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2-04-14 11:06      字数:4739
  药堂也早早关了门,瑞雪拍了好半晌,才有个小伙计不耐烦的出来开门,瑞雪今晚送钱已经送得麻木,一见面就塞了一把铜钱过去,那小伙计果然就露了笑脸,引了她们进去,照着方子抓药,还嘱咐着,要如何煎熬,如何服用,极是仔细。让瑞雪感慨,金钱,无论何时都是开道利器。
  她突然想起田老爷子另开的那味好药,就问道,“小哥儿,你们药堂里,可有赤炎果这味药?”
  “赤炎果?”那小二哥麻利的用油纸包了药材,摇头说道,“嫂子要买赤炎果吗?我倒是听掌柜说过,那药是在极南之地的一处山口里所生,很是珍贵。”
  瑞雪急忙问道,“你们这药堂可有卖?”
  小伙计扫了一眼瑞雪和吴煜两人的穿着,低头继续忙碌,说道,“我们药堂太小,药材哪能那么全,当然没有。不过,我劝嫂子还是找大夫问问,用别的药材代替吧,那赤炎果金贵着呢,一枚怎么也要三百两银,以嫂子的家境,恐怕也负担不起。”
  家里的存银总共就六十两,连买五分之一都不够,这赤炎果真是太贵了。
  瑞雪眉头紧皱,但还是问道,“劳烦小哥儿想想,这城里哪家药堂能买到这赤炎果?”
  “这城里最大的药堂是仁德馆,嫂子去那里问问,如若仁德馆没有,那别处也不必问了。”小伙计把六包配好的药材放到桌案上,笑道,“一两八钱银子。”
  三钱银子一副,出乎意料的便宜,瑞雪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翻出荷包里剩下的碎银数了数,除了药费,应该还能结了客栈的房钱。
  两人谢了小伙计,拎了药包,回去客栈,张嫂子早借好了炭炉子、药罐子,放在堂屋里就熬了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大壮和吴煜脸色都见了疲惫,互相依靠在一起,强撑着眼皮。
  瑞雪撵了他们去东边那间屋睡下,然后又换了两次汤婆子的水。
  张嫂子这才满脸黑灰的端了药碗进来,轻声说道,“妹子,快给先生喂药吧。”
  瑞雪感激一笑,接了过来,说道,“嫂子你也去睡吧,这里有我呢,明早咱们就雇车回村,家里有热炕,先生睡得热乎些,可能对病情有利。”
  “好,明日一早,我就去雇马车。”张嫂子应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也去了东屋。
  瑞雪吹凉了药汤,就扶起赵丰年,含了一大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嘴,慢慢渡了进去,赵丰年好似知道这药汤对他有大用,极努力的吞咽着,很快一碗药汤就见了底。
  瑞雪又喂了他两口温茶漱口,就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不时低头趴在他胸前听听心跳声,生怕他突然有个好歹。
  就这样,漫长的一夜过去了,东方露出鱼肚白之时,张嫂子和两个孩子都爬了起来,跑过来探看。
  一见赵丰年的脸色好似比昨晚好了一些,都觉欣喜,洗漱过后,就忙着去雇马车,准备回家。
  瑞雪正拿了湿热的帕子给赵丰年擦脸,客栈小二就引了一个管家进来,那管家一见瑞雪,就拱手行礼笑道,“赵娘子,赵先生可有好转?”
  瑞雪仔细辨认,原来是昨晚跟随田老爷子一起过来的人,连忙还礼,“劳管家惦记,老太爷妙手回春之术,天下无双,我家先生已然好转许多。”
  那管家笑道,“那就好,我家老太爷特意谴小的给赵娘子送来一只赤炎果,要赵娘子熬药时加进去,不出十日,赵先生一定能醒过来。”
  “赤炎果!”瑞雪真是又惊又喜,她这一夜都在犯愁到哪里去筹银子买这味药材,没想到田老太爷居然慷慨至此。
  她连忙细细询问那管家,管家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原来昨晚老太爷到家,已经深夜,老夫人催促他洗漱,早些安歇,他却心痒难耐,到底把药箱里的那张宣纸拿了出来,借着灯光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喜,只叹这样的人才,如若当真逝去,绝对是武国诗坛的一大憾事。
  再想起,瑞雪的穿着打扮,家里定是贫寒,那味赤炎果,就是在城中药堂找得到,恐怕她也没有银子买回。好在,他当日从武都回来之时,曾带了两枚,一枚留作自家备用,一枚不如就送与赵家吧,那赵先生早一日病愈,也能早一日与他品茶论诗啊。
  于是他就唤了这管家,开了库房,找了赤炎果出来,催促管家一大早就给送了过来。
  瑞雪心里这一刻的感激,简直无以言表,死死掐了手里方方正正的金丝楠木盒子,说道,“请管家大哥,回去代奴家传句话给田老爷子,他对我赵家的这份恩情,我秦瑞雪他日定然千倍万倍回报。”
  那管家笑着应下,转身告辞而去,张嫂子正好雇车回来,听得田府送药来,双手合十冲着西方拜了又拜,“阿弥陀佛,真是观世音菩萨保佑,派了这样的贵人相助,先生这下可有救了。”
  瑞雪把盒子仔细放进装书的小篮子里,心下却不以为然,世间如果真有神佛,怎么不赐下一粒仙丹,为何还要她这般费尽周折?与其相信那些飘渺的东西,不如万事靠自己更踏实。
  “走吧,嫂子,咱们回家。”
  “哎!”张嫂子和两个孩子应了,吴煜背起赵丰年,张嫂子和大壮抱着东西,睿雪去结了房钱,又买了店里的两个炭盆,这才坐进马车,往云家村行去。
  两个炭盆都烧得很旺,不到片刻马车里就变得暖和了,瑞雪揭开掩在赵丰年脸上的薄被,又伸手探到他胸口,感觉微微有些热气,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的木轮子多日没有上油,行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吱嘎嘎响个不停,给空旷的清晨,添了三分喧闹。
  眼见着云家村愈近,张家母子连带吴煜都激动起来,这城中一夜,真是太过难熬,只要到了家,就好似一切都落了地一般安心。
  第七十七章 求助
  张大河昨晚等到半夜也没见自家媳妇一行人回来,想着赵娘子、赵先生都是极有主见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祸事,定是赏灯晚了,就住在城里,于是他也没有担心。
  等到早晨起来三丫头闹着要找娘亲,学堂那里也有孩子因为没等到先生去授课而跑来探问,他就有些急了,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就跑去村口张望。
  眼见日头都升到了半空,还是不见人影,他急得满地打转,正想着要不要进城去找找,就见有马车行远远行来,过的片刻,渐渐看得清车辕上坐着吴煜,就知道必是瑞雪一行了。
  他立刻欢喜的挥着手,跑上前去,吴煜让开一半位置,示意他也坐上来,低声说道,“先生昨晚重病,人事不省。”
  张大河惊得脸色一白,“可请了大夫?”
  “请了,也喝了药汤,但是还是有些不好。”
  张大河搓搓冻的双手,想了想道,“我先去学堂和族老那里知会一声,你们先回家,炕我都烧热了。”
  吴煜应了,张大河也来不及和媳妇儿子说句话,就跳下车,匆匆跑去里正家。
  瑞雪等人进了院子,付车费打发了车夫,就把赵丰年安顿在炕上,支起小炉子,刚把药汤熬上,里正、族老还有平日交好的几位乡亲,就都赶了过来。
  里正和族老们仔细打量了赵丰年的脸色,好似比冲喜那次还要严重许多,眼里就都泛起了忧色,坐在堂屋里,唤了瑞雪过去,问道,“赵娘子,不知先生因何又犯了旧疾?”
  云三爷也接口说道,“原本学堂里今日就该开课了,赵先生这一病,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瑞雪听得他们话里有些谴责的意味,本来就因为一宿未曾安歇,心里烦躁,头疼欲裂,此时更觉气怒。
  赵丰年已经病的昏睡不起,这些人不问请没请大夫,不问要吃何药,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何时开课,难道赵丰年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上课的“工具”?好,既然他们这样想,索性就把病情说得严重些,都说患难见真情,也让她见识一下这些人的真心。
  “回长辈们的话,先生说在村里闷了许久,要进城去赏灯,奴家也拦不住,就随了他去。结果在酒楼吃饭时,不知因何就突然吐了血,染得酒楼的桌子都是通红一片。奴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那酒楼掌柜去请了大夫,可是,那大夫说…说让给先生准备后世了…”
  瑞雪掏了帕子,假装摸着泪,眼角却瞟向众人越加惨白的脸色,心中冷笑。
  “奴家不相信先生就要这般等死,就跑去大街上拉着人问,亏得一位老人家指点,请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回来,那大夫原本也说无救,但看奴家哭得可怜,就给开了付药方,说是早晚各喝一副,就能吊得住先生的性命。”
  里正急忙问道,“那大夫可说先生何时能醒?”
  “不能醒了,大夫说,这…药方能保先生不死,但是…也救不醒他,只等先生熬得油尽灯枯,就是到时候了…”瑞雪说着,想起万一找不到名医,找不到好药,赵丰年两年后终究还是要死,就真的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直听得屋中众人心里泛酸。
  里正和族老们的眉头都皱成了死疙瘩,互相对视一眼,皆摇头叹气。
  瑞雪抹了两把眼泪,睁着红肿的眼睛,给众人行了大礼,哀声说道,“各位长辈,先生吃的那药虽说贵了些,但那可是先生的吊命之药啊,只要先生吃着,他就有醒过来的一日,一旦停了,恐怕立时就完了。还望长辈和乡亲们施以援手,待它日先生醒来,定然不会忘了各位的厚恩。”
  这是要借银子啊?屋里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齐齐打起了小算盘,如若按那大夫的说法,这药吃了也就是能吊着赵先生不死,以后别说授课了,就是醒来恐怕都不容易。赵先生一旦身死,只赵娘子一个寡妇,怎么能还得起欠债?
  里正到底还算有些良心,想着赵家夫妻到村里这半年,平日行事,大方有礼,对乡亲们不曾怠慢半点儿,如今有难,怎么也不能不管,于是慢慢喝了几口茶,出声问道,“赵娘子如若缺了银钱,就先跟大伙儿说说吧,总有办法可想。”
  瑞雪又行礼道了谢,才说道,“那药里其余药材皆是普通,只有一味极金贵,配好后,一副要一两银,先生一日要吃两副,奴家虽然在码头开铺子,也存下几两银子,但是只够先生吃上七八日,待这药断了,先生…可要怎么办呀?”说着,瑞雪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刚才众人听着还心酸,此时就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一日就要二两银的药钱,就算村里家家户户都出一份,居然要摊五十文之多,一月下来就是一两半,别说大伙都是尚且只能维持喂饱的农人,就是商家富户也负担不起啊。更何况,这些银钱扔出去还不见得能把人救活,只是吊着性命,最后甚至会打水漂,这岂不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瑞雪把众人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抹眼泪。
  最后,里正也觉这事儿实在不好应下,只得敷衍道,“赵娘子先好好照料先生,我们回去和大伙商量一下。”
  瑞雪点头道谢,送了众人出门,盯着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出声。
  吴煜站在她身后,低声问道,“姐姐,为何要骗这些人,先生过几日不是就能醒吗?”
  瑞雪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在自家破旧的土坯房子上扫过,淡淡说道,“我是不喜他们太过功利,如此急着赶来,不是担心先生病情,反倒是怕耽搁了学堂授课。亏得先生常惦记着如何报恩,甚至连束脩都不愿收一文。
  煜哥儿,有些人平日对你好,不见得是真的好,也许是贪图你的权势,想要得些好处;有些人平日也许对你恶言相向,却也不见得就是不好,也可能是忠言逆耳。这好人、坏人,平日是难以分辨的,唯有你大难临头之时,才会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吴煜想起他遭难那一日的事,平日围在他身边奉承巴结的人,居然是害他之人,而寡言少语的小太监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果然如姐姐所说一般。他狠狠握起了拳头,“姐姐,那些坏人,终有一日是要后悔的。”
  瑞雪回身见他眼里满是戾色,有些意外自己几句话,怎么就惹得他如此,连忙拉了他的胳膊,说道,“人活着,除了要有双利眼,能明辨善恶,但也要有颗宽宏的心,很多时候坏人不见得是故意为之,也有些是为了生活所迫,所以,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们要懂得原谅。”
  “什么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就以今日之事为例,不顾家里贫寒,尽力帮助咱们的就是好人,而趁着咱家有难,跳出来觊觎咱家财物的就是坏人。但是,那些有心帮忙,却因为家贫,闷头装作不知或者说上几句风凉话,却没有真正动手的人就是无关紧要的。”
  吴煜沉思片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