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2-05-16 14:56      字数:4878
  佛经中,有一类人被称作为“旃罗含”,“旃罗含”直译为汉语是男色的意思。在中国古代,人们更习惯用典故来形容这类人,譬如断袖、分桃、泣鱼、龙阳等等。在西方,他们被称之为homesexual现代华语世界则出现了“同志”的叫法……
  这部小说里所讲述的就是与这样一群人有关的故事。故事以宋晓君的成长及感情经历为引线,描绘了真实生活状态下一群伙伴之间的悲欢离合。姐姐宋婷婷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发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宋晓君竟然身边还经常出没着一个神秘的“男朋友”。宋婷婷为了把弟弟引入正途,不惜顶上各种不伦的罪名,可是没想到自己却在这个过程中越陷越深,最终不能自拔。
  1。自序
  写《旃罗含》这部小说的动机来自于几年前发生的一件真事。
  记得当时有十来个互相交好的伙伴聚在一起聊天。这十几个朋友差不多全是二十多岁的男孩子,都是Gay。事情的起因大约是要开导其中一个刚失恋的同伴。后来好像还喝了酒。一伙人聊了大半个晚上。结果心情不好的那个非但没有被劝解好转,反而把其他劝慰的人全都带进了低落的情绪里去。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在场的人便开始轮流讲述自己经历过的难过的事情。到最后所有人都哭了。
  这些男孩大多数平时都是开朗活泼的性格。哭成那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原因实在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讲明白的。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总希望能就此写一点什么东西。
  那些坐在一起哭成一团的男生的形象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便试着把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格综合在一起,把他们的故事按记忆和联想记录了下来。最后就诞生了这本《旃罗含》。
  当真正把心里的感触写成文字之后,忽然发觉这些感触竟变得和最初体会到的不太一样了。这期间——包括漫长的写作和更为漫长的出版过程——发生了许多事情。那些不可预知结果的事情不断地改变着我对这部小说里发生的故事所持的态度和立场。
  现在这篇文章终于付梓印刷。而如今的我也已经不是写下《旃罗含》第一笔草稿时候的那个我了。小说留在了时间的那个点上,我则继续前行。也许之后许多年的时间里,我还会学着用更多不同的视角和方式来重新审视她。那时会是怎样的境况谁都不得而知。也很难讲清楚真正领悟与质朴懵懂之间究竟孰优孰劣。不过好在到目前为止,我仍可以这么说:我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它们虽说不能做到更洗练、更纯熟,但却都是尽可能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文字。
  讲出真话、写出真实的感想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这样。
  阿朔
  2006年6月于上海
  2。引子
  二零零三年,酷热的夏天。上海浦西一条狭窄的马路上,救护车急驰而过。
  五层高的旧楼房里,宋晓君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倒在面前,鲜红的血浆迅速摊开。
  他不敢上前探她的鼻息,房间里满是腥涩的气味。
  宋晓君找来拖把,手在微微颤抖,他用拖把抹去洇出的血水。
  血很多,四下无措,他便又找来一条毛巾抵在他姐姐头颅的下面。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响。他拿起电话筒,嗓音干哑无力:“这里有人要急救。很急!”
  电话那头询问在哪里。宋晓君顿了顿,说出自己所在的地址。挂上电话。
  浓密的梧桐树叶烦躁不安地摇曳着,知了躲在深处不动声色地窥视着脚下发生的事情。
  救护车一路声嘶力竭。
  灼热的大地像是马上就要裂开一个口子喷射出逼仄难熬的岩浆来。
  楼房是老式的居民房,空间被陈旧的家具挤得满满当当。吊顶的大叶电扇还在呼啦呼啦地扇着热风。吊扇底下一串积了陈灰的风铃随着风吹,叮呤咚隆一阵晃荡,仿佛遇见了什么骇人的场景,悬在半空,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
  十多分钟以后,身穿白色大褂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冲上楼梯。房间正中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边上横倒着一柄湿漉漉的拖把。地上的血水大部分凝结成了血块。女人已经死了,差不多淌干了身上所有的血。太阳透过窗户,只照进屋内很小的一块地方。房间里绝大部分的面积都是阳光无法探及的阴暗。这阴暗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女人的身体正横架在明与暗之间,脸朝上定格在了阳光里,可惜没有任何表情,不能由此判断她眼中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医务人员略微目测了一下便断定她不是自然死亡,于是守着现场打电话叫来了警察。
  闲暇的午后,围观的看客越聚越多。人多口杂。麻压压的一片观众当中,不断耸动着探头张望的脑袋,神情都有些慵懒,也有点好奇,还有几分无所谓。人们大声小声地议论着,更有人背转身在手机上兴奋地描述着现场。
  警笛声由远而近,一辆白底蓝条的警车很快赶到,与救护车前后并排停靠在马路边。穿制服的人员动作十分迅速。一部分警员用黄色的警戒条拉出隔离带疏散围观人群。另一部分则忙着抓找指纹,拍照留底,记录现场。医务人员在旁协助。
  “死者体表的其他部位有轻微的擦伤和少量淤血,但这些不会构成直接的死亡原因。主要是她的后脑勺有一个约四厘米长一点五厘米宽的口子。伤口很深,大量的出血导致了最后的衰竭死亡。”
  “应该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她的后脑重击造成的伤害,这是初步得出的结论。进一步的分析要等送到专业的法医机构才能给出鉴定结果。”
  “尸体赤裸,但是没有发现明显的性侵犯痕迹。从主要伤口的情况和地上的血迹可以看出有人曾试图帮死者止血,但最后好像放弃了救助。”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那个打电话到急救中心的男孩。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只有这具尸体躺在那儿,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
  医务人员和警察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一个女警执笔在白纸上记录一些重要的细节。
  现场的工作告一段落。尸体被蒙着白布火速从人群中抬过,运上警车。地板上留着粉笔圈画的示意图,房间的门被轻声关闭,开锁的地方贴上盖了红章的封条。
  尘埃落定,救护车和警车呼啸着远去。讲究效率的年代连死去的人也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这时的宋晓君在隔开不远的另一条大街上竭尽全力奔跑。
  头顶上有毒辣的太阳,宋晓君满身挥洒的汗水不需要触碰到地面就已经蒸发了。
  他要快点远离那个昏暗委琐的房间,越远越好。
  走到闹市中心的时候,宋晓君慢下脚步,恍若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不能分辨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从前。街上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来自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摩肩接踵、疾走穿梭,在宋晓君的面前交错成一条线,又快速分开,奔向各自不同平面的尽头。空气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搅动得乱了方寸,呈现出一种有如腹痛难耐的浑浊颜色。
  宋晓君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他感到整个世界都离弃了他。
  长久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奔跑,从一个点出发,去下一个地方。每到一处看见的东西都似曾相识,却又毫无关联。背景在游走,音乐此起彼伏。也许下一刻他就可以彻底地停下来,回到曾经拥有过的快乐时光中去……
  第一章
  (一)
  每天都会有人死掉。
  死得早的,死得晚的,开心知足的,不怎么如意的,含含糊糊都是一辈子。
  死了的人,就如同灭了的灯,原本亮亮堂堂照着一片,去了以后就不再有人记起。
  清明节是一年当中少数几个活人同死人打交道的日子。
  家家户户,或于门前或于供堂,备一个乌黑的铁盆。把层层叠叠的纸钱撑开,化成元宝的形状,扔在盆里,点一把火,袅袅冉冉地,只求心里有个慰藉。
  四周围还须零星撒些碎钱,权作小鬼弱仙的遣散资费。天空虽是晴朗祥和的模样,但风里却透着阴气。展眼看去,隐隐然都是些野鬼横行,亡魂乱舞,讲述着生前死后的陈年旧事。
  二零零一年,清明。
  宋晓君家住的街道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轰动了街坊邻里。临近黄昏,沸沸扬扬地闹腾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奔走相告。
  那一带的住房都有些年头了。楼高不过六层,层与层之间的梯把过道全是木制的结构,外面看着倒也四平八稳,只是看不见的却是芯子里头积年累月的腐朽残败。住在这边的人都有些忧郁。莫名总能闻着花草凋落的气息在空气里回荡。
  老一些的住客大多是信阴司旧法的。风水先生看过这一片的楼,说是脏东西太多,须得门门户户挂些带响声且正气的物件,方能够避离邪崇。
  宋晓君家住在五楼,房间局促,周转很不方便。遇着烧冥钱这样费周折的事情,便只能挪出地方来,在过道里摆阵仗。家里没什么人口,如今只有他和姐姐两个。姐姐比他大六岁,名叫宋婷婷。
  宋晓君还没到读小学的年纪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当时吵嚷分家闹得很凶,宋晓君虽然岁数还小,可是印象却很深。爸爸和妈妈分手后很快就各自找了新的对象。起先兄妹俩跟着爸爸住在一起,但是后来爸爸把“新妈妈”接回了家,两个孩子就成了碍眼的“油瓶”。爸爸想把孩子推给妈妈,可那一边也不肯接收,于是两头就互相推委起来,嘴里尽说些难堪的秽语。
  年迈的奶奶实在看不下,便把孩子们接来带在身边。
  那时奶奶的身体不怎么好,可为了两个小孩,她还是起早贪黑到附近小学校门口摆地摊卖香烟牌和玻璃弹珠赚钱供养家用。
  宋晓君记得打从记事的时候起,抬头远望,上海的天空似乎就一直是灰白色的,像是没有灵魂的一双眼睛,冷漠地观望着大地上的一切。
  时常在这个家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姐姐和弟弟拿着小板凳坐在窗前挑绑绑,全部身心投入其中,手指头在红毛线组成的迷宫里上下翻飞,头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看。奶奶在边上说了一句:“别玩那东西,小心明天下雨。”不一会儿毛线就缠成了一团。姐弟俩手攥着线球,互相贴附在耳边说着奶奶听不见的悄悄话,然后弯下身子“咯咯”地发笑。
  举目眺望,云朵依然还是灰蒙蒙的。不露一丝喜怒哀乐。
  后来奶奶死了。死的前两天她从床头吃力地翻出一本存折交给宋婷婷,她说:“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奶奶走了以后小婷要照顾好弟弟,晓君你也要听姐姐的话。你们的爹妈都只晓得图自己舒服,扔下你们就什么都不操心了。你们自己要争气一点,不能叫外头其他人看了再笑话你们。知道吗?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情,你们都要互相帮持,谁也不可以扔下另一个不管。要不然的话我就是走了也放心不下。”
  送葬那天艳阳高照,很久没出现的爸爸也早早赶到了灵堂。葬礼上爸爸显得很伤心,失魂落魄的眼神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长远没见过太阳一样,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件东西上。甚至是用真丝缝制的寿衣里裹着的奶奶的遗体,他也没留心多看一眼。奶奶的身形很小,躺在菊花簇成的床板上显得愈发陷了进去。宋晓君看了看身边的姐姐。姐姐的脸上像是敷了一层霜,全然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的宋婷婷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没多久,在一所中学里当数学老师。爸爸离开的时候从衣服内侧口袋掏出一笔钱,清点了一下数目交到宋婷婷的手里,说是给宋晓君念大学时派用场。宋婷婷冷冷地应了一声收了下来,第二天便把这钱存进了奶奶留下的存折里。
  葬礼结束以后,爸爸就再没回来看过他们。虽然后来陆续也打了几通电话,但话语间无非说些早起晚归、痛痒冷热的事情,大都关切不到真正的细节上。于是,两头的关系也就更加生疏了。
  这个家只剩下他们姐弟俩。有的时候大暑天也觉得冷,由于屋子朝北的缘故所以终年很少见着太阳。或躺着或坐着,浑身上下总有搔拿不到的潮湿感。
  清明时节,阴冷的房间更添了一层寒意,静坐时仿佛都能听见牙关齿根在上下不停地磕碰。
  宋婷婷用燥白的洗衣粉在门口的走道划出一个圈,小小的,不太张扬,口子朝着迎客的方向,没有封住。宋晓君捧着早就预备好的纸钱锡帛,蹲在边上张罗。
  火柴燃着的时候发出轻微撕裂的声响,渐渐地,火种就在堆积的冥钱四周爬动起来。
  “奶奶,今天是清明节,回来拿钱啊。”
  “买点吃的用的,别省着,这都给你烧来了,自己拿去慢慢花吧。”
  他们俩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