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2-03-20 20:48      字数:4756
  投诚与背叛
  战场上,无论敌我,都是鄙视叛徒的,无论敌我,都是蔑视投降的,无论什么原因。这就是游戏规则,一个勇士是无法去以平静的心情去体会她所蔑视的人的理由与无奈。这种情绪,在战争所波及的范围内,对勇士与非勇士都是一样的起作用。
  所以,君煦和童离平日里是不出门的。
  益州城主派给他们的仆人并不少,不但行动干净利落,武艺也相当出众,大有军队里的风气。这些人话很少,行事非常有效率,牢牢的把守在君煦与童离下榻的落枫院之外。
  君煦斜躺在落枫院院子中间的躺椅上,舒服的靠着刺绣的锦垫,缓缓的啜着酒,头上的梨花开得如冰如雪,偶尔一两片花瓣飘下来,落在君煦散开的长发上,展开的身体上。也有的,飘落在她手中的酒杯里,随着酒波轻轻的震荡起伏。
  来益州城四天了,这不小的院子内外,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不过分,除了头一天有个着官服的人打着慰问的旗号前来探望, 这几天,便风平浪静。
  因为那日君煦把能说的都说了,毕竟,在其位谋其职,遮遮掩掩的那是找着不痛快。童离为了这个当场就变了脸色,回来之后便一言不发。不过这小子倒是很识大体,没有在敌军的眼皮底下和她翻脸,君煦到乐得清闲,反正她在这里需要什么底下人虽然不齿她,倒也会很快就给她办好。
  当然,君煦也没有要什么特别的,她只是要了好酒罢了。
  君煦翻身仰面躺在躺椅上,满树的梨花就那样开在阳光之下,金色的阳光匀染着晶莹的花瓣,蓬勃而宁静,一晃一晃的倒映在君煦潭水一般的眼眸中。
  童离走出屋子,鬼使神差的走到她身旁。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感到孤立无援,从前就算在战场上孤军奋战,他也知道,在遥远后方有他的家人,他们会来接应他。
  而今,以叛国者的身份深入虎穴,童离感觉回头一片苍茫,偌大天地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仿若只有君煦还是触手可及的。
  她就那样自在的仰躺在椅子上,一手垂在身边,缓缓的摇晃着酒杯,一手背贴着额头。时而有梨花瓣轻轻的飘落。君煦微微的翘着嘴角,这个女人好像是深山里的一个妖仙,懒散的躺在自己的领地里,相携这千年一瞬绝美的春光。
  童离这几天的闷气彻底消散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次可以以假乱真的生死相随之后,他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对着君煦口不择言。看见她,便想靠近她,靠近她就想……就想与她温暖的相对,想要……安慰她,抱紧她。童离不自在的别开眼睛,咳了一声。
  君煦微微遮住阳光,目光扫过来,淡淡一笑
  “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
  童离略微踌躇了一下,快步走过来,转身坐在君煦椅子旁,一把将君煦手里的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君煦有些讶异的轻轻看了一眼童离身边触手可及的酒壶酒杯,无奈的拍了拍童离的肩膀
  “稍安勿躁,小将军”
  童离的凤眼斜了他一眼,君煦目光有些尴尬。她也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此时盯着她和童离呢,可是……这么貌似和平的时候,让她……想想就打寒战。沉默了一小会儿,君煦合上眼睛放松了身体躺着
  “你怪我,离儿”
  这声有些低沉悦耳的离儿一出口,两个人均是一颤,童离的脸慢慢的变成了粉红色,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眸渐渐翻了水光,宛若春风带过,吹起涟漪。君煦则是拼命抑制着要抚平鸡皮疙瘩的冲动,合着眼睛冒冷汗。
  风摇落了更多如雪的花瓣,君煦感觉有东西轻轻的压在了她身上,手中落入如水般的沁凉的发丝,她能感觉到胸前童离加速的心跳,温暖的呼吸。
  君煦微微的皱了眉,轻轻的叹息,慢慢的抚上了他的头,这也……仅仅是个孩子啊,彩寒十二,她这个身体十八,那这个童离多大?多大的孩子,就这么在权利和阴谋中被牺牲掉了?
  轻轻的抚着他的头
  “离儿,多大了”
  童离有些委屈,将脸埋在君煦胸前
  “十六”
  “十六……”
  君煦轻轻的皱了眉,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吃过苦,从此不管看见任何人吃苦都觉得理所应该,习以为常,另一种则是因为自己吃过苦,总是想要在别人吃苦的时候替他挡一挡遮一遮,君煦属于后者。
  黎舒凉经常叹息她,君煦,你不是救世主。
  君煦张开眼睛,看着头上的一簇一簇的梨花,轻轻的拍着童离的背
  “放心,我会帮你离开这里的……”
  能幸福的,就幸福吧。
  在那一生里,有多少人,曾对她君煦伸出过温暖的手?曾给她君煦最纯净的感情?太多太多,多到,君煦可以原谅,可以理解太多事情。
  也许,君煦本是个魔鬼,可,她是个活在感恩里的魔鬼。
  童离一动不动的躺在君煦怀里,闭上眼睛努力忘记,他身下这个人中了毒,努力忘记他身下这个许诺帮他离开的人,是他和姐姐计划中永远不会离开益州的牺牲品。
  童离紧紧的攥着拳,她是骗你的,她骗你的,不要心软。
  君煦淡淡的笑了,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相信她,而不相信自己的血亲,可是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呢?她君煦想做的事情,和陌生人的想法无关。
  “殿下,看来过得不错”
  童离猛地从君煦怀里起身,君煦倒是满脸的无所谓,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拱手
  “曲大人,怎么有空屈尊来这里了”
  “呵,殿下谦虚了,城主事务繁忙一直没有给殿下接风洗尘,这不,今夜好容易挪出时间打算让殿下熟悉一下益州的风土人情呢”
  “曲大人,称我君煦便好,城主设宴岂敢不从,只是诸多讨饶在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殿下那是大秦皇家血统,本该就叫做殿下的,呵呵呵,那我们到时就马车迎殿下去了?”
  “多谢曲大人,还请曲大人待君煦谢谢城主大人”
  “殿下,这谢城主,可不是我能代劳的,殿下军事机密都透露给我们了,咱们之间也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哈哈”
  “曲大人厚爱”
  “那在下告辞了,殿下留步不用送了”
  “大人慢走”
  转头,童离垂着头站在身后,君煦沉声道
  “准备一下吧”
  越过他身边时,童离没有动,身子绷得快要断了,君煦倒回来有些纳闷
  “离儿?”
  无声,君煦伸手推了推他,硬帮帮的纹丝不动。君煦急,压低声音
  “童离,我们可不是在原来的地方,既然降了,这些都是必然的,你……”
  “童离?”
  “走,来”
  君煦皱着眉拽他的衣袖想将他拖进屋里,岂料童离一个反手毫不留情的将她的手腕紧紧的抓在手里,君煦惊出一身冷汗,脑袋一懵,童离就紧紧的抱了了上来。
  君煦沉默的看着怀里肩膀抽动的童离,想推开他,又怕被监视的人看出端倪,想说点什么,又怕隔墙有耳。只好耐下性子,好好的哄他
  “好了好了,离儿乖,别哭了,慢慢会好的”
  童离猛地抬起头,满眼的愤恨,张嘴
  “那个姓……!!!!”
  君煦脑袋嗡的一声,她虽然不怕死,但是她几乎和盘托出童落的军事机要,现在,童落必须依靠他们才能拿下益州城,这样童离和她在童落那里就不是一个可用可不用的牺牲品。
  她童落想要借君煦一命既打开益州城又除掉她在童家的眼中钉童落,这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她君煦不成全。
  说到底,童离是个被当抢使了的愣头青,无辜一名,君煦能救不会袖手。再说,若是能把童离安全送离益州城,既是童落的麻烦,也是彩寒能够更好活下去的保障。
  君煦不相信童落,她们有些像,多疑。难保有什么事情,童落不会找到她贴身侍从彩寒栽赃陷害。
  这样,她一命换来彩寒和童离的两命,很划算,怎么也不能让这冲小子一时激动喊出个什么毁了!
  结果,和风旭日之中,童离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君煦趁机把他拖到屋子里去,放倒在床上压住,童离完全处于呆愣状态,君煦顺手打下帐子,床她已经观察过了,没有隔板不会藏人,在这里耳语应该还算安全,贴着童离的耳朵压低声音
  “童离!你想要死啊?!这是在益州城!!!你懂不懂!???很多事我不想和你说!说了,你也未必信!!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明白!!童落除了靠你之外已经没有胜算了!!当然,我不在乎她会不会赢!!还有你!!你要是想活着从益州城出去,就给我把你的脾气收敛一下!!!”
  撑在童离上方俯视他,君煦看见他凤眼血红的发愣,不由皱了眉,怒,低声吼
  “听到没?!!!!!!”
  童离被她揪着领子一震,眼神动了动,定定着看着君煦不做声,看得君煦有些发毛,偷偷咽了口口水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女尊的封建时代,这里的男人不是贞洁事大,生死是小……吧……
  那她……冷汗当场就冒了出来
  迎着童离黑漆漆的凤眸,君煦抓着他领子的手也开始软了,童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在乎么”
  “?”
  君煦一头雾水,一脸面无表情,童离脸色一变挥手就打了上来,君煦下意识护住了脸,肋骨处狠狠挨了一下,疼得她当场就蜷缩在床上,恨恨的看着童离挥帐而去。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这个小狼崽子太好!!
  夜宴,童离脸色平和的和君煦上了马车,君煦透过马车的锦帘看着外面熙攘的街道,温暖的灯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彩寒留下的荷包,眼神有些惆。这样的日子,她是否还能拥有呢?还是,这一生的终点,就是在这益州城的方圆百里之内?
  摇了摇头,君煦合上眼睛靠在车厢上养神。轻声的笑了出来,不论生还是死,童落大美女算是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君煦如是想,所以作为宴会上的展览物,她淡淡的笑着被展示,被取笑,被讽刺。
  人的一生,经历过生死,到底很多东西都淡了,比如说荣辱。所以君煦是真正的在笑,看着这场众人演出的戏。
  以生命入戏,知道这一切都会在死亡来临时成为过去,好像一层雾气,风一吹,便消失无踪。临死的那一刻,风轻云淡,了结了的恩恩怨怨,都过去了。除了释然的孤独还有离世的凄凉,最多的,就是这种挣脱后的出离感。
  问题是,她死过,童离没有,男孩低着头,像一只敢怒不敢言的小兽,拳头攥出血来。艰难的隐忍。
  君煦自然的将大部分侮辱,讽刺都招到自己身上,轻轻的用身体遮住童离。益州城主沈达坐在高位上,擎着酒杯,冷眼看着君煦微笑着应对,嘴角上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既不推波助澜,也不出言制止。得到城主的默许,众人愈加放肆起来“殿下可为了童小将军冲冠一怒,祖宗都不要了,想必童小将军必定艳色无边呐”众人□起来,童离霍地抬起头来,君煦不禁微微的皱了眉毛,情况看起来有些失控了。其他人一看见童离有了反应,变本加厉。视线放肆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殿下怎么都看不出来疼这样的绝代佳人啊”君煦的笑容渐渐的淡下去,轻轻的伸手包住童离的拳头,感觉这孩子身上剧颤,轻轻的叹息,他越是这样,这帮混人就会觉得越有趣。
  “殿下,你可要有所表示啊,美人大家都惦着呢”“殿下别是身子不行了吧?哈哈哈哈哈”君煦的笑容彻底没了,不过脸上倒是不见怒色。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些半醉的人。几乎看不见的挑了一下眉,转过头,一双如晶亮黝黑的龙眼刷的一下穿过众人,直接与沈达四目相接。沈达刚要送入口中的酒杯一顿。
  轻轻皱起眉,沈达有些猜不透君煦,这个看起来仿佛逆来顺受的皇女看向她的眼神,不是乞求,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笑意,一抹很深很深,却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达放下酒杯,轻轻的咳了一下。无奈众人踩的正欢,竟然一时没人注意到。小小的不悦在沈达脸上浮现出来。君煦转过头不再看她。
  “殿下这么个小白脸,小将军晚上可是要当心不要太放纵啊,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别把殿下弄垮了,小将军要是不尽兴,还有我们姐妹呢”“看殿下这脸白得,啧啧,小将军的腰肯定是很强健,哈哈”那醉猫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摸向童离的腰,童离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眼看就要发作。君煦却将他轻轻巧巧的往怀里一带,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染上嘴角“看来只好表演一下了”还未待童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