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2-03-20 20:48      字数:4742
  生命在燃烧好像是主帅的眼眸和封将军的笛音,总是令人有一种如在疯狂的斑斓的梦中的感觉。
  封钦踏上城墙,君煦的身影清晰的被月光勾勒,她又独自坐在城墙上,好像是一个偷偷逃出来的孩子,不肯乖乖睡觉,在高高的地方沉迷与看不见的远方天气越来越冷了,她一身白衣依然,长大的眼睛因呼啸的寒风微微的眯起,睫毛一颤一颤,君煦独处的时候,总喜欢出神,表情很严肃,总是沉思的样子,仿佛她有很多很多说不出口的往事,只能凝聚成这样一种无声的寂寞。
  轻轻的将披风落在她身上,封钦从身后环住她,君煦微微的垂了目光,轻轻一笑“我今天看见童离了”“……怎么?”
  感觉握在她身前的手紧了,君煦扬起目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都快一年了”“煦”封钦的声音有些哽咽,君煦覆住他的手,冰凉,不由得皱了眉“怎么这么冷?我说的话,你又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吧?我给你的蚕丝软甲,刀枪不入还保暖,你到底有没有穿?”
  “……”
  “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天天军务繁忙我觉都不够睡,还要盯着你吃饭喝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君煦跳下城墙,扒开封钦的领子往里看,封钦猛地抬起头抱住她“今夜……让我……让我,和你……我”君煦不做声,摸到蚕丝软甲便将封钦的衣服一层一层的整理好,牵了他的手,稍稍的超越他一点,为他挡住城头的强风“夜深了,好好睡,明天还要操练”封钦摔开她的手,满面怒色,一双长长眼睛满是矛盾痛苦,在寒风中像一只羸弱的黑凤蝶,瑟瑟的颤抖,君煦几乎要伸出手去,将它们掬在掌心,小心的呵着热气,她引以为傲的清晰头脑有片刻的支离破碎,结果封钦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封钦看着君煦一脸沉静的望着他,转身便要走,君煦反应过来,只好跟在他身后,赔笑“封钦”“钦”“别走那么快,路滑”快到主帅帐子前,封钦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住君煦“抱我”温煦的柔情从君煦眼中荡漾开来,封钦的脸悄悄的红了,然而君煦却拒绝了“没有三媒六聘,七书八礼,你知道没有这些,人们管这个叫什么?”
  叫,淫奔。
  “人言可畏,我怕他们肆无忌惮的伤害你”封钦垂下了眼,从前他可以不介意,但是这么多年拼死保卫的,就是这一点。只有自己了,他只有自己了,保住这个,所有的尊严压于其上,毁了这个,无法想象。
  如今,他要把自己全部都给君煦,可是,她不要“如果有机会,我会依照礼节与你长相思守,如果没机会,你是我手里的珍宝,我并不想因为任何别的,而毁了你”君煦轻轻一笑“我是不是很君子?”
  封钦没勇气抬起眼睛,他只是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而去,快到自己的帐子了,忍不住回头,看见远远的君煦还站在寒风里,帐子两旁的灯火昏黄的光落在她的面具上,封钦觉得自己好想能看到她眼眸中柔柔的色泽,感觉到她呼吸中的热气。耳朵一热,赶紧回身进了帐篷,将君煦的影像隔离在外。
  封钦靠着坚硬的案子慢慢滑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抱住了头。
  战争……快要结束了,他每一次挥刀杀人都希望那人慢些死亡,让这场战争极可能的延续下去,可是,战争依旧快要结束了,秦国元气大伤,童家几乎就剩下了重伤昏迷的童落和身上挂彩的童离,其余的,战死沙场,士卒将领损伤不计其数。
  封钦抬起头,依靠在冰冷的案角,想起他那时说的话我选他,陪你死说着很容易,做起来,没想到这么痛苦。
  君煦看着封钦没入帐篷,转了脸,营地里北风呼啸“是时候……要变天了呢……”
  舞阳候常素悠悠然调帘而出,表情莫测“要变天了,平阳侯有什么准备?”
  “多加衣服”舞阳候一愣,随即一挥衣袖“懒得理你!!”
  于是营地里响起君煦痛快的笑声。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皇帝。君煦大笑,我不是个好人,但愿,我会是个好皇帝。
  ————————————————————————————————————————“元帅!!元帅!!”
  君煦回过头来,看了汤和一眼“什么事?你添了胖丫头了?乐得嘴都裂开了”汤和嘿嘿傻笑了下,脸一红“那倒没有……元帅!你听说了没有?秦国要向向越国求和了!!她们的使者就要从京城开拔了吧?!”
  君煦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城楼,漫不经心“是么?你消息这么灵通?”
  “那是~元帅也不看看我是谁的手下!”
  君煦笑出声来“你他奶奶的是谁的兵?”
  汤和一拍胸脯,一脸傲然”我是神惊鬼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地上难见,天上少有的铁面大元帅越国军神,大名鼎鼎的沈达手下的得力前哨将军,汤和汤大将军是也!!““军神?我还以为我坑杀了越国二十万官兵之后,就得叫军鬼了呢”汤和一个哆嗦,赔笑道“哪里哪里,要叫也得叫军魔呀!”
  君煦斜倪了她一眼,照她屁股上就是一脚,踢得汤和一蹦老高,哎呦哎呦的跑开“元帅,咱也该喝庆功酒了吧?!!”
  “快了,守住这最后一班岗,使者进城,我让你们分批喝死!”
  “嗷……嗷呜……呜呜……”汤和的欢呼抑扬顿挫,君煦弯弯眼睛笑开了,这帮丫头也该撒欢了,一雪前耻,这样的胜利,是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咬牙切齿,无数场生离死别换来的,这,不该高兴么?
  让那随之而来的阴影,目前只笼罩在她们这些知情人身上吧。
  夜阑人静,君煦推开案子上的战表,披衣走了出去,封钦已经回京了。皇太女断不会留下她,那个傻孩子会怎样?
  忍下心中的感情,忠于职守?
  还是在绞尽脑汁,想法设法的保全她?
  信马由缰,不一会便走出了营地,少女挥剑的身影腾跃在天地间,优美矫健,仿若诗话。君煦立住马静静的观看,少女却停了手“元帅”“景蓝”景蓝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坐在了元帅身边,她很仰慕她,她是她眼中的神,她是大姐追随的主子,她改变了大越的战争史,她替她报了杀姐之仇,她对她有知遇之恩。于是,景蓝对她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熟悉亲近,什么都想要和她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少女突兀的开口“我姐,她是个好人”君煦一愣,景飒的影子淡淡的浮现在脑海,一时有些唏嘘“嗯,她是个君子”“姐是家中嫡女,小时候,我很嫉妒她,总是对她很冷淡”“……”
  “姐总是对我很温和,有时候叹着气,什么都不说”“……”
  “我一心想要超过她,也参了军,姐那天喝醉了,靠着亭子对姐夫说,她知道我会很好,可是怕战场上刀枪无眼伤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说她很烦恼,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好,她说比起嫡女的地位,她更喜欢自己的手足姐妹,她说她要去益州城了,然后她闭了眼,深深的叹了口气,我躲在廊柱后面,心里酸的想哭,第二天我去找她,她已经走了”“……”
  “她一走,再也没有回来”景蓝颤抖的咬住牙,按住呜咽的声音,君煦无声的叹息,伸手将她搂进了披风,轻轻的拍着,景蓝嘶哑的说“元帅,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元帅……我姐姐不会怪我了……呜呜呜……”
  “对,不会,你给她报仇了,你是她的骄傲,是越国的骄傲”景蓝伏在君煦怀里失声痛哭,君煦抱着她有些失神,心里怪怪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重新回过头去看,沈达,景飒和她,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有些事不堪回首,不便深究,落花逐水,让它过去吧。
  轻轻的拍着痛哭的身体,君煦凝望着黑暗之处,如果,皇太女忍到她班师回京再动手,那她可就是瓮里的王八,可是有什么能逼皇太女在这里和她动手?只有封钦说出她的身份,恐怕不够。
  军中人人知道,就是封钦当面指认她是秦国的皇帝,她也会当众承认的。虽然皇太女不知道,但是,谨慎如皇太女一般不会兵行险招,眼看着她安插在军中的眼线一个一个的战死沙场,她不也是依然来信有赏的向她嘘寒问暖么?
  眼看着她将大军慢慢的握在手中,她依然和颜悦色,甚至她动手杀了皇太女派来的人,她依然不闻不问。
  君煦垂下眼睛,与其相信你是推心置腹,我宁愿相信你是忍辱负重,等待一击即中。
  是时候,给许久不见的母亲大人沈遥,正正经经的去一封信了。
  聪明如她,不论别人说什么,现在,她都宁愿相信沈达是她的亲骨肉吧?
  如此,好过做一只没爪的螃蟹。
  何况,还给她沈遥留下一个真的亲骨肉呢,有了后路,那老家伙不会太斤斤计较。
  ————————————————————————————————————————果然不出所料,沈遥的慰问来得很快,并且大肆铺张,嘘寒问暖,竟然还有要前来关照许久不见的闺女的心愿。
  君煦捏着信纸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一旁的沈府老奴被她唬得满脸苍白,直到君煦抹了抹眼睛“母亲近来身体可好?妹妹可好?近来军务繁忙,心情焦躁一直都没有好好的尽孝,是我疏忽了”老奴赔笑道“哪里哪里,主人也是很惦念小主人,战场上刀枪无眼,主人时常念叨,睡不安枕,茶饭不香”君煦垂眸,模样有些可怜“我以为母亲不会原谅我呢”“怎会怎会,小主人多虑了,天下哪有父母记孩儿的不是的,主人疼您还来不及呢”“……母亲她惦念我?……”
  “是啊,主人时常站在高楼上,目视北方,有了军报深夜都会惊醒,好几次都是老奴提着鞋跟在后面伺候,您也知道这天凉了,老王爷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老奴偷眼看着君煦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由有些心软“小主人也不要太自责了,主人什么都能体谅”君煦微微有些哽咽,平复了一下心情,强笑道“……我知道了,沈伯您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老奴刚刚转身,便听君煦在后面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老奴当日下午便走了,君煦满脸烦乱的等到掌灯舞阳侯帐内,常素刚刚要解衣,觉得身后有人注视,猛一回头,居然是君煦一声不响的站在阴影里,直视着她“干什么?!不声不响的,想要吓死我?!”
  君煦也不说话,慢慢的走到灯前,落座“皇上的人?”
  常素眯了眼睛“什么意思?”
  “皇上知不知道她的人在我这里喝兵血?”
  舞阳侯的脸色一变,目光凶猛起来“你想要污蔑本侯?你不怕死么?!”
  君煦把玩着玉镇纸,懒懒的眼睛也不抬“不污蔑你,我也活不了,舞阳侯旁观者清”“……”
  君煦看着常素铁青的脸,心里有些舒爽,微笑“虱子多了不咬,几个死罪,我都只有一条命,你说是么?”
  “你就不考虑你家人?”
  “你考虑家人么?”
  “……”
  常素沉默了半晌冷笑“你凭什么威胁我?莫须有的罪名?”
  君煦呵呵一笑,挑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常素“你说,杀罗音,洛之源我为什么不用刀,而要,用药?”
  常素的瞳孔猛地缩起“你给我玩金蝉脱壳!!”
  君煦猛地起身,将扑过来的常素狠狠的按在墙上,案子被掀翻,发出巨大的响声,君煦掰住常素的下巴,两个人恶狠狠的对视,鼻尖对鼻尖“我是活不了!但是我保证你常素绝对会死在我前面!!你要不要试试!!!??”
  常素的眼神渐渐的弱下去,费力的喘了口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简单,要是皇太女有人要来,我希望是展乔的妹妹展韵,还有,我不希望太早看见唐风,我希望她们一起到”常素目不转睛的看着君煦的眼睛,可是深深浅浅,那双眼睛就是在此时依然温润如玉,什么也看不出来,无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我觉得你现在做好这两件是足够了,起码你还会有选择权”“你不怕我反你?”
  “不怕。你怕么?”
  常素认认真真的回答“我怕”君煦弯起眼,轻轻的放开她,替她整了整衣服,转身出去了。
  一点两点,雨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好比黎舒凉的死亡,邹意的背叛,父母的离去,还有失去的彩寒。
  人的一生中,可怕的,也许不是死亡,而是失去,独留原地的唏嘘。
  君煦自以为很成熟了,她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