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击水三千      更新:2022-04-05 13:35      字数:4763
  “是!”黄公公和罗绮同时应声。
  是夜,小女孩被我带到了房间,刚才那个疯疯癫癫口中喊着华妃的女子早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
  这里到处都充满着诡异。黄公公和罗绮担心我,一直守在我的旁边。
  原本我以为黄公公和罗绮不过不是一般的奴才,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艺。单若罗绮,还可以理解,但黄公公之前毕竟是莫旷身边的人,难道他很早以前就投靠了西门阙?或者说他是西门阙安插在朝承殿的人,依黄公公此般不惑之年,若真是西门阙埋伏在宫中之人,那应该是多早之前的事情?看来西门阙此人真的非同一般。
  自从被我们救下来,带在身边,小女孩一直将自己蜷缩角落里,满脸的戒备,不让任何人接近。
  黄公公一直站在一旁,脸上的神色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但略微能感觉到他看到这个小女孩时内心的不安。
  “你跟我出来!”我吩咐,转身出了门,黄公公紧随我后。
  “贵妃娘娘……”黄公公谨慎行礼。
  “你可知罪?”
  黄公公被我这一问,不知所以,连忙跪在地上:“奴才不知所犯何罪!”
  “那个小女孩你分明认识,对不对……”
  “奴才……奴才……”
  “你若不说也可以。你并非不知道这长门宫关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宦官竟然和这里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不知道西门阙知道了会怎么想……”
  “奴才斗胆……奴才哪里敢和这里的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只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黄公公原本就有些惶恐,听到我这话,吓的更加战战兢兢。
  “一面之缘?不知你这一面之缘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我紧紧逼问。
  黄公公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直起身子看着我:“她是先皇的薄太妃娘娘,名叫薄湮,奴才只记得五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女孩,现在出落的如此亭立,奴才也是刚才才识出了她,请贵妃娘娘明鉴!!”
  “薄太妃?她才不过十三岁,与先皇年龄相差甚远,怎么会在这里?你可不要蒙骗我。信口雌黄。”
  “她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当年入宫的时候还是胡国舅亲自差人送进宫的,奴才怎敢蒙骗贵妃娘娘……”
  胡清宁一直都把持着后宫,胡国舅更是钳制了朝中重权实力,既然不惜将自己才过八岁的外甥女送进了宫,怎可能任由落入冷宫,无人过问?除非……
  “黄公公,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瞒着先皇,将薄太妃安置在这等地方,还不快从实招来,你当初到底是如何瞒着先皇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黄公公见我看穿了此等阴谋,面色大变,脸上再次渗出滴滴汗珠,连忙匍匐着头,惶恐道:“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我抖了抖衣服,在一旁的栏杆旁坐下:“站起身来说话。”
  “奴才不敢。”
  “既然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何不敢?”
  黄公公将头埋的更低:“是奴才做了亏心事,奴才愧对先皇和皇上的一片信任,奴才有罪!”
  “既然如此,那你就跪着回话,好好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黄公公抬起头来,抹了抹鬓角的汗水道:“五年前胡国舅试图将年仅八岁的薄太妃安置到后宫,钳制太后娘娘的势力,却被太后娘娘识破。薄太后进宫不久,有一天晚上,未央宫的珀离找到奴才,要奴才……要……”黄公公脸色巨变不敢往下说下去。
  “要你怎样?”
  “珀离传了太后娘娘的话,要我配合她们,设计陷害薄太妃。不然……不然就要抖出奴才的短事。”
  “所以你为了求一己之私,配合她们设计陷害还不过八岁的一个小女孩?”
  “求贵妃娘娘明鉴,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我真的不敢想象,胡清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连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而且这个小女孩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
  “你们是怎么陷害她的?”
  “太后娘娘让奴才在薄太妃册封之夜,在合欢酒里下毒。”
  “好大的胆子……”
  我猛然站起身来,吓的跪在前面惶恐不安的黄公公一个怔愣,跌坐在地上。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求贵妃娘娘饶命?”
  “你们竟敢如此草菅人命?陷害他人,亏你们也能想得出如此办法!莫旷呢?难道他就如此昏庸无道,相信那毒是一个才过八岁的小女孩下的?”
  黄公公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埋着头跪着:“那时边关紧急,皇上心忧战事,没有时间去理会。而且……而且,皇上早知薄太妃是胡国舅故意潜入宫中的眼线,为的就是利用后宫,进一步把持朝堂,所以……所以……”
  “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不惜牺牲了一个才过八岁的小女孩?”
  “谋逆皇权本是死罪,但先皇仁慈,留了薄太妃一条命,只将她关在了长乐宫……”
  “仁慈?如果他是仁君,怎可能连一个小女孩都要担惊害怕……”
  胡国舅不是和胡清宁串通一气吗?两人本就一宗,又怎会出现利用薄湮去钳制后宫,掌握朝堂之说?难道他们之间另有蹊跷?
  我正欲向黄公公问个究竟,远处却传来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此音洪厚,似在眼前又似在千里之外,转身间只看到满园依然如幽灵般飞扬的白绫,却看不到除我和黄公公之外的任何人。
  第五十一章 白头皇妃今犹在,不见帝王葳蕤言
  此时远处忽传来一阵笑声。如同刚才的那一声叹息一般,寻不到声音所在的准确位置,但听在心中,却莫名的有一种安然。不如西门阙发动丹凤时那般心浮气躁。
  薄湮从房里跑出来,跪在地上,面朝西南,双手合十满脸是泪:“师父,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出这红尘之外!”
  忽然声音笛声停止,从远处的屋顶飘然而下一白袍僧人,此人眉目高昂,如红尘之外的仙人,站定在薄湮面前,依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师父……”薄湮抬起头来,满脸的期盼。
  “浮生若梦,万事随缘。刚才这‘浮生若梦’曲是老衲为施主所授的最后一首曲子,此后你我师徒缘尽,再不必相见。”说着他解下腰间的笛子递与跪在面前的薄湮。
  薄湮伸出手欲接过那笛子,但又似心有不甘:“师父,徒儿愿随师父出落红尘之外。”
  “你虽与佛家有缘,但红尘为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着他矍铄的眼眸一转,捋了捋耳鬓垂下的发白的发:“切不可再有轻生的念头!”
  薄湮终于接下那笛子,含着泪,深深的埋下头去:“徒儿记下了!”
  可想而知,一个薄弱的女子从八岁开始,呆在这样一个阴森冷然的地方,整天担惊受怕,与死人为武。是什么让她失去了求生的念头?恐怕她所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去,而是多活了多久。这样的日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白袍僧人转身欲走,却被我叫住:“大师请留步……”
  那僧人转身,眼光流转,定睛看了一眼我,还没等我再次开口,便道:“心无旁骛,静若止水,才不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干扰,才可心如明镜。”
  “大师的意思是?”
  “佛本有缘,佛本无缘,一切皆一舍矣……”
  心无旁骛,静若止水,才可心如明镜,不被外界的事物所牵绊。但我似乎时常身不由己,总会受一些事物的牵绊,无法真正做到心由己控。
  潦子也曾送我一字为“舍”要我舍去不必要的牵绊。只是有些事情,看不清,辩不能,若真正心无旁骛,恐怕很难做到。
  正待我还在思索时,眼前的白袍僧人早已飘然而去。看这僧人的气质,应该不是一般的游僧,这宫中怎么可能出现僧人?看他来去无影,又不会被侍卫发现应该是对宫中极其熟悉之人。
  他,到底是谁?
  薄湮看这僧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之中,我示意罗绮将她扶起。薄湮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我,满眼的感激又要跪下。我连忙将她扶住:“切不可跪我。”
  “刚才要不是这位姐姐救了我,薄湮恐怕难以听到师父的‘浮生若梦’曲,也恐难活在人世,再有求生之念。还望姐姐受湮儿这一拜。”说着她便还要跪下去。
  “湮儿不必如此,生命本无常,我也是有缘才和你相遇。刚才大师也说了,是湮儿尘缘未尽,我也是刚巧遇到而已。”
  薄湮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便起身不再坚持。
  此时我才发现,面前的这位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丝毫没有破败之相。虽然长久居住在冷宫之中,却仍然周身贵气。亭亭玉立,温婉尔雅,另有一副出落凡尘之外的美态。
  从湮儿的口中我们得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僧人是什么人,只是偶听他提起自己的法号为“无法”。
  五年前湮儿刚来到冷宫的时候,被这里的人所欺负,甚至有一次差点遭侍卫的凌辱,幸好被那位僧人所救。以后的每过几个月那僧人都会来冷宫一次,并且话语禅机,鼓励湮儿活下去。
  同这次一样,僧人每次都会教湮儿一首曲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当湮儿在这充满死亡的地方担惊受怕时吹起那些曲子,便不再有恨,不再有怨,不再有怒。
  我似乎明白了那白袍僧人离开时最后的一句话:心若旁骛,静如止水。当湮儿吹起那“浮生若梦”曲,似乎在让人收敛起所有的七情六欲,掩饰住大喜大悲的情绪。
  第二日,黄公公招来了守卫长门宫的侍卫,召集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长门宫,整整上千人,有白头老妪,青葱幼女,更有像澄虞那般疯疯癫癫的不知所思的女子。他们都曾是一朝选进宫中的妃子。但有的人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便终老此地。
  我发现她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意识清醒的,很多人装疯卖傻,都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起生平所悲。也有些人沉郁寡欢,心心绪低落。
  我告诉她们,只要三个月之内能够医治好那些疯癫的姐妹,她们就可以出去,此后便永远自由。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长门宫,从来都是有来无回。除非皇帝亲自下旨赦免,否则这里便是她们的人间炼狱。
  正在此时,小玄子带来了西门阙的圣旨,此事原委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大家听闻皇帝的圣旨,无不感激涕零。就连一直坐在长廊上,抱着一只猫从不说一句话的白头老妪也开了口,眼圈红润:“你真的可以救我们?”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三个月后便再也没有长门宫。”
  一时之间长门宫里沸沸扬扬。
  我挑出几百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帮忙协助就医。当听到我说治疗不需要药物时,他们都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薄湮道:“钰姐姐,虽然湮儿八岁时就在长门宫,从来都没有踏出过一步,但湮儿也知道生病没有药是绝对不行的,怎么可能不吃药就能治好呢?”
  “湮儿放心,姐姐这样说自由姐姐的道理,也不是完全不用药物,这是对于那些病情比较严重的人,像你澄虞姐姐这样有一定自知力的,可以不用太多的药物。”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拿起笔写下所要用到的药材:“小玄子,你把这个拿去交给西门阙,让御药房尽快将这些药材送到长门宫。”
  “是”小玄子接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子中掏出另一个药方:“这个药方你也一并交给他,切记此药方所开都是有毒之物,务必悉心采找。若找不到,不用心急,但一定要和其它药材分开来放,不可混杂。”
  小玄子见我神情严肃,接过药方的手也慎重了几分。收在袖中:“奴才记下了,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切记,此方药材都是天下剧毒,切不可乱用!”
  “是!”
  待小玄子走后湮儿上前挽着我的胳膊:“钰姐姐刚才给小玄子公公的药方上写的都是什么啊?为什么神情那么严肃?那些药都是救治这里的姐姐们用的么?”
  我嘴角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是救人的,没错。”
  我见湮儿还要问,便转移话题:“湮儿,明天你和罗绮一起带领大家好好将这里打扫一番。让大家住在这里有一个美好的心情好不好。还有那些白练都要摘下来,让常侍卫找人送来一些花,摆在院子里。”
  “取下白练?这是宫中的规矩,长门宫中的每一条白练都代表一条死去的生命。只要挂上去了除非风吹日晒而飞灰,是不能取下的。”说话的是那位一直抱着一只白猫的白发老妪。
  她在这长门宫整整活了四十年。是文帝,也就是西门阙的祖父当年圣宠的皇妃,后来文帝新纳了妃子便再也没有宠幸过她,直到文帝驾崩,她和文帝其她的妃子一样被送到这长门宫,一晃就是多年。
  “婆婆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长乐宫的所有规矩都不用再执行,只要我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医治好那些神智异常的姐妹,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出宫了。”
  “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年,自十二岁进宫那年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出得了皇宫。住在这里也是度日如年。这么多年来不再有期盼,也不求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