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炒作      更新:2022-05-16 14:55      字数:4902
  我二十三岁那年;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学习了两个月的厨师。学习期满后;就去投靠我的表哥找活干。我的表哥帮助我先后找过几家酒店;我都没有干长。那样的酒店规模太大了;我在学习班学来的那点东西;都是纸上谈兵;缺少实践。要是对付个小吃部啥的还行;一上档次就露怯了;手软了;炒菜的火候总掌握不好。
  表哥不让我去小吃部;怕那里不锻练人。在小吃部呆的时间久了;手艺就彻底提不上去了。表哥在一家酒店里是冷拼师;他的手艺不错;为了教我做冷拼;就辞了原来的徒弟;叫我跟着他干。表哥不让我管他叫师傅;实心实意教我厨艺。在饮食行业里是很讲究辈分的;表哥这样对我;让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表哥比我早几年出来闯荡;对繁华的城市早已经不陌生了。表哥宽厚待人;人缘不错;表嫂以前就是一家饭店的迎宾员;她看中表哥;就是看中了表哥的人品。
  表哥在这个城市里;餐饮业认识的人很多;各色人等都有。老板、经理、娱乐城里的富姐;还有就是天南地北的服务员、保安、门童、养鱼的;五花八门。养鱼的在行话里都叫他们“鱼仔”;那是大酒店里才能养得起的。鱼仔的地位很高;工资也高;看着一长排哗哗流水的鱼缸;活很悠闲;每个月的工资却要两千多块;还不算暗箱操作的提成。鱼仔帮助老板向客人每推销出一样价格昂贵的海鲜;提成能得好几十呢。
  表哥在酒店上班;却要经常带我出去吃饭。其实;酒店的工作不像外面人想象的那样;整天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随便吃。员工正常的工作餐;只是一菜一饭;简单得很。在酒店里干的时间一长;嘴就馋了;出去改善生活;打打牙祭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认识不认识的干餐饮的哥们也好在一起互相沟通。沟通哪的工资高;哪的老板好伺候;哪的酒店有小姐;哪的酒店新来了好看的服务员;反正乱七八糟的啥都扯。我们都管这样的聚会叫“打工人沙龙”;也有叫“侃吧”的;总之是一个意思;沟通的都是信息。
  我就是在这样的场合遇见鱼仔王小鱼的。王小鱼跟表哥很熟;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王小鱼二十四五岁;留着好看的长发;人长得帅气;办事也仁义。每次跟表哥喝酒;都抢着掏钱。几次过后认识了我;一见如故的样子;非要跟我当亲哥们处。他跟我第一次说话的姿态是这样的。他冲天空先吐了个好看的烟圈;那烟圈慢慢飘起来;变大;像在我的面前盛开了一朵好看的花。王小鱼把扎啤杯子往我手里的扎啤杯子上“当”地碰了一下子;我吓了一跳。王小鱼才说:“太像我了;太像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王小鱼这句话的含义。据他后来讲;他刚进城的那时候;跟我现在的沉默寡言一模一样。起初;我对他很反感;主要是他总爱没事吐烟圈;还好吹牛;人前人后尽显摆自己;云山雾罩的。后来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原因很简单;他背着表哥有一次单独请了我吃饭。
  我有些受宠若惊;说了很多奉承他的十分拙劣和愚蠢的废话。他一个劲地笑;还是没头没脑说那句话“太像我了!”王小鱼那天吹了很多大牛;还向我说了如何糊弄老板和顾客的秘诀;以及如何跟胖瘦不同的女孩采用不同的姿势云云;据说;都是他自己的独家绝学。可惜的是这些与我都没有太大的关系。王小鱼找我喝酒是有目的的;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跟表哥干冷拼没啥出息;要我改道学别的。他在表哥面前说表哥的冷拼好;可背着表哥他却说:“切;整凉菜拍黄瓜在酒店里是受歧视的!”我苦笑;说现改干别的也不赶趟啊;没有人带我啊。王小鱼高兴了;说这么着吧;你跟我干。
  我还以为王小鱼要我跟他当鱼仔;兴奋得很;抢着要付钱埋单。王小鱼马上给我泼了冷水;他说:养鱼你整不了;淡水鱼爱吃啥;咸水鱼爱吃啥;你都不懂。王小鱼斩钉截铁地给我下了结论;你根本整不了;不是干那个的材料。鱼太金贵;还有空运过来的呢;接不好站晕飞机都得晕死。我这就不明白王小鱼要我跟他干是啥意思了。王小鱼说:“一条街那;我对象开了家烧烤城;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原来雇一个新疆烤羊肉串的不好好干;叫我辞了。你去给我干得了;我那可以住宿;还省了你在外面再租房子了。我给你六百块钱工资;到月就开;另外住宿我倒找你一百块钱。咋样?一半天你给我回个话。”
  我回去考虑了一下;就跟表哥委婉地把话说了。表哥在后厨包冷拼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给我五百他挣的就少了。表哥原来带的那个徒弟;表哥是一分钱也不给他的。表哥知道我家里困难;等着用钱;才自己减少收入。我知道表哥的好心;表哥和表嫂的日子过得也很拮据;既然有了这样能锻炼自己的机会;我还是离开表哥出去闯一闯吧。
  一条街在这个城市里是很出名的地方;那里的小吃特别多。白天街上人流少;一到傍晚;这里的人就像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一样;“哗啦”一下子就把整个街道塞满了。这里的商家店铺很多;规划得也很好。分区命名;每区一个颜色;比如红区;音像店的名字叫“红蜻蜓”;鲜花礼品店叫“红玫瑰”;游艺厅叫“红苹果”。我去的那家烧烤城在蓝区;叫“蓝月亮”烧烤城。原来以为“城”一定很大;到那才知道有些名不副其实了。
  房子是统一规划盖的;举架很高;人字架结构;房顶铺仿真琉璃瓦。房间只有几十平米;建的时候也没建炉灶;这样做据说是为了方便商家的;想干什么谁租谁说得算;门市房内愿意怎么布置你就怎么布置;愿意怎么改你就怎么改。所有的门市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透明度好。窗子和门都是玻璃的;从外往里面看;从里面往外看;都能一览无余。每间门市房都有两扇玻璃门;两边都可以进出。我从红区一路走过来;看到卖烧烤的店铺是最多的;当然也是卖烧烤的门前最热闹。
  夜幕还没拉开;这里就早早地烽烟四起。家家都将烧烤炉子搬到了外面的道上;烤肉烤鱼烤鸡脑袋的香味就弥漫开来。每一家都像在抢便宜似的;拼命侵占外面的地界;圆桌方桌摆到了路中间;啤酒瓶子骨碌碌在行人的脚下直劲滚。
  “蓝月亮”烧烤城不光卖烧烤;外面有散桌;房间里还有六张方桌;上面都摆着炉盘。一看就知道;老板还兼营涮锅。玻璃窗子上也写着红字呢;锅底十五块;四盘青菜;两盘羊肉片;还有一盘海鲜。我走进烧烤城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上顾客的时候。屋里没有人;桌椅散放着。从南面的这个门进来;从北面的那个门出去;见一个女孩正在外边门口鼓捣烧烤炉子。女孩扎一件红格子的围裙;斜挎着包;包里是零钱。蓝区这面已经被小姑娘弄的浓烟翻滚了;隔壁“蓝色妖姬”美发店两个小女孩出来抗议。她们一起喊:“柳小燕;你放毒呢?还让人活吧?”叫柳小燕的女孩从浓烟里探出头;嘻嘻一笑;拿起一张破纸壳子使劲往那边呼哒烟。
  我知道了;这个叫柳小燕的人就是我的老板娘了。
  看我背着行李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放的地方;柳小燕乐了;她接过行李说永利都跟我说了你要来;你再不来;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我不知道永利是谁;柳小燕见我疑惑地望着她;忙解释:“啊;是我对象;多少年不用这个名字了。”原来鱼仔的真名不叫王小鱼;他叫王永利。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餐饮业打工的女孩子大多使用假名字;没有想到鱼仔也有假名;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用假名的男人。
  耽搁不得;外面的浓烟不散;“蓝色妖姬”那屋的生意也没有办法做了。叫阿灿的女老板开始砸这边的墙壁了。我赶忙出去;找不到顺手的家什把火点燃;一头钻进了“蓝色妖姬”那屋;借来了电吹风开始对着烧烤炉子的吹风口猛吹一通。火苗害羞地钻了出来;抖了几抖站直了身子。烟就爬上天空;挣断了尾巴下不来了。打这以后;柳小燕就经常去“蓝色妖姬”那屋借电吹风吹炉子。说是借;跟抢没什么区别。有几次;把人家都抢急眼了。我就劝柳小燕自己花钱买吹风机算了;电吹风也不好使;风劲太小。柳小燕这才不再去骚扰邻居了。
  我去的那天生意特别好;光屋里散桌吃涮锅的就坐了两轮。运气好的是;这桌客人走了;就有客人接着坐那了;没撞车;也没走人。外面的桌子是一直满着的;冰柜里事先准备的串肉都卖光了。现收拾了五条小鲫鱼也被客人要走了;我忙得没办法了;现弄的鸡翅鸡架什么的;作料浸不透。柳小燕就说;你歇会吧;做个样子在那就行;客人点啥我就出去借啥。柳小燕果然这么做了;客人再点没有的;她就跑出去到别的烧烤城去拆兑。故意在那边烤个六分熟;拿回来我再回回炉。来来去去的;柳小燕的头上见了汗。没工夫擦;这边涮锅要添汤;那边客人要结账;柳小燕忙得很。
  一直忙到了十二点;客人才少了下来。鱼仔终于回来了;他见我和柳小燕在吃饭。就说;怎么样?李师傅;条件还算可以吧?柳小燕嗔怪地埋怨;还有脸说;又绕去了吧?要不是人家李师傅;客人都得走了。我这辈子是欠你的;事事让你图心静了。王小鱼说;我一个月挣那么多钱还不是一分不少都交给你了。也不算算;我一个月挣两千二;老板还给我提成;雇李师傅才七百块钱;哪合适啊?柳小燕在偷着瞪鱼仔。柳小燕忌讳私房话叫我这个外人听见。
  鱼仔王小鱼;也就是那个王永利;果然精明得很;他利用了我的弱点;有使用廉价劳动力的嫌疑。他来烧烤城是接柳小燕的;他们还没有结婚;却早已经租房住在了一起。在这个城市里;我见到的像他们这样的“夫妻”有很多;他们还是比较般配的;有的住在一起的“夫妻”;年龄上相差是很悬殊的。柳小燕一直回避跟我谈她和王小鱼的婚姻状况;那是他们的个人隐私。
  客人走了;柳小燕帮我往屋里抬烧烤炉子。不抬不行;柳小燕说这里晚上捡破烂的太多;不管啥都捡。还有人不在屋里住也不行;玻璃门形同虚设;两锤子砸完就能进来人。其实屋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靠东北角是用木板隔开的厨房;里面很窄;除了炉灶;只有一台嗡嗡作响的冰柜。冰柜也照样有人惦记着。听柳小燕说;绿区“绿太阳”烧烤吧就出过事。老板一早上开门来;见玻璃门被弄开了;冰柜没有影子了。本以为肯定丢了;没地方找去;就没报警。可老板去买新的去;走到十字路口;发现他们家丢的那冰柜就在路中间搁着呢。冰柜里一样东西都没少;交通警察正喊着谁的冰柜赶紧推走呢。有人就瞎说见了鬼了;柳小燕说;哪有什么鬼;肯定是那小偷抬着冰柜走到路口碰见巡逻车什么的了;小偷被冲走了。那也邪了门了;冰柜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中间摆了一宿;还完好无损;这谁信啊。柳小燕说就是不该他们家破财;他们家冰柜底下没有轱辘;推不走只能抬。要是有轱辘;一推不就没影子了吗。我过后仔细观察过;一条街上有冰柜的人家冰柜都没安轱辘;想必都是在防备小偷光临吧。
  按照柳小燕的指点;我把屋里的椅子全部归拢到一起;对着摆三把椅子当床;头顶摆一张椅子放枕头;旁边摆两把椅子放脱下的衣服。本来挺困的;可躺下又睡不着了。拉灭了电灯;屋里照样亮。周围店铺的灯都亮着。总算依次灭了下去;月亮又把一片银白洒在地上;白花花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月光。两边的窗子没有任何隐蔽;给你的感觉是没有自己的空间一样。这里没有任何隐私;把你一个人裸露给全世界;真的不适应。静下来了的只是屋里;正是屋里的静更加烘托出了外面的喧嚣;外面哪怕是自行车过去的声响;都会刺耳地传入你的耳朵。
  远处走过来两个人的脚步;一重一轻;是一男一女。是热恋的男女还是幽会的情人;是十八九的还是岁数大一些的;都不得而知。只是听他们说话;极亲热;极蒙眬。分明是在说;却又分明不知道在说什么。近了;到窗下;还停了脚步;女的吃吃地笑;很开心。两人做了短暂的停留;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或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抓紧时间匆匆一吻;也可能是男的为女的裹一下衣服。“蓝月亮”的招牌很浪漫;从这里经过的感觉一定会很奇妙的。
  男女走远了;咯咯楞楞地把心踩得酥软。正要就着脚步声睡过去;外面“扑通”一声;吓了我一跳;以为天上掉下来了炸弹。一个醉汉在外面摔了个夸张的跟头。外面的道上有马葫芦井盖;白天下水道堵住了;“蓝色妖姬”的小老板阿灿拎着大火钩捅过。放下井盖的时候错了位置;正好把醉汉绊倒。远处一伙喝酒的人过来扶他;他喊;大家劝;意思是说花生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啊。听得人一脑袋雾水;花生是人名还是真花生?花生是男的还是女的?听情况花生是女的;否则醉汉怎么会酒后动真情;围绕着花生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