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1-02-17 13:57      字数:4745
  “父王下令将倚贵院中的侍妾全都送走了,并且要侍卫看着她们离开王府,不许有人来打扰到夫子。”
  “噢,是吗?”怪不得了,澜漪点了点头,自己本还奇怪,那些失了依靠的女子会不因为嫉恨来较量一番,何况吕稚荷又是个善于利用女人间的愤恨挑起事端的人,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厝隼轲毅却想得如此周到,倒让她省心了。
  “夫子现在知晓了父王的命令,那么,夫子会是王府中唯一的女子吧?”厝隼辙认真地盯着澜漪,想从丹凤眼里得到承诺。
  “王府中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没有侍女,谁来伺候你呢?”不给着急的学生答案,澜漪调笑着站起身,“辙儿,你的心不在功课上了,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是。”厝隼辙失望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排斥起那个让澜漪犹豫的汉使:江君。他想起日前晚宴上见到的温文男子,厌恶地眯起眼,如果他走了,情况会不一样吧。
  澜漪没有注意学生的神色,狐疑地看到因为她的招呼而端来茶水的侍女,这个陌生的面孔并不是思楚院中的女婢:“香雪呢?”
  “王爷找她,王妃请用茶。”茶杯被恭敬地递了上来。澜漪却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手,有光在眼前一闪,她反射性地往后倒,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划过肩头的皮肤:“你——”
  “我是来要你的命的。”侍女一反恭顺,拿着匕首捅向澜漪的心脏,却被冲上来的厝隼辙撞开。
  “有刺客,来人哪——”惊叫声后是破门而入的侍卫,他们轻易地制住行刺的女子。
  澜漪松了口气,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女子眼中的得意,觉察到肩头的刺痛向下蔓延,她的眼前升起迷雾:“匕首上有毒。”她轻声地告诉身边的厝隼辙,重又倒下疲软的身子。听到惊恐地抽气与孩子的哭喊:“不,夫子,夫子——”还是不行,在完全地坠入黑暗前,她模糊地想:王者不可喜怒于色 。辙儿还是个孩子……
  * * *
  猩红的血色在梦里纠缠了她许久,疼痛的干渴烧着她的喉咙,一些不愿被记起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她回想起十六年前,无尽的杀戮与凄厉的哀号,看到母亲最后的笑容,剑在她手中握着,血从颈上缓缓地流下。她还记得父亲的绝望,那永远骄傲的眼中连求生的火都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义父抱着她藏在那么多的尸体之中,舅舅的,叔叔的,直到韩叔先刘邦找到他们。她藏在那么多熟悉的人的冰冷的身体下面,努力地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暴露了位置。有马蹄声从远到近,一个阴沉的男声志得意满地笑着:“这天下再无朕之敌了……”
  楚灭了。
  “亡国了……
  “嗯——”低低的呻吟伴着不安稳的翻身声,明显地响在寂静的宫室中。侍女们端着毛巾与水忙碌却安静地穿梭,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触怒了从昨夜起便一直守在床侧的君王。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厝隼轲毅厌恶地皱起鼻翼,将脸埋入床上女子的秀发中。淡淡的兰香充满了他的嗅觉,他听到呻吟中夹杂的声音,悲切而绝望:“亡国了……”皱起眉,他直觉地想要摇醒昏睡中的女子。一阵脚步声却传了进来。
  “查出来了吗?翳。”
  “是江君的侍女。她服毒自尽了。”
  “公主怎么说?”
  “公主的‘侍女’荷儿传话说王爷尽管依法令办事。他们期望王妃早日康复。”楚翳站在厝隼轲毅的面前,本来开朗明快的线条在烛光下已不在,黑眸里透着阴影,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么慷慨,我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翳,你便去将江大人请入我们的牢房中呆几日吧。记住,将他与他的人分开。好歹是汉廷的三品官吏,这点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
  “顺便把消息放出去,撤回跟踪他们的人。重头戏就要开始了。我们的人需要精力。“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主子已经被惹火,所以失了戏耍猎物的兴趣,直接请君入瓮了。楚翳为惹到厝隼轲毅的不智者哀叹。
  “怎么还不去?”
  “王爷,臣有一不情之请,关于 ,他……”
  “我自有分寸。下去——”
  “是。”楚翳还想说什么却忍住到口的请求。王爷已经一再给他机会,但他却一再地忽视,也罢,就看他自己的命了。镜儿,别怪我。楚翳低叹了口气,退出厝隼轲毅的寝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厝隼轲毅在他离去之后,挥退了随侍的婢女们,专注的眼看着床上的红颜,他知道她绝对会醒,但却没有想到是在三天之后。
  * * *
  噩梦是被手掌间的温暖赶走的,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力量强大而且坚定,让她在悲哀的噩梦之后陷入真正香甜的睡眠。四天内粒米未进的身子虚弱得很,丹凤眼睁开时却有着绝对的精神。澜漪斜躺在软榻上,温柔地看着喂她进食的厝隼轲毅。她顺从地喝下整碗的粥与苦涩的汤药,抬起右手,不意外地看到腕上的青紫,五个指印留在细嫩的皮肤上。“下次一定要小一点力气。”她叮嘱地看向厝隼轲毅。
  “你以为还有下一次吗?”磁性的男音有些许的沙哑,清冷的调子里却含着承诺。澜漪闭上眼睛,让男性的薄唇落在额上,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甚至没有留下呼吸的距离。
  “查出是谁的人了吗?”良久以后,澜漪躺在厝隼轲毅的怀中,随意地问他。
  “当然是江大人的人。”厝隼轲毅怀抱着佳人,一边偷吻,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鹰眸注意地瞥着丹凤眼中的情绪,在看到笑意后满意地收回。在佳人的颈上轻啄了两下,他挑起眉,故作不悦地问:“怎么,不相信吗?”
  “我相信。那个侍女死了吗?”
  “服毒自尽。”
  “汉廷真的玩不出新把戏了。”澜漪可惜地叹着,“你把江君软禁了?”
  “我请他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哪里?”澜漪警觉地看着厝隼轲毅的笑脸,预想有些小小的失误,在她昏睡时发生。
  “地牢。”厝隼轲毅不满地看着丹凤眼中的担心,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还有哪里比地牢更安全,并且不让他们怀疑的呢?”
  不错,澜漪想了想,明白了厝隼轲毅的用意,虽然是委屈了江君,可保证他的安全更为重要,只要不被那个人知道。“你是秘密地关江君吗?”
  “当然不是,我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这样秋祭日时才会有热闹可瞧。”厝隼轲毅邪邪地笑着,吻了吻澜漪,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
  “的确会有热闹可瞧,而且超出你我的想像。”澜漪无声的苦笑,在厝隼轲毅不解的眼神中化为恶作剧的微笑,也好,难得有机会看到两个王者的对峙:西域雍祀王若得知了心爱的幼弟被囚,一定会来凑热闹的。她神秘地笑着,不否认心中的一份期待,她从未谋过面的兄长,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她在这世上真正仅有的血亲——雍祀。
  第七章
  因为厝隼轲毅的一句“受伤之人,需要静养”,澜漪不得已地停了厝隼辙的功课,整天在紧张兮兮的小丫头香雪的大眼睛监督下,吃尽北塞王府中珍藏的各类灵丹妙药。步子也被限在了栖龙院中,由厝隼轲毅亲自挑出的四个侍卫寸步不敢稍离的守着,只会败了平日里信步游赏的乐趣,索性在房中偷懒,澜漪吩咐下人将舒服的软榻放在窗下,斜躺在上面看书,信笔写些书话,倒也别有一番风雅。
  秋祭日越来越近,各属地的官吏纷纷进入都城,各上重礼渴见真正掌管他们仕途命运的主子。厝隼轲毅乐见下属的表演,顺便从中挑出真正的人才,因此忙碌不已,从早到晚,不见踪影。而楚翳与宇文湜自然陪侍在侧,王府中能做主的人都出去了,日常事则落到了主母的身上。
  “王妃,王妃——”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噪的尖细嗓子,轻易地打断澜漪的沉思。抬起头,丹凤眼中有失笑的了然。看到香雪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喘地喊着,涨得通红的小脸上是因为奔跑而沁出的汗珠。
  “香雪,慢点走。”
  “是,王妃,王……妃……”香雪站定在澜漪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平稳自己的心跳,结结巴巴地说出不妙的状况,“禁地,禁地里失火了。”
  “禁地——紫竹林失火了!”澜漪立刻从软榻上坐起,震惊地看着香雪。
  “是。”香雪认真地点头,她亲耳听到思楚院来为小王爷交功课的婢女说的,火势很大,据说映红了一片天空呢。
  “快,香雪,吩咐下去,所有的无事下人都去紫竹林救火。”澜漪果断地下令,站起身,她迅速地转着脑筋。应该没有人知道老王妃在紫竹林里,这场大火是失误还是人为的结果。
  “可,可是,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禁地。违着定斩!”香雪低着头,不敢立即执行澜漪的命令。王爷向来说一不二,刑法之重更是让下人们心有余悸。所以得知禁地失火后,无人敢去救火,最多聚集在门口张望,大家都知道禁地中有人,但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只有哀叹。
  “放心,有什么事自有我承担。香雪,你传我的话,谁第一个达到火场,赏金一百两;救出火场中的一个人,赏金二百两。”澜漪挥止了香雪的忧虑,希望可以换回陷于大火中的人命,不管厝隼轲毅在口中多么怨恨使她蒙羞的女人,可事实上,她却是他唯一的母亲,若她就这样丧生,他一定不会像想象中的痛快。
  香雪领命后退下,将澜漪的命令公布了出去,立刻听到人声往思楚院的方向涌去。澜漪不放心地在寝宫中来回地踱步,终于下定决心地走出宫门,疾疾地往思楚院方向走。四个侍卫忠心地跟在她身后,他们领命保护她的安全,却无权阻止她的行动,也不想阻止她的行动,在心里只有敬佩,这个在王府中闻名的女子为了救人而违抗王爷,无论是勇气还是胆识都让他们佩服。
  * * *
  咳——咳咳咳——
  木材被火烧着的焦味混在滚滚的浓烟之中,让人喉咙生疼的同时,看不清眼前的出路。湖镜用沾了水的绢帕捂住鼻子,在好容易分辨出东南西北后,拖着身后的锦衣妇人向左边跑,那儿有一个储水的大缸,至少可以保得一个人的安全。
  “咳——咳咳咳——镜儿,有火,火——”面容高贵的美貌妇人神情却如同孩子般的无措,惊慌地依在湖镜的身边,她牢牢地抓住湖镜的手腕,修剪成形的漂亮指甲因为用力嵌进了湖镜的皮肤,红色的伤口针一样的刺痛着。
  “不用怕,夫人,镜儿在这里。”安抚地拍拍美妇的背,湖镜着急地看着越来越旺的火势,脚下的地慢慢地烫起来。在这个四面都种满了紫竹的地方,火是足以毁灭一切生命的工具,怎么会起火的呢?
  湖镜怀疑地皱起眉,边退边思考着。因为害怕神智不清的老王妃玩火烧到这里,她很早以前便将所有火种都扔了,而白天连灯都没有点的紫竹林里怎么会起火。她惊慌地想着,不敢去肯定唯一的答案。有人纵火想要烧死她。是的,府里的人只知道她看守着这禁地,没有人知道老王妃在这里,难道他已经知道是自己向楚翳透露了给王妃解毒的秘方?解药只有宇文湜与从小在宇文家长大的她知道。
  “即使是你,若不智阻了我的计划,也一定要除去。”她一直记得那天木屋门前他说的话,私心里以为只是个恐吓,她太自信,以为在他心里,她究竟是不同的,但是她错了,所以活该陪上一条性命。
  “镜儿,好烫——”
  湖镜哀婉地笑着,几乎就要放弃的等死,却被老王妃的声音惊回了理智。这里不只是她一个人,至少要保住老王妃的性命,否则,厝隼轲毅的震怒下,他一定会丢掉性命。她努力地想着,在这个时候仍然牵挂着情人的安危。
  “劈——啪——”树木在大火里发出惊人的声响,老王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掩住耳朵。
  湖镜看着她,认真地交代逃命的方法:“夫人,您用力地向左边跑,有个小缸,你跳进去,我不喊你,你就不要出来,好不好?”
  “要玩捉迷藏吗?镜儿。可你要是知道了我在哪儿,还有什么好玩的。”美貌的妇人不情愿地摇头。
  “是玩捉迷藏,但是不是躲镜儿,是躲火,咱们不让火找到自己,好不好?”湖镜努力地挤出微笑,知道不这样说,心智如孩子的老王妃是不会顺从的。
  果然,她想了想,同意了湖镜的游戏:“我要玩。”
  湖镜松了口气,将湿绢帕绑在老王妃的鼻前:“来,快去,我也去躲起来,等火走了,我们再出来玩。”
  “好。”美妇人点点头,朝着湖镜指的方向努力地向前跑。
  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