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2-04-08 21:01      字数:4713
  “是手,是人的手!”庞昱吃了这一场吓,却是清醒了几分,此时见白玉堂疑他认错,便也顾不得自己病中无力了,尖叫道:“那绝对是人的手——”
  “小螃蟹!”庞昱话音未落,却见白玉堂倒吸一口冷气,揽在庞昱腰间的手猛地一紧,顿时往后退了半步,直直地盯着前方——只见那乱草又是微微的几下摇晃,却仿佛是要验证庞昱之话一般,竟颤巍巍伸了半只手出来!那手虽是干瘦枯黄,如同鸡爪一般,却是五指具备,且兀自抓缩收放,颤动不已,分明便是一只人掌!这只人手一出,白玉堂便再不敢怠慢,立时伸臂一拦,流影一横,将庞昱严严的护在身后,厉喝道:“甚么人,出来!若再躲躲藏藏,休怪白爷爷不客气!”一声喊出,见那草堆里毫无动静,便索性一咬牙,握了流影,运力在剑,一把向那草堆挥去!
  那流影乃是乌兹名剑,锋利异常,又蕴了白玉堂内力,叫他这般一挥,立时刮起一阵劲风!当即便将那几堆干草吹得七零八落,四下飘散,却露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仰面朝天,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竟是个眼看便要去见阎罗王的将死之人!
  那草堆里的神秘人真容一现,白玉堂却是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他方才听庞昱大叫有人摸脚,虽是本能的吃惊,然初时也并未想到人身上去。直至见到那只人掌,才大吃一惊——须知他虽不是什么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跺跺脚地球抖三抖的神仙式英雄人物,但武功也是了得,内力亦算深厚,平常人等若是近身三丈之内,决不会感觉不出来。但对于这个隐在草堆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却竟是自始至终,不曾感知到一丝半毫气息!如此一来,若真要解释,那便也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此人身为内力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或是练过什么传说中僵尸功之类的邪门武功,通晓凝息屏气之术,故而感知不出。这其二却是此人竟根本便是个死人!死人本无气息可言,又何来感知一说?若是高手倒不要紧,高手毕竟是人,尚可一拼,然最怕便是那草堆里钻出甚么人力不可对付的妖魔鬼怪,怎生是好!他不比展昭认为神鬼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不似庞昱自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那些花妖狐精,神鬼仙怪之事,他从小到大也听得不少,还是信的。故此心中亦是有些发悚。然而他本是个最好强的性子,从不肯低头,更是不肯跟一个“怕”字扯上半点关系的,加之又顾及庞昱安危,故此硬着头皮,挥剑吹开干草。见那草堆里是个将死之人,才恍然大悟——人到了弥留之际,自然丹田枯竭,气息微弱,也难怪自己感觉不出来了!
  那白玉堂放下心来,便拥了庞昱,移至近前。只见那人长衫纶巾,眉目倒也算清秀,似个书生,然破衣邋遢,蓬头垢面,又如同乞丐。也不知得了什么病,面如死灰,皮包骨头,没有一丝活气。见此人如此情状,那白玉堂便有些厌恶。他本是个最爱洁的性子,容不得什么污秽。且他和大多数宋朝人一样,有些迷信,认为死人身边晦气,又见这人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便不想再管,很有几分任其自生自灭之意。然而庞昱却不答应!——须知他在现代本是医家出身,虽然并不是医学系的学生,可也好歹是从小在医院混大的,潜意识里面还是有点救死扶伤的念头。加之想到此刻自己也是高烧不退,病魔缠身,同情之心顿起,便逼着白玉堂把这人弄醒,就算是不能救,也至少问问他姓名家乡,临终遗愿,以后好找他家人来收尸。白玉堂虽是不愿,无奈拗不过庞昱,便也只好抓起那人一只手,暗运内力,却是分了几缕真气,顺了那人经脉,压进他了丹田里去。
  白玉堂这几缕真气还挺管用,他方才放手,便只见那人“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黑痰,随即便微微张开眼,眼光无意识的在空中划过几圈,定在庞昱脸上,竟是醒了!见那人苏醒,庞昱便忙道:“你醒了?还能坚持住吗?我们到武进城就给你找大夫去!”
  那人病入膏肓,本已灵魂出窍。然被白玉堂内力一激,回转过来,神志倒有了几分清醒。此时见庞昱如此问,却是摇了摇头,微弱道:“我……我注定……注定要死在这里了,你……你把这个……”抖抖索索伸手,却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红的小锦囊来,勉强递到庞昱面前。
  庞昱见那人临终之际,却将这个锦囊托付给他,料想里面必定装着重要之物,自是不敢怠慢,便伸手去接。然手方伸至那人面前,还未来得及接过锦囊,却见那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个挺身坐起,伸了那鸡爪也似干瘦枯黄的手,一把攥住庞昱手腕!
  被那人这么一握,庞昱只觉腕上冰凉,毛骨悚然!方想挣开,却听那人道:“求你将这个……亲手交给……交给京城……凝春阁盈、盈盈姑娘,就说……潮州张、张生对不起她,不能亲身前去娶她了,叫她——叫她——”可怜话未说完,油尽灯枯!双眼一闭,那手登时落下,一缕魂魄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去了!
  “喂,喂喂,喂!别死!什么?!叫她干什么?!你把话说完再死——”庞昱见那人闭了眼,忙左推右搡,悲愤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电视剧里面那些牺牲的共产党员不都是会在死前把话说完吗?什么“同志们——转移了没有”,“乡亲们——安全了没有”,“粮食——藏好了没有”,就连那些言情肥皂剧里面也都是让人把话说完了再死啊!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刚刚好相反呢?!难道还真应了那句话——推理小说里面从来就不会让死者把话说完?!!!
  “喂,小螃蟹!”庞昱这边悲愤,那边白玉堂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无耐心在一个死人身旁呆多久,加之担心庞昱发着高烧,若不及时疗治,风寒转成肺热,更是棘手!此时看看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差不多,倒也能将就着赶路,便道:“别和个死人啰嗦啦,却是快些进城罢!若你真放不下他,待看了大夫,花几两银,雇几个人扛副棺材板来,挖个坑就地一埋,莫让他曝尸荒野,也算对得起他了!”说着便伸手过来抱庞昱,却是要带他进城。
  庞昱起初被那弥留之人吸引了注意力,不觉什么。然此刻那人一死,心神一分,发烧带来的后果便清晰显露出来,只觉浑身无力,头疼欲裂!想想白玉堂说的有理,便抱了几把干草,胡乱盖在那人身上,掩了尸体。又仔细收好锦囊,任白玉堂将貂裘裹在他身上,抱了他返身上马,往武进城方向飞奔而去了!
  红豆案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一月之后,卞京城——
  流金十月,秋高气爽。卞京城外,一匹矫健的四蹄踏雪黑马正狂奔在驿道上。马上男子身姿挺拔,一袭蓝衫,腰佩宝剑,一手在怀,紧紧地揽着一个雪狐裘卷裹的大包袱,一手执缰,快马加鞭,向卞京城方向飞驰着。
  然而眼看便要入城,却猛然闻一阵号哭之声,随即大敞的城门中便涌出一支丧葬队伍来。只见那队伍浩浩荡荡,个个披麻戴孝,痛哭不止,中间簇拥着一口黑漆棺材。为首老者高举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两侧又有两名年轻婢女,不断地向空中抛撒纸钱。一时间便只见纸钱漫天飞舞,飘落不止,倒有几分像兆丰年的瑞雪,又似柳絮因风起,纷纷扬扬遮蔽了半片天空。
  见城门口如此情状,那蓝衣男子脸上便现出几分无奈。然无奈归无奈,按大宋民俗,红白喜事是忌讳去冲撞的,否则便不吉利。便也只得拉马勒缰,在离城门口尚有一段距离的路旁停了下来,远远的看那支丧葬队伍源源不绝从城中涌出。
  然而这男子这般一停,却只见他怀中狐裘动了几动,随即便掀开一角,竟是钻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那少年青丝散乱,睡眼朦胧,正是“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秀色可餐,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一番。
  见少年探出头来,男子便笑笑。却又伸手将狐裘向里掖了掖,不教一丝冷风吹进去。那少年揉了揉眼,却是有几分清醒了,转头四望。忽而看见眼前丧葬队伍,却皱了皱眉,随即便张口抱怨道:“怎么还有啊!刚才路上不就遇上一支了吗?咱们也不过一个多月不在卞京城,怎么丧事就这么多!这十月份是什么好日子吗?”
  那黑马上男子听少年如此说,却是笑了笑,道:“昱儿莫要着急。这卞京城人口众多,红白喜事,哪月不有几回?便是如今多了些,也想必是眼下正宜动土,几家同时出殡,故有冲撞。且待他出了城,咱们再进去便了。”
  “就算是多,也不该这么多吧!”少年不满的咕哝着直起腰来,顺手接住一张随风飞来的纸钱:“都扎了堆了!咱们还算是好的呢,看他们后面撞上包大人的官轿,怎么收场!”
  “昱儿快扔掉!”那男子见少年把玩手中纸钱,却是皱了眉,严肃道:“此物不是顽的,小心沾上晦气!”
  “切,我又不信这个!”少年见男子皱眉,朝天翻了两个白眼,咕哝道。然手上却挺听话,将那张纸钱团成一团,扔掉了。却又软软靠回男子胸前,与他一起静候出殡队伍经过。
  这马上二人,不消说,那男子便是展昭,少年即为庞昱了。如今离他俩奉命共赴常州又是一月有余,常州的案件早已了结。武进城那两处大火足足烧了半夜,直到下起雨来才慢慢熄灭。待到天明,包大人率人检视火场,却从废墟之中发现了那宇文一家的尸体。那玉面虎宇文义横尸房中,烧得只剩一个小团,只凭腰间玉佩辨出身份。老大宇文豪掩在一堆瓦砾之下,亦是烧成一段黑炭,身上兀自套着铠甲。其母闵氏老太君瘫痪在床,腿脚不便,也烧死在里面。只有老二宇文韶见到火起,慌张中走入库房,那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被火一烧,塌落下来,登时将他砸在下面,压成个肉饼也似!却未遭火烧,尸体还算完整。主犯下落已知,包大人见其余人等走的走,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几个活口,便也只好暂时封了两处现场,打道回衙。谁知途中却恰恰遇上王干娘家大牛二牛凤儿等人,头顶状纸,拦轿鸣冤!包大人见此情形,忙接了状子,一面派人辨认尸体,一面发放海捕公文,缉捕凶手。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么一缉捕,却在酒楼搜出那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小黑煞来!原来他当日率人抢了庞昱,得了一笔大大的赏银,便未在砥园安歇,而是返回城中,花天酒地,喝了个酩酊大醉,故此逃过一场火劫。然火灾虽免,天网难逃!便被展白二人擒了个正着,立时押回县衙,开狗头铡当场正法,祭了王干娘在天之灵。又有发放钱粮、安抚民心、逮捕余党、任命官员等一应事务,却教展昭包大人一干人等忙了个焦头烂额,便是那一向风流天下,游手好闲的锦毛鼠白玉堂,今次却也被展昭抓了壮丁,搭把手忙得团团转,作了滴溜溜陀螺似一个耗子。如此直忙过半月有余,才算是尘埃落定,勉强将此案了结。
  然而任展昭白玉堂忙个四脚朝天,庞昱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闲!话说那日他被白玉堂快马加鞭带回武进城,那白玉堂见他额头越来越烫,人也越来越晕乎,便发起急来,也不容先回县衙去禀报包大人,亦不管彼时黑灯瞎火半夜三更,竟是径直寻到医馆,一脚踹开门!当即拎着耳朵将郎中从热被窝里拖出来,也不待他穿衣着靴,
  却立时教他做了个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大夫,逼着望闻问切。后得知庞昱并无大恙,只是发热而已,才放下心来,将庞昱安顿在县衙,延医调治。按说庞昱只是风寒,并非甚么疑难杂症,喝几副汤药便可望痊愈,然偏庞昱碰不得药汁,只得灌姜汤、吞药丸,如此一折腾,又是几天。好容易退得烧下来,怕他再出甚么差错,便再不让他出门,顶多允他在县衙内四处走走。那庞昱本是个天生的好奇性子,闲不下来,头两日还乐得清闲,然过了几天,却拘束的浑身难受!便总想出去转转。无奈包大人展昭白玉堂等人一概不许,自己又不似展昭白玉堂一身武功,翻不出县衙方寸之地,便只得认命。只记挂着那土地庙里书生尸体,便出了几两银子,叫了口薄皮棺材,吩咐几个人抬出城去,将那人殡葬了不提。
  却说庞昱在县衙里闷了半月,好不容易等到一干人等陆陆续续清闲下来。又抱了骥儿,与展昭在王干娘坟前磕了头烧了纸,又安抚平儿凤儿等人。待到公事私事尽皆尘埃落定,便准备启程,打道回府。按理说庞昱作为办案人员,应该与包大人一起回京面圣,恰好他也贪着与展昭白玉堂等人共处,本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