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04-27 10:15      字数:4783
  等到各自站定,她轻声开口:“皇上虽然怜惜云妹妹,不忍妹妹跪在冷硬的地砖上,但刺客行刺后闯入云岫阁却是不容辩驳地事实。还望皇上明察。”
  皇帝不顾皇后快要维持不住的笑,伸手握住怜妃冰凉的柔荑,冲侍卫头领一颔首:“再将具体情况和朕说一遍。”
  “是。卑职昨夜发现刺客后便立刻派人追捕,奈何刺客狡猾逃入了云岫阁……”
  “你确认看见的是刺客?”皇帝打断他。
  “这……临芳宫的宫人告诉卑职后,卑职确实看见了一道鬼祟的黑影,而后见黑影藏身云岫阁。夜里无灯,并没有看见具体长相。”侍卫头领答声朗朗,却给自己留了余地。
  乔贵嫔细心地道:“刺客蒙面,如何看得清长相。既是行止鬼祟,可见错不了。深更半夜,又有何人敢在后宫乱闯?”
  一众妃嫔皆觉得皇上这话问的古怪,乔贵嫔说得这番道理不该是心知肚明的吗?但这问话明明是反问,强调情况的真实性,偏偏皇帝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朕。”
  这一颗地雷丢下来,众人都先纳闷不解,皇上接的哪句?而后无论是维持假笑地皇后,还是淡然自若地淑妃,又或者是咬唇懊恼地锦昭容,都被炸得头晕脑胀,险些把持不住自身的形象。
  最夸张地当属怜妃娘娘,她身子瑟瑟如风中秋叶,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皇上?”
  “爱妃想什么呢。”皇帝手撑下巴,顾自一笑,“朕昨日,嗯,夜探香闺,所以展霆在云岫阁里看到的黑影应该是朕。”
  展霆大惊失色,立时请罪:“皇上恕罪!”
  “不怪你,不知者无罪。不过闯进临芳宫刺伤爱妃的可不是朕。”
  众人舒了一口气,看向云露时又惊又妒。
  无论皇上是想维护她而撒谎,还是当真半夜想起她来去了云岫阁,都说明这位云才人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至少在新人那一拨里,是拔尖出头的。皇上往日胡闹,却没干过这样的事。
  心底虽痛嗤云才人勾/引教坏了皇上,却又恨不得皇上也来探一探自己的宫殿才好呢。
  云露娇怯地一笑,冲皇帝欠身一礼,也是谢恩,也是回应。
  皇帝夜探香闺这件事恐怕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皇帝哪儿是想她啊?他那是忘不了她的故事。
  她身体一向康健,夜里睡得踏实,连梦也很少做。但昨夜或许是听到怜妃出山这则消息的缘故,昨夜难得的浅眠。
  等到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她心脏猛然一跳,就从梦里惊醒过来。
  衣裳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双脚落地的轻软步伐。月光映入窗棂,罩在地面的黑影从窗台边一步一步走近檀木架子床,让人渐渐屏住了呼吸。
  她听着那仿若踩在耳边的脚步声,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比在风霄院那一回更胜。
  手悄悄向枕头底下摸去,一把将睡前卸下的发簪攥进手里。
  以前她的好兄弟姐妹不是没想过暗自派人对她做些什么,她险些吃了一次亏之后,就收集到了一把珍贵的古物匕首藏在枕头底下。穿到这里,匕首自然不能跟随而来,幸好还有尖锐地发簪可用。
  黑影折在床榻边,渐渐侵蚀着鸳鸯锦被,眼看着近了,她抽出发簪倏尔坐了起来。黑影被吓得一个后退,而后是无奈。
  “别怕,是朕。”
  “……皇上?”
  “嗯。”皇帝走近了,坐到床边,迎着窗前的明月,俊美的五官显露无疑,果然是当今皇帝。他脸上有着少有的几分尴尬,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吓到别人。
  “朕还以为你胆子不小。”
  她向后一塞将簪子放了回去,放松后睡意慵慵袭来,小声地抱怨:“原先是不小,可那回见了王承徵……臣妾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死人,自然是怕的。”
  这话勾起皇帝心里的怜惜之情,不禁愧疚今夜自己不该来的这么突然。他有些微不适应地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月光下他的眼眸微亮,琥珀的颜色似是被月色照得浅了,显得明净:“是朕不对,朕白天听了你的故事,想了一夜睡不着。就想来找你解惑。”
  她顺从地依在皇帝胸膛,心里腹诽,那你也不能爬窗啊。你的天子之姿呢!贵族礼仪呢!帝王威仪呢!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大半夜的爬姑娘闺阁幽会,皇上您这是要变成采花贼的节奏啊。
  不过有这句道歉也够了,拍背安抚人肯定不是皇帝的熟练工种,人既然都放下身段了,她也要见好就收。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不过是那人对所有权概念的混淆而已。素面是摊主的,牛肉面也是摊主的,他用摊主的东西换摊主的东西,皇上您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无赖的道理?”
  皇帝的手已经转去把玩起她背上的发丝,那不自在也消了。只觉二人夜谈十分有氛围有意思,竟成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
  让云露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胡闹和厚脸皮。
  清软地笑声不觉流露一二。
  “笑什么?”皇帝低头问她。
  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望着窗外地目光定定,凑到皇帝耳朵边上嗓音低软:“臣妾笑……明月逐人来……”
  皇帝眼睛一亮,原是自觉风流的事被眼前女子的害怕搅了兴致,心里淡淡的。如今听到这句,便品尝出十分滋味,直觉被挠到了痒处。
  仿佛有这一句,才不愧他夜探香闺这等香艳风流的举止。
  有什么比佳人倚窗对月,盼心等你更浪漫得意?
  他奖励般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琢磨须臾,不由赞叹:“你那‘所有权概念混乱’之说倒是新鲜,虽然听来古怪,用作概括再恰当不过。”
  她睡眼轻眯,才发现自己刚刚顺溜地将现代词汇用了上去,想必是夜间防御力下降的关系。皇帝又用她的发尾搔着背,有规律地动作让人犯困。
  “皇上自己琢磨,臣妾不说了……”困意缠绵,眼皮儿一搭,她酣然入睡。
  怀里温香一软,化作了软玉腻滑,皇帝的情绪也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摩挲着女子安恬地睡颜,转而替她盖好被子。
  脑袋里的思绪愈发清明。
  今天他去兽苑其实不为驯马,而是想起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猫。他第一次看见它时,也是在春季,具体哪一天倒是不记得了。
  那日午间的日光懒洋洋地照下来,小猫蹲在那儿,不时低头喝碗里的清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它不时眯眼儿抬头看看笼子外的风景,没有其它笼子里的动物那样焦躁的情绪,体态舒展,仿佛比人还要悠闲自在。
  那笼子好像困住了它,却并没有真正地困住它。
  他一眼看中。
  当初怜妃弄死了小猫儿,曲怀仁就顺着他的意办了好几件事,然而他心里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沉重不悦。
  有人谋夺了他的财产,却又妄想用它继续交换他的东西,果真是无赖道理。
  黑暗里,他无声轻笑了一下,替云露掖实了被角。
  不过后面无论是皇帝的举动还是心里所想,云露都不知道。她在躲雨时之所以说那样一个故事,是清楚皇帝心里的症结所在,天底下的东西都是皇帝所有,曲怀仁何德何能,手里握着大把的资源给皇帝施小恩小惠?
  因此她选择在怜妃出山前间接提起这一症结,让他痛恨恼怒罢了。
  没想到玩心理战的不止她一个人,这个故事不止给皇帝提了醒,还及时免了自己的劫难。
  要不是皇帝好奇故事里那人狡辩的缘由,大半夜来探香闺,她又怎么能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清清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回忆的是不是有点奇怪……我其实是先写好回忆的那段场景,后来觉得可以在真相揭晓之后再放出来。要是读起来奇怪我就再改改,唔,去掉黄桑的心理戏,换成别的方式表达什么的。
  阿齐爱爬窗这件事→ →我一定不会说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毛病其实。只是后妃都还没享受过这待遇。
  写到后面应该会再提的。
  为了方便记忆,写个宫斗派系表——
  三大BOSS:皇后、怜妃、淑妃
  皇后和怜妃是宿敌,淑妃和皇后是暧昧(时而对立,时而同盟)。
  锦昭容孑然一身,不投靠三个人,但是偶尔会平衡性质地帮一把(比如帮了皇后,就会再帮淑妃)。也经常会出言讽刺别人(为了让人不觉得她阴沉内敛太可怕)
  沈芬仪是皇后的大将。
  汪婕妤是淑妃的死忠,钱丽仪为了掌管宫殿的事情投靠淑妃。
  乔贵嫔在向怜妃靠拢。
  至于新人,过后也会写出她们各自想靠向谁,我再补全派系表。
  ☆、美人
  除开云岫阁之后,刺客的去向登时变得扑朔迷离,但处理起来也更加简单了。
  皇帝让展霆继续追查刺客下落,而后就势换了后宫坤宁门的守卫。
  皇后便道临芳宫的护卫护驾无能,最该除换。怜妃泣声,说如果不是侍卫护卫有功,自己就不只是受惊,当真会受伤。皇帝一听,当即赐下不少珍品赏赐,还表扬了临芳宫的看护侍卫。
  直把皇后气得咬牙。
  淑妃坐在她们刀锋剑影的一侧,不免收受波及,在皇后渡眼看来时,微微一笑:“皇上英明。怜妃姐姐受了此番惊吓,想是要再静心休养一段时日方好。”
  “淑妃妹妹说得是。”怜妃抢在皇帝答应前开口,口吻柔弱,速度倒不慢,“只是再过几日就是乔妹妹的生辰,臣妾听说要开宴,倒想去凑一凑这热闹。不过是赏花对月,想来并不耽误休养。”
  皇帝点头:“也好,整日闷在屋里还不如出去透口气,散散心。”
  “正是呢,太医也是这么嘱咐的。”怜妃双眸含情,凝睇着皇上,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就是女人见了也不觉触动。
  淑妃见怜妃柔若无骨地依在皇帝身边,皇后反而坐远了,再次笑道:“这次的事儿除了怜妃姐姐,云才人也是无辜受累,受了惊吓。早起见这阁子外围了许多人,还不知怎么惊惶呢,可怜介儿的。”
  怜妃听罢,脸上有些微的不自然,而后迅速地恢复了常态。
  “还是阿钰想的周到。”皇帝放开怜妃的手,对淑妃一笑,复稍稍思索,“小李子,将前些日子尚工局新制的首饰挑几样新巧的送去云岫阁。”
  说到这,他目光转到了云露身上,见她眼眶微红,谢恩时袖口微颤,想来方才确实吓着了。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报出他,大概是以为他独自前去是不欲人知,才想守着这秘密。又或者被皇后几人唬住,担心昨夜除了他,还真有个刺客入了云岫阁吧。
  她往日还算聪明,今次被吓住却有些傻气。也不想想,皇宫守备森严,刺客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再升为正八品美人吧,替她压惊。”皇帝微笑。
  怜妃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一握,心里钝疼。赏赐也就罢了,小分位上的晋升原也是小事,但对于前不久才被陷害得无法晋为四妃的自己来说,着实刺人。
  她名不正言不顺地叫着淑妃妹妹,看着对方似笑非笑地表情,已经忍得够久了。
  然而这次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为自己出口气,但好歹得了皇上怜惜。
  她不能急。
  ******
  到了乔贵嫔生辰宴这一天,云露难得换上众人口味的窄衣紧裳,因着衣料质地柔软,倒也没有怎么不舒服,只是拘束了些。
  但今日的主角是乔贵嫔,她自小被教导过宴会礼仪,万事要掌握分寸,不能抢了主人风头。
  所以还是淹没于众人最恰当。
  “主子,再过两刻就要参加宴席了,您怎么反而要吃面。”良辰将面碗放在云露跟前,布下筷子,疑惑地问。
  主子虽说骗她吃了毒药,但她平日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再加上不用两头为难,只需主子教什么她告诉那边什么就是了,竟比原先还要来得轻松。渐渐地,她说话也随意起来,不总是战战兢兢。
  “你懂什么,去了那里只图花好人美,耳朵里还要被填塞一些绵里藏针的话,哪里能安安生生地吃饱饭?还是这里先吃了好。”云露与她解释完,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餐,不再开口。
  良辰见主子动作优雅仔细,不曾弄脏了换上的新衣,便放下心。
  及至云露用膳罢,小福子在外厅候着,见主子出来迫不及待地跟上脚步,便压低了声说话。
  “主子您不知道,这两日正是每年刷换铜缸的日子,就是外头那防走水的大水缸子。结果您猜怎么着,方才刷换的宫人竟在沈芬仪住的永宁宫外那铜缸里寻到了一件匕首。”小福子见她脚步微顿,紧跟着又说,“这还不算,听说临芳宫里还找着了一方她落下的帕子。倒是没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