你就要当叔叔了。”
  林瑜亦是激动万分,只恨不得那孩子立马出母体中蹦出来才好:“真的?呀哟,那可是个大喜事,看样子我得好好地寻一门礼物回来,为我侄子的洗三添礼。”看他那样子,若现在不是大晚上,街上所有店铺都已打烊,只怕他得立刻冲出门去。
  林瑾见他这般样子,心中洒然一笑,便又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如此直至四更天,两人间天色已晚,索性便同榻而卧,抵足同眠,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县城西郊,凤岭山脚下。目前拉卜楞寺保留有全国最好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 1982年拉卜楞寺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上选修课的时候老师说过这个,当时觉得是个很漂亮的寺庙,然后就写进来了。
  。
  37父子
  。
  次日;林海正值休沐,因而一大清早起来;他便不顾外边的严寒霜雪,在林瑾林瑜兄弟二人一头雾水的表情中,将两人从房里里拎出来;提溜到了书房里。
  林瑜自认不如林瑾聪颖**;因而自小以来家中之事他参与得并不多;而来林海书房议事的次数就更少了。而今,他虽低垂着脑袋;但却忍不住好奇;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左右来。
  只见进门正对面处摆放着一张紫檀无束腰裹腿做罗锅枨大画桌,桌上的笔墨纸砚、公文奏折、茶具摆设全都摆放得一丝不乱;画桌后面摆放着的,是一张黄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那椅子上的扶手被磨得光滑可鉴,想来是这主人经常抚弄的缘故;而在这椅子后面立着的,则是正中有林海亲自题写的 “慎独”二字的紫檀架子屏风,那两字旁边则是用草书书写的一则描写山水的文章,林瑜书法不及林瑾,但在鉴字方面也很是有一手,他见字笔锋老到,貌丰骨劲,行云流水,笔墨浓厚,给人以震撼之感,令人忍不住见字沉思,着实发人深省;又见其余三壁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笀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不经意间又透出几分清新典雅来,颇有些宁静安然的韵味。
  林瑜目光又落在角落的那盆精巧盆栽上,正欲辨别那是何物时,忽然听得林海开口,那声音自是低迷清雅,:“瑜儿,你可知为父今日将你们叫来所为何事?”
  林瑜思索片刻,却仍是不得其解,只得老老实实地躬□子,闷闷地答道:“孩儿不知。”
  林海此刻正负手而立,其脸上光洁如昔,面相一点也不显老,俨然只是一副而立之年的模样,好在他周身气质沉稳,倒没让人错估他的年纪。只见他眉峰一竖,那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你如今刚获赐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又得圣上青眼,自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你是否想过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林瑜心内颇有些不以为然,且在不住地腹诽着,即便是要说这些,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将人从那暖烘烘的被窝中挖出来吧。但好在自他从了军、经历了一番历练之后,轻易不会再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显现在脸上,加之此时又是弯着腰,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要是让林海知晓他心中的想法,指不定又是一顿好训。“父亲,想来您也知道,林家如今虽属诗礼簪缨之家,但孩儿自小的志向便不在读书习字上,而行军打仗才是孩儿向往的生活。在战场上,虽然死生皆不由己,可只有那里才能让孩儿觉得,自己是那样自在而又鲜活地活着。有时候孩儿也会想着,‘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是怎样的豪言壮语;‘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是怎样的凌云壮志;‘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身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又是怎样的壮志难酬,您相信吗?若有一天我马革裹尸,我想我临终前的那一刻也会是笑着的。”说到最后一句时,林瑜的脸上露出个如梦似幻的笑容,湣粽谙胂笞约耗鞘被崾鞘裁茨Q?br />
  听到此处,林瑾顿时浑身一颤,望向林瑜的目光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而林海亦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一说起战场就神采飞扬的林瑜,几度封嘴,可终究还是问了一句:“瑜儿,你可曾想过,若真有那一天,你奶奶和母亲会是怎样的伤心难过?”林家其他人又会是怎样的悲伤哀怒?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