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6      字数:4966
  “你别去。渔场里混出来的没几个是好人。”沈赫想要拦着他,却没拦住。金金已经像被勾了魂一样踮着脚尖向那边去了。
  小可笑着说:“让他去吧,金金哥哥怕是喜欢上那人了。”
  “他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对上眼的上一次床,一个晚上就扔到屁股后头了。”沈赫自顾自喝起酒来。
  不一会儿金金便和那个名叫Mark的男孩谈得火热。从沈赫的角度看去恰巧能见到他们俩头耳交错,一会儿神色暧昧地俯首低语,一会儿又放荡不羁地笑作一团。讲些什么却完全听不清楚。
  沈赫灌了几口酒,再一抬头不见了那两人的踪影,留下空空的一对座位,不知躲到哪里干什么好事去了。是谁说过的,男人每隔28秒钟就会在脑子里想到一次“性”。这说的应该是异性恋。如果换成Gay的话,数字绝对要压缩成9秒。精辟的真理。
  沈赫对小可说:“你在这等会儿,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左转右转都没有望见他们的影子。沈赫想了一想,便往厕所的方向继续寻找。紫光灯在头顶闪烁。沈赫来到厕所边的暗格,推开门,拐角花香处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金金把Mark整个人抵在墙上,两人正闭目“舌战”,神情很投入。灯光幽暗,金金的脖子不停地扭转,似乎都能听到他呼吸急促的声音。
  沈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眉锋一动,转身回到小可身边。
  彩虹酒吧开张营业第一天,酒吧的老板在同志聊天室里打了很长时间的广告,又在圈子内外打点了一番,来捧场的人着实不少,其中许多有来头的也混杂在里边充壮场面。
  觥酬交错,笑语盈盈,一派盛世繁荣的景象。
  酒吧的正门晃荡了几下。走进来一个男人,穿一身白色的衬衫,脸色沉郁。
  翡翠打老远看见了,便几个碎步靠近身旁,拿眼神不停地上下挑他,然后柔声说道:“你看上去挺面善的,我和你以前认识吗?”
  男人一笑:“不可能的。”
  翡翠笑着说:“那要不就是我和你上过床?”
  男人不答她的腔,脚步随着眼神一起飘往别处,像是要寻找什么人。
  翡翠不依不饶,跟上两步问道:“说说看你在聊天室里叫什么名字。你这个类型的我以前不可能轻易错过。一定是见过的,不然不会这么面熟。”
  男人不屑和她多谈,说:“你醉了,找个人送你回去吧。”
  翡翠听了这话好似顿悟禅机一般喊叫起来:“天杀的!我想起你是谁了。”
  男人不等她继续往下讲,便三步两步走开,到吧台边点了一杯酒,远远地躲着翡翠。
  翡翠噘起嘴巴,忿忿地坐在角落盯着他看。
  舞池灯光缤纷旋转。男人的视线从一张脸跳跃到另一张脸,浮光掠影之中搜寻他的目标。
  翡翠又蹭上来,呵了一口气:“别找了!”
  “什么?”那男人一怔。
  “你要找的那个人今晚没来。”翡翠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时正巧金金和Mark从他俩身边擦肩走过,眼睛互相笑看着对方,牵着绕着拌着缠着推门走出酒吧。
  沈赫眼望着这对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伴侣心无旁笃地相伴离开,喝下最后一滴酒,接起手机。是段哥打来的电话:“阿澄,时间不早了,把小可带出来吧,我等一下开车过来接你们。”沈赫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可。他正闭目侧头随着音乐的拍子敲打节奏。
  张扬的红;明朗的橙;欢快的黄;鲜嫩的绿;沉静的青;忧郁的蓝;妖冶的紫。
  各色人物陆续登场,一一散尽。黑夜里一道彩虹直射天际。
  Mark大步流星走上街头。宋晓君终于没有等到姐姐回来,合衣在椅子上沉沉地睡去。金金眼里绽放着喜悦的欢笑。小可睁开眼,分不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段哥耳听着水声,“天籁”的舞池里也是同样风月无边。沈赫凑近耳边说道:“该走了。”翡翠喝下一整杯色彩艳丽的酒精饮料,眼角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汨汨地淌了下来。
  第二部分
  第七章
  (七)
  “彩虹”酒吧与“天籁”毗邻,也委身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它的前身是一座巨大的废弃仓库。外面的铁皮锈色斑斑,丝毫看不出内里是另一番迥异的天地。它的占地极大,抵得上三四个“天籁”的面积。酒吧从外面看,只有入口的地方用喷漆涂上一抹彩虹,其他外观仍然保持原来风貌,并不见任何刻意设计的痕迹。
  “彩虹”图样是世界各地同志场所通识的标记。绚丽的彩虹旗鲜艳夺目,上头有红、橙、黄、绿、蓝、紫六种颜色,去掉了色彩不够清晰的靛青,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彩虹七色。它们的意义分别代表生命、复原、太阳、自然与宁静、和谐、以及灵魂。
  整座酒吧从里到外泛着一股琉璃的暗香。设计的理念以“彩虹”作为大的背景。空间的分割按着传统的彩虹色泽,层次分明地区隔出七个区域。赤色的“丽舍”;橙色的“迷廊”;黄色的“摇池”;绿色的“莹轩”;青色的“幽榭”;蓝色的“缘坊”;紫色的“香阁”。每一色块既独立成阵,又浑然一体,每个地界的分隔处,都悬一块桃木或倚一格暗石,上头镌着名目提款,用的都是隶书。仿古的摆设,红木的吧台,柔拖的幔帐,以及玲珑的流苏,装潢摆设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中国风味。所有的颜色都是比照色谱,再减去两分,按着尺寸地步,细点慢推,精工作出。
  “彩虹”酒吧命名的立意不仅在于同志风俗的惯例,更有其他讲究伏在字眼底下。彩虹集众色于一体,色多而不杂,美而不妖,纯而不寡,艳而不腻。
  并且彩虹也是唯一除“色”无他的物体。它无声无息,无暖无凉,无嗅无味,无轻无重,无厚无薄,甚至没有实在的形体,单纯到仅仅为了表现色彩而存在。
  宋晓君第一次踏进“彩虹吧”是圣诞节举行舞会Party的时候。
  他穿一身亮橙色的滑雪衫,脖子上缠了一根雪花图样的围巾,头上稍稍抹了一点啫喱水,与金金约好碰头共赴舞会。
  上海已经好些年没有降雪了,天气预报年年都说是暖冬。触摸不到实实在在的寒冷,心里便有些发虚,做什么事情都底气不足的样子。
  宋晓君在去酒吧的路上感到胸中忐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平安夜街头到处是欣喜欢笑的路人。饭馆商店的生意出奇火爆。玻璃窗上全用喷雾状的粉粒撒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考究一点的地方还在门口安放了缠绕灯珠的圣诞树。
  圣诞的歌曲夹裹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像是一路急驰的撒水车,溅得满世界都是。
  懂得配色的行家大多不愿用红色直接配上绿色。特别是浓烈的大红和深沉的墨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乡气。然而圣诞树的绿搭配上圣诞花的红却能组合成出人意料的视觉效果。这混合的色调里既有庄重,又有欢快,既有宁静,又有喧闹。并且不在这样的节日里也不能充分展现到极至。铺展在眼睛里的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正如这舶来的繁华一样,有紧有弛地张扬着,该收敛的一分不露,该挥霍的则使尽浑身解数。
  宋晓君不紧不慢地跟在金金的身后。
  过节的日子照理要把不开心的事情通通忘掉。
  可是最近姐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耳濡目染久了,连宋晓君也跟着一起没精打采起来。
  一开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姐姐的身子也像心情一样一天不如一天,老是不明原因地头晕,呕吐。宋晓君偶尔从学校回家,看到姐姐的时候,她的脸色总是很差。
  后来有一天姐姐从医院检查身体回来,宋晓君趁她不注意偷看了她的病历单子才知道原因。
  原来姐姐竟然怀孕了。
  医生的字迹写得龙飞凤舞,又全是些专业的术语,宋晓君歪斜着脑袋研究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时姐姐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病历单从宋晓君手上被一把扯了过去。
  姐姐的神情冷漠,既不生气,也不惊慌,淡定地看着宋晓君,然后一边折叠病历一边说:“医生关照我要多注意休息,我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宋婷婷说话时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她浑身上下没一点干系的事情。说完之后随手把病历卡扔在一边,又忙别的事去了。
  宋晓君是个敏锐的男孩。他很快察觉出了这件事情在姐姐身上产生的变化。
  从那天以后他便隔三岔五地往家跑。在学校一空下来就收拾东西回家陪着姐姐。
  在家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不离姐姐的左右。有时是借着看书的样子打量她,有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她。
  宋晓君觉得姐姐做每一件事情都在屏住呼吸隐忍着什么,那样子就像是一座心有不甘的火山,慢吞吞地喷吐着无形的山灰。他担心姐姐随时会把积压在心底的不快一下子爆发出来,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姐姐买菜,烧饭,洗衣,看书,像往常一样内外操持,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安静平和。
  不过宋晓君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当他一脚踏进“彩虹吧”的大门时,有一瞬间懵住了。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直奔眼球而来。 因为光线反差的缘故,这一脚踏入竟有落空的感觉。
  酒吧迎门进入便是一块抬高的表演舞台,上面正有四五个清俊漂亮的男孩围绕着钢管道具翩翩起舞。这些男生看长相都有点东南亚那边的风味,身上已经脱到所剩无几的地步。
  宋晓君和金金两人似是而非地往门口一站,很有点不速之客的意思。
  不过酒吧上下没有人在意多一个或是少一个过客。每个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风景。
  这是天气转凉之后,金金第一次出来泡Gay吧。差不多一整个秋天他都和Mark缠在一起。两个人不分早晚不知疲惫地到处玩乐,行踪遍布上海各个区县。最远的一回Mark和金金坐摆渡船去了一趟崇明岛,并且在岛上一住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Mark是金金所有见过的Gay当中少数几个没有Gay气的男孩之一。非但没有Gay气,相反他的言谈举止倒是处处透着一股痞子味。
  Mark趁着一个周末的时间把金金的小型摩托车从里到外改头换面重新整修了一遍。他说要带金金到野外去飚车。
  金金见他半真不假的神情便问道:“不会是真要去开快车吧?我从没这么玩过。”
  Mark听金金话里的意思有点迟疑,也不多说什么,口角简练地反问了一句:“你不敢?”
  这一激倒是非常管用,金金就是吃这一套,当即立起两个眼珠子,像是要跳起来咬人似的,喊道:“谁说不敢?去就去!”
  一路风驰电掣,车子在郊县一条不知名的大马路上飞驶。金金坐在后座,双手死死地围拢着Mark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背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Mark笑着回头问:“舒服吗?”风吹颊疼,金金硬撑着“嗯”了一声。声音才一出口就被路风车速撕得支离破碎,一寸残骸都不剩下。金金把眼一闭,心中暗道,横竖横,死活由他去。
  等到玩兴尽了,Mark这才放下金金,踢直撑脚架停靠车子。
  空旷的马路上大白天连个行人都没有。Mark站在路边,撩起衣服一看,结实的小腹上硬是被金金的两条手臂箍出了一道宽宽的红印子。
  金金跳下车来,如获新生一般远远地躲开。Mark刚想要拉着金金来看他腹肌上的勒痕,借机打趣一番。哪晓得回头看时,金金已经手撑着行道树,俯身弯腰在那儿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Mark只好摇头一笑。
  这以后,Mark料定金金再也不敢出来玩快车了。谁知没过几天,金金竟然主动约Mark外出飚车。
  Mark笑问:“不怕吐了?”
  金金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一回生两回熟。再开个三四回我就能骑车带你了。你可别老那么小瞧我。”
  从那以后,金金便发了狠,没日没夜地跑出去练车,到后来索性连学校家里也不顾了,朋友什么的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过完整个漫长的秋天,气候也凉了,人心也懒了,连Mark也没了兴致的时候,金金这才意犹未尽地丢开手,回过头干起正经事来。
  年底岁末将近,许久不曾碰面的朋友见到金金都像是阔别重逢一般,着实嘘寒问暖了一番。
  十二月二十四号。这天夜里,酒吧装饰布置的基调一改旧貌,以白色为主,猛然乍见,恍若进入一个寒天冻地的冰雪世界。
  “彩虹”酒吧这天人气很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显得很忙,无暇分心的样子。可是走近每一个身边细看,却又发觉其实都无所事事。原来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