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7      字数:4955
  他有一段意志特别消沉的日子。去北京旅游散心的时候流连在各个同志酒吧。
  北京人讲话的声音很好听,那些纯正的北京男孩身上有种诱人的气质。
  段哥坐在一个酒吧里拼命地灌酒,身边正巧坐着后来成为他BF的小可。段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你姓什么?”
  “姓卫。”
  “卫什么?”
  小可迟疑了一下说:“因为我爸爸也姓卫。”
  两个人同时愣住,接着等明白过来之后一起大笑起来。
  “别人都叫我小可。你也这么叫我就可以了。”
  段哥问:“你还没成年吧?”
  小可笑着说:“只是年龄还没成年而已,其他该成年的东西都已经成年了。”
  这是段哥和小可的第一次邂逅。细想想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次初识以后段哥便经常往北京跑。在靠近小可家附近的地方段哥找到一间还算安静的旅馆,每回去北京他就住在这家店里,而且他专拣同一个房间入住。房牌的号码是204。去的次数多了,前台服务员便都认识他,有房没房总是帮他把204给预留出来。
  204是小可跟段哥的暗号。有时段哥明明已经身在北京,却不告诉小可自己的行程安排——要给他个惊喜。于是小可一得空闲便会到旅店里来探问,总是满脸兴奋地问:“204今天住人了吗?”
  若是段哥在里面,服务员就会神秘兮兮地一笑说:“住没住人自己去敲敲门不就知道了。”
  小可听她这样说,便连蹦带跳满心欢喜地蹬上二楼,手沾门板,“笃笃”地碰了两下。门扇缓慢开启,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进去。然后“咣铛”声响,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不一会儿门微微张开一道缝,伸出一张指示牌,挂在门把手上。“请勿打扰”。
  时常段哥喜欢把手探到小可的身后,用右手的食指勾住他背后那一绺细稠柔滑的小辫子,然后一丝一缕地在手指尖上打转。有一回他开口问:“这个‘尾巴’派什么用场?”
  小可笑着回答:“这是我打小就留着的。小时候身体弱,家里怕养不长,就留了这个是求个长命百岁的意思。”
  “我说呢。怪有意思的。”
  小可推开段哥的手指,自己顺了顺辫子说道:“我可不指望靠它能长命百岁。每次不是牵了衣服就是钩着围巾,怎么摆弄都不方便,早就想要剪掉它了。老是拖着这乌龟尾巴也不好看。哪天你帮我把它弄掉吧。”
  段哥仍眼望着小可的背后,听他这么一说,便笑道:“留着挺可爱的,又剪掉干什么?这么个别致有趣的装扮也只有在你身上才显得出样子。小模小样像个娃娃一样,别人想弄也弄不出来。留着它吧。”
  小可低眉善目地笑道:“又不是一辈子的娃娃,难道到老还一直留着吗?像个满清皇帝的模样叫人家看见笑还笑死了呢。早点晚点收拾干净了好快点变成大人。我可不想总是让人当小孩子看。”
  段哥好似根本就没听见他说的话,仍然双眼出神看着他一头乌黑秀美的头发。
  二零零一年的秋末,北京提早迎来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临人间,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一场不可救药的白色恐慌之中。
  段哥抖擞掉从机场到旅店一路沾落的雪花,刚踏进大门就看到服务员用异乎寻常的目光看着他。
  段哥说:“204房间。”
  服务员回答:“204房间已经有人了。”
  “哦?”段哥觉得服务员话里有话。
  那服务员开口道:“一直找你的那个小男孩住在里面,他说你来了会帮他结掉房费。”
  段哥拿起服务员给的钥匙噔噔噔直往上赶。
  推开门,小可正一个人背俯在床上,被子掩住了半个身体,一撮小小的头发留在光洁的后背上,像是戴了顶可爱的瓜皮帽。
  他听见段哥进来的声音,转过身,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三天。”
  段哥问:“怎么回事?”
  小可浅咬嘴唇,说:“我和家里彻底吵翻了。你带我回上海吧,好吗?”
  画面定格。段哥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孩子的眼神里会流露出像他这么惹人爱怜的神情。
  时光飞逝,飞机划破长空,向东南偏南方向飞去。空气里依稀还有雪花降落残留的痕迹。小可把头倚在段哥的肩上,眼睛看着脚下,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心里升腾起幸福快乐的感觉。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金金带了大包小包补品来病房探望。
  窗帘被风吹动,在床上映出焦躁不安的光影。
  金金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废话,沈赫走出去抽烟,小可便对着金金说:“现在已经好些了,早上的时候能自己睁开眼睛。不过这会儿还只能给他喝流质。”
  金金道:“慢慢来。有起色就好。昨天我听宋晓君讲得怪吓人的,所以今天赶忙请假过来看看。现在没事最好,我们也放心了。这一次可累坏了你。他有你这么个细心的男朋友真是福气。”
  小可忙说:“其实这回多亏了阿澄哥帮忙,我早就已经没主张了,还好他里里外外打点,总算现在是有惊无险了。”
  金金“呵呵”笑着不说话。
  段哥在床上轻声喊了一句:“水。”
  小可忙赶过去用玻璃杯盛水。金金说:“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金金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匆匆地开门上车。
  窗外的景色由缓到急,渐次倒退,最后变成不假思索地飞奔。车辆一路急驰,上了高架桥,过了黄浦江。光阴飞度,过完这个暑假,金金就要念大学四年级了。学校安排暑期实习工作,他在浦东一家日资企业学习人事管理。
  请了半天的假,金金抽空去医院看望段哥,时间紧张,所以略微交谈了几句,他便又匆忙赶回公司。
  在公司的部门里面,差不多一半是日方的工作人员,一半是中国的员工。
  以金金胡侃百搭的性格,不到两个星期就已经和公司上下多数员工打成了一片。其中有两个日本人跟金金的关系更是不同一般。
  金金第一天进公司就看出这两人举止眼神有问题,进出谈笑的时候总是神情暧昧,于是私下里金金便用日文和他们聊天。果不其然,他们是一对半公开的同性情侣,这一次凑巧被公司同时派驻在中国工作。
  金金有事没事便与他们坐在一起攀谈,听他们讲日本的Gay文化,讲二丁目大街上的异闻趣事。
  后来这两个日本人还送了许多Gay片给金金作为礼物,全都是国内没法搞到的纯正无码日片。
  金金仿佛得了什么秘籍宝典似地兴奋异常,回去以后便拖着Mark一起观看。
  Mark看这些片子的时候不太用心,目光浅浅地扫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金金倒是十分专注,边看边感叹:“这日本人真是厉害,难度这么高的动作都做得出来,别人看着想学都学不会,亏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有一天周末下班的时候,这两个日本人使眼神把金金约到厕所。金金不知有什么事,只当又有新片子,于是便跟了进去。
  那对日本人站定了便问金金下班以后有没有空。
  金金不明就里,问有什么事。
  日本人探头打量四周无人,便悄悄地说一起去做爱。
  金金瞪大了眼睛,眨了两下,用日文很夸张地反问:“三个人一起?”
  “对啊,”日本人用轻松愉悦的口气说,“很有趣的,试试吧。”
  金金觉得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于是勉强一笑,推托要和自己的男朋友过周末。
  日本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一下头,其中一个便建议说那就4P好了,反正他们住的地方也很宽敞,完事了以后金金和他男朋友可以留下来住一个晚上。
  金金愣住,结巴了半天不晓得说什么好。两个日本人笑盈盈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金金咽下唾沫,憋足一口气,脸胀得通红,一松口便淅沥哗啦地胡乱搪塞起来,东一句理由,西一个借口,足足讲了五分钟,把他会讲的日语全都用上,极尽委婉之能事,滴水不漏。说完之后一句“多佐”。一句“撒由那拉”。提起拎包,马不停蹄回身走人。
  金金把这事告诉Mark,Mark哈哈大笑说:“你怎么没去试试,说不定还挺好玩的呢。”
  “好玩个鬼。”金金一脸正色,“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别说是现在这会儿了,就是不认识你之前,一个人单身的时候我也从没乱搞过这玩意儿。不管你今天喜欢张三也好明天喜欢李四也罢,至少同一个时间你只和一个人好。几个人一起上床,这成了什么了?和畜生有什么两样?跟他们俩关系不错归关系不错,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接受就打死了也不会去做。就算是不按那些大道理上讲也不该。你倒想想看,一来他们是日本人,难保干净;二来虽然新鲜刺激,回过头来也不过就是那样,这两年在圈子里摸打滚爬到现在,有什么事情还没看透?说到底了有什么意思呢;三来还要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怎么做事?那些日本人脑壳里面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Mark觉得好笑刚想发话,金金嗑动虎牙,补了一句:“还有,你的脑壳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Mark一笑收住,不跟金金争辩下去。
  他们两人在一起若是为了什么事情有了纷争,一般总是交战不到两三句话,Mark就鸣金收兵。他受不住金金一篇一篇地跟他侃同他论,宁可自己把话收回肚子里,息事宁人。
  因此每回短促的交错,往往总是剑走偏锋,到最后不了了之。
  暑期结束,金金从日本公司回到学校。又是一季银杏飞黄的日子。金金骑着摩托车在校园里转圈。树长一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两样,人过一岁就很明显露出不同的光景。时间像是个得手的小偷一去不返。一道深深的年轮不动声色地刻下印迹。然后就看见纷纷碧树凋零。狂风吹过,一叶知秋。
  阳光洒落一地金黄,金金独立一隅,仿佛与世隔绝。左右转动目光,视野所到之处尽是一张张青春满足的笑靥。景还是旧的景,人却是新的人,总是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有阴郁难言的惆怅。
  黄昏时分,金金在大街上蹭着鞋底。宽敞的马路被纵向截成两半,一半供行人车辆正常通过,另一半则由一架高大庞然的碾路机霸占着,铺撒沥青,修补通途。
  金金百无聊赖地踢着一块从马路中央滚过来的沥青石头。石子被他用力踢动,一路上受惊跳跃不已。金金走上前两步,跟着石头,看它缓缓停歇下来,便又补上一脚。
  人走到哪里,会遇见谁,全是未知数。就像这石头,被一只不懂得疲惫的脚板来回拨弄,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
  在圈子里呆的时间久了以后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注定是要在某个地方相遇的,而另一些人也注定会在某个时候分开。
  宋晓君有的时候会突然萌发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走在马路上,遇见绿灯就直行,碰到红灯就右转,一路下去最后会走到哪里?在网络聊天室里,向每一个聊天超过十分钟以上还没有结果的人要推荐ID,让他介绍有趣的陌生人,一个接一个地聊下去,最后会不会转回到自己身上?
  宋晓君常常深更半夜仍在网络上聊天。但是他从不约人出来见面。仅仅是觉得无聊,有的时候甚至不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一大群陌生人热烈欢畅地聊着互不相干的话题。
  有的人在网上讥讽谩骂;有的人在网上嬉笑调情;还会有人郑重其事地发布通告:找房子的,找工作的,宠物领养的,什么样的话题都有。公共聊天区就像是个不歇业的大剧场,即使午夜凌晨依然熙熙攘攘。
  宋晓君在聊天室的网名区域晃来晃去,搜寻可爱有趣的代号。
  忽然有一个名字映入眼帘:“人生若只如初见。”
  宋晓君心头一热,急忙按键与他私下里聊天。
  “你好。聊天?”
  对方很快传来一串数字:“168、74、45。”
  聊天久了的人明白这数字分别的含义。身高、体重、年龄。一目了然,最直接,也是最快速能够了解一个人基本情况的一组数据。
  宋晓君歪了歪脑袋,飞快地击打键盘:“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合适。”对方说:“OK,祝好运。”
  很有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意思。
  宋晓君经常彻夜不归。姐姐在这事上也不怎么约束他。
  宋婷婷辞掉教书的工作以后,姐弟两人的生活经济来源基本上全靠压在箱底奶奶和爸爸留下的存款。
  平时宋婷婷还会不时地到四处张贴简易的小广告,招一些附近的学生到她家里来补习功课,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