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生在秋天      更新:2021-02-17 13:29      字数:4733
  妫婳秀美微微蹙起,道:“大哥,就为了这件事吗?”
  汲墨兰薄唇一挑,清冷笑道:“我一直记得三小姐的卫夫人小楷可是写得极好呢。”
  浅浅的一句话,淡淡地讽刺。妫婳忽然就不甘心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上前提笔,凝视着纸张道:“汲公子想让我写些什么?”
  汲墨兰清浅一笑,眸光清润,缓缓说道:“香梅不辞冰雪凛,傲放枝头娇如画。”
  妫婳信手挥墨,潇潇洒洒两行字顷刻而就。抬头对汲墨兰挑眉道:“汲公子,可还满意?”
  汲墨兰斜眼瞧了一眼,忽然就笑了,笑容爽朗,眉眼弯如月,一刹那放佛所有的阳光都失了色。
  妫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高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汲墨兰笑罢,瞧了她一眼,忽然愉悦地对妫岚道:“云峰,这回你信了我的话了吧?”
  妫岚仍旧低头默默研究着妫婳的字,许久,忽然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道:“真不可思议,居然……居然是我……妹妹……”说完惊讶地抬头看向妫婳。
  妫婳更加莫名其妙了,看着大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汲墨兰揶揄愉悦的神色,她忽然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又不知道被算计了什么,然后惊疑不定地问:“汲墨兰……大哥,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无事。”汲墨兰噙着笑脉脉看着她道,“就是在研究一个人,香雪画姑娘,你可让本公子好找呢。”
  妫婳大惊,愣愣地看着汲墨兰,却见他一直脉脉地看着她,清润的眸子里水波流动,情绪暗涌,流转着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眼神,虽温润,却放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妫婳从没有感觉这么透明地摆在一个人面前过,放佛所有的事他都知道,她心里忽然就慌了,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香雪画……”
  汲墨兰薄唇微微一挑,犀利浅笑道:“你当然不是香雪画,你是妫府的三小姐,雪海园的妫婳,香雪画不过是你的化名罢了。”
  “不是……”妫婳欲辩驳,妫岚忽然道:“三妹,我们已经研究过你的字迹了,若说你的行书与他人也无甚大差异,但香雪画这三个字却写得极特别的,与香雪画的行书如初一格,别人难以模仿,你又何必再反驳,又何必一直瞒着大哥呢?”
  “大哥,我……我不是香雪画……”妫婳仍辩驳。
  汲墨兰冷笑道:“香雪画的文稿忽然出先在华昌会上,除了能接近华昌会赛文稿的人做的以外还能有谁呢?而去年的华昌会正由云峰收集文稿,而你自己也说许多很重要的文稿交由你帮忙云峰传送的。且三小姐这行书还真是写得好呢?云峰也说过,他很偏宠你,经常毫无保留地和你谈论军政史,虽没见你写过任何文赋,但思想上却是极为有见地的。香雪画,你还想隐瞒些什么呢?”
  妫婳忽然默默地低下头,轻轻道:“我是香雪画又怎么样?如今的天下不允许女子有才干,可谁说女子不如男儿呢,我隐姓埋名写篇文赋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汲公子又为何这样一再追查,又有什么意思呢?”妫婳眸光灼灼地看向他。
  汲墨兰一愣,然后眸光沉沉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暗涌,看着妫婳,忽然间既钦佩又怜惜,还有什么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
  妫婳忽然回避到了他的目光,低头一福道:“大哥,汲公子,若没什么事,小女子告退了。”说完便退出去。
  “妫婳……”汲墨兰忽然说道。妫婳微微回身看着他,似犹豫了一会儿,汲墨兰才说道,“平日若有空,可以去书道台,我……我会令小斯给你备一间香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对她的认可吗?然而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妫婳没说话,于是只微微一福,便退出去了。
  中元八年六月,帝令齐王查证经州水灾,官商勾奸,囤积居奇,私卖盐粮,抬高物价一事,齐王查办一月未果,后有人指证齐王包庇谋犯,不日,又有人弹劾齐王实为此事主犯。穆帝大怒,削齐王官职,庭杖二十,罢其朝三月,令其闭门思过。
  妫婳听到消息后,就惊了,第一反应就是齐王定是遭人陷害了,第二反应是此时正在立储关键时期,稍有差错,齐王都会全盘皆输。可是,他不能输啊!
  妫婳急得立刻冲到齐王府去,敲门,可是下人却说齐王被皇上罚去景阳府邸闭门思过了,三月内不能外出,亦不能见外人。景阳府邸在京城三十里外的地方,妫婳是见不到齐王的了,所以只能干着急又无可奈何地回府。
  妫婳内心复杂,今年是皇上选储的时期,可是齐王却连连出事,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办啊?齐王把大业看得很重,若是他失败了,他定会伤心难过,甚至心灰意冷,颓废终生的吧。她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不,是偶办法,而且是好办法发,也是唯一的办法,可是……
  可是……如果不这样就救不了齐王了……
  妫婳很痛苦,一直幽幽地想着,默默地流泪,就这样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她就早早整装出府了。
  她已经决定了,只能这样子了,为了齐王,为了天下,她甘做西子。
  只因为,对她来说,齐王比什么都重要!
  十八,入宫。
  沧漓史载:穆帝中元八年四月,琼芳池月莲宫有神女降世,帝大惊,命人请之,然神女不知所踪,帝寻两月有余,七月,有女自报家门,曰月莲真身,吏视其色,乃倾国倾城之姿也,人间姝颜皆无以能比。遂上报画像,帝视之,曰真神女也,遂派凤辇迎之。
  入宫的那日,宫中派了许多宫妇捧着华服宝物来到骊襄侯府上,雪海园里外都候着许多宫人,屋内有宫妇给妫婳梳理妆扮,园外有侍卫把守,闲人勿近。连骊襄侯也不得入内,只得背手站立在门外,望着雪海园外沿墙种植的含苞初放的栀子花,微眯的眼眸映着明媚的日光,竟然显出几许忧郁。
  管家默默看这骊襄侯,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自从五夫人过世后老爷便再也没来过雪海园了,他也不许下人提起五夫人,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可是管家知道,老爷身上一直带着五夫人送与他的帕子,那是五夫人生前唯一送与老爷的东西,即使那条帕子已经老旧了,但老爷依然片刻不离身。管家是猜不透的他的心思的。
  妫岚忽然急匆匆走过来,管家急忙一拜,可妫岚并不理会他,而是直奔骊襄侯道:“爹,三妹就要入宫了,你怎么不拦一下她,难道你甘心让您的女儿嫁入那个吞人的地方吗?”
  骊襄侯回神,冷声道:“拦什么?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妫岚有些气急道:“爹,您平时都没管过妫婳,现在都这时候了,难道你还不应该出面劝她一劝?您这样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吗?您又对得起五夫人吗?”
  “放肆!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吗?”骊襄侯瞪眼大声道。
  妫岚亦强硬,冷声道:“自小到大就没见爹看顾过三妹一眼,孩儿不管您与五姨娘有过什么,但妫婳毕竟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妫婳是我女儿吗?你可记得当年你五姨娘怎么说的?”骊襄侯陡然怒起,大声斥责道。
  “五姨娘疯后胡言乱语语,难道爹爹也信?爹爹想想也知道妫婳不可能不是您的女儿。”
  “混账!你现在学识见长了,底气也强硬了,连尊父孝义之礼都没有了是吧?”
  “老爷,大公子,你们就少说两句吧,宫人还在里面呢,你们莫伤了和气……”一旁的管家急忙劝住道。
  骊襄侯忽然深深闭眼道,似痛苦隐忍,许久,忽然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五夫人,还有,妫府总要选一位女儿入宫,她去也好,免得为父还要烦心想着怎么为娇儿躲过一劫,这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哼!”说完甩袖而去。
  “爹……爹……”妫岚喊了几声他都不应答,而是大步地走了。妫岚亦长了些火气,但不知从何处发泄。
  过了一会儿,妫婳装扮好出来了,仍是那天月莲女神的打扮,浅白粉底长裙,发髻轻挽,斜插一支晶莹的月莲花。面上经过宫妇一番胭脂薄粉,精雕细琢的打扮后,已经美丽得仿若仙子,妫岚都想不到自己的妹妹经过一番装扮后竟能美成这样,美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了。他欲上前,立刻被侍卫拦住了,妫岚只得望着她道:“三妹,你真的要入宫吗?你不是一直躲避着这件事吗?后来又为什么……”
  妫婳垂着秀美的长睫,扇了扇,平静地道:“大哥,对不起,小妹让您担心了。”
  妫岚急道:“为什么,有什么事你就不能和大哥说吗?”
  妫婳依然淡静地道:“大哥,没什么事,是我自己突然就想进宫了的。进宫多好,当妃子,也总比在府里受气的好。”她忽然自嘲地笑道。
  妫岚不信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有大哥的照顾,怎么会让你受气,就妫娇偶尔会欺负你,可是你以前也没有进宫的想法啊。”
  妫婳忽然低头笑了,“大哥,别问了,就是我自己忽然想进宫的。前阵子去参加百花宴,参观了一下皇宫,我发现我忽然喜欢上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了,感觉自己那么多年来待在雪海园里又破又小,真的很寒酸,我都呆不下去了,所以就想换个地方,而皇宫,就是我最向往的地方。”说完,灿烂一笑,一副很单纯又很向往的样子。
  妫岚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仿佛第一次见到妫婳一般,“不对,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可能变得这么爱慕虚荣了,三妹,到底怎么回事?”
  妫婳垂眸一笑,笑容却很惨淡,心里默默地在滴血,可是她仍旧踩着刀尖道:“大哥,您别问了,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我才表现得很不屑的样子罢了,其实我就一直很喜欢富贵的生活。无论怎么样,进宫都比在府里受气好吧?”
  妫岚不可置信地道:“你变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妫婳忽然一福,“大哥,对不起,其实您一直太看得起我了。” 然后对一旁的宫人道,“我们走吧。”于是宫人便挥开妫岚,护送她离去。
  “三妹——三妹——”无论妫岚在后面怎么大喊她也置之不理。
  坐上了凤辇,妫婳终于抑制不住,难过地哭了,她对不起她的大哥,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是他带着她,栽培她,疼宠她,保护她。都不知道他放了多少的心思在她身上了,他希望她成人,希望她幸福,然后而到后面她终还是让他失望。她知道她刚才那番话多让她大哥伤心失望,但为了不让他影响到她进宫帮助齐王,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对不起,大哥,我终是太爱齐王,三妹不孝!所以您恨我吧,不要在顾着我了。
  神女入宫的仪仗是极为壮观的,一路侍卫坐骑开道,宫妇太监随行,羽扇雉团罗列,彩带幡帷飘飘,场面堪比贵妃回宫了。两旁的百姓都夹到围观,争睹神女圣颜。一路随行过去都有百姓高声喝彩,这些单纯的人们或许都认为神女入宫真能给日益腐朽的沧漓王朝带来生机吧。
  凤辇四周围着纱幔,风送飘飘,妫婳蒙着面巾坐在里面,宝相庄严,却是泪流满面,一直不能抑制地哭着到皇宫,与外面喝彩的百姓形成强烈的对比。
  仪仗进入丹凤大街时,这里已是皇宫范畴,早已没了百姓的影子的,四周空旷,更显得仪仗威严,妫婳心里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到达宫门外时,领头的侍卫高举令牌,立刻有庭掖卫打开宫门放行。仪对缓缓地行进去,通道内禁卫军整齐威严罗列,妫婳望着他们数过去,一个一个跳过,也预示着她正一步一步走进这个封闭的宫殿,她忽然就哭的更厉害,压抑着声音,可是泪水却更汹涌,打湿了面巾。
  忽然一抬眸,妫婳竟见了汲墨兰,一身铠甲军服,威严挺立站在门边,英俊得宛若天神。此时他的眼神竟然透过飘飞的帘缝直直地射向她,眸光灼灼,涌动着深沉复杂,难以明辨的情绪。妫婳忽然就愣了,呆呆地看着他,泪珠滑落。汲墨兰的眸光忽然闪动了一下,似有些动容,但他依旧是冷漠地,复杂地看着她,默默地,一直看这她离去。
  两人的目光相遇又交错滑过,缓缓远离,直至看不见,终造成一生的遗憾。
  就这样,汲墨兰默默地看着妫婳的仪仗进去,不发一语,直至她走远看不见,他才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拳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指尖抠进血肉,一片尖锐的疼痛。
  入了宫,去拜见穆帝。穆帝简直是惊为天人,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姑娘,即使后宫佳丽三千也无人能及她啊,就这样愣愣地看了好久,喃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