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03-18 12:14      字数:4789
  弄了半天,他也还没弄清怎么个情况。
  子妗气得直笑,她一指头戳在他的胸口,连连点了好几下:“沈君煜你听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以及怜悯,收起你那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模样,你救过我也害过我,你不欠我的,你只记得你说想要娶我,可忘记我的回答了么,我当时咬着你的手,其实想的是你怎么不去死。”
  她并未扬声,见他又皱眉,脸上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更是一把搂住了他的颈子,用力将他拉低,对着他吐气如兰:“还有,别随便说要娶人家姑娘,也得问问人姑娘愿不愿意,哦,你们男人随口一说,娶家里去没几天纳妾通房,随随便便,真的大丈夫么?”
  她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后颈,沈君煜胸口处犹如压着一块大石,直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可看着她娇俏的小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顾子妗松开他冷笑如斯:“看吧,你听听你自己的心跳就知道,从未真的动心,不过就是愧疚,我不稀罕。”
  她回身叫过捧雪,又对他说将卖身契也送过来,这就转身离开。
  沈君煜唇角微抿,只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一下,两下,后颈处似乎还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在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看着她的背影,就已经心乱如麻。
  他一手捂住心口,轻轻安抚:“好了好了,她走了。”
  沈家原来久征沙场,军功赫赫,可惜老皇帝防心太重,直接封了侯爷,其实并无太多的实权,沈家不可避免的没落了。
  之后大哥君如小小武将,被锁在京城不出半步。
  二哥执绔,从小就只是吃喝玩乐最为轻松,沈君煜无法忘记父亲的期许,母亲的担忧,一直以来,从小到大,他都做得很好。
  他必须平静地面对一切问题。
  从小就在学术当中长大,不知真笑为何物。
  他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那时就十分的喜欢,可惜母亲说他玩物丧志,因为恼他直接打死了。后来他做事果然利落许多,只偶尔寂寞,就自己作画,画里面什么都有。
  许多人说他冷漠,可他偏偏对待女子又都温吞有礼。
  他以为他做得最为完美,从不出错。
  可就在顾子妗身上,总有一种无力感,她没有记忆的时候总是狡黠而又装傻的、
  他养着养着,就不想送回去了……
  两个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看不见了,沈君煜也是转身,或许她说的没错,只不过是愧疚,愧疚罢了,是的,是愧疚。她说的没错,她的丫鬟也送了过来,他的确是救了她也害了她,的确也已经各不相欠。
  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似乎很艰难。
  月亮躲进了云朵里面,再转身,背后却只有夜晚的荒凉以及无尽的黑边。
  子妗绕过转角突然站定,捧雪就在她的边上看着她这么突然停下来,她径自回头探出身子看着三公子,他还看着她们,她以为小姐至少会转身看看,可她却只是那么停顿了片刻,随即迈开了大步。
  二人走得不慢,顾子妗执意要去重新买一壶酒,因为不想走回头路,也只在路边随便买了一壶,她依旧自己提在手里,背着手抓住。
  走出去足有半里的时候,才开口:“等候府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你就走吧。”
  捧雪亦步亦趋,闻言大惊:“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捧雪是候府的家生子,从小伺候三公子的,他不喜别人靠近,一直是锁柱伺候着,原本已经在藏书阁打扫了,后来小姐到了候府才叫我过去伺候着的,捧雪不走。”
  子妗叹气,她醒过来以后,一度忘记了自己是谁,因为没有户籍,所以就以丫鬟自居。
  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床上昏迷着的沈君煜,是以轻易不离他半步。
  那些黑暗的日子,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去现在将来都怎样,唯有偷偷爬上他的床,不停地对他讲着还记得的东西,抱着他不松手。
  后来他醒了,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淡淡的。
  顾子妗有了捧雪,她以朋友的名义一直照顾她的起居,沈君煜给了她最好的待遇,吃香的喝辣的,喝辣的吃香的。
  他虽然不说,可是越发的纵容。
  她睡不着的时候总爬他的床,抱了他的腰才能安抚心中对未知的恐惧,他只当不知,也从来不问。
  如今过往,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个捧雪。
  再不言语,又快了几步到了宅院,门口杵着两尊门神,见了她默默注视。
  是齐王元烨家的侍卫,顾子妗带了捧雪进门,叫了个人过来跟她收拾地方,自己则快步走向了书房。
  远远地就瞥见书房里一盏灯亮,她一手掸了掸裙上尘土,更是走得从容。
  推开房门,里面不知什么声音哗哗作响,子妗中气十足喊了一声:“殿下?”
  顿时安静了下来,她快走几步进了里间,男人两条长腿交叠着横在她的桌子上面,姿态慵懒,动作虽然不雅,但却是一派风流。元烨手中提着一串三五铜钱,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
  “能叫本王等着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
  “这个给你系在腰间,明日和我一起去厂里看看。”
  “这是什么?”
  他将手中铜钱扔了过来,顾子妗一把接住。
  铜钱与铜钱之间系着红绳,还有玉石维系,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个烨字。
  元烨只说:“收好了,日后可行天下。”
  想必就是他掌权的象征,在那厂里就是通行证的意思?
  她胡乱猜测着,却听他又是问道:“君煜可好?他也忒小气,怎不将你送回来?”
  子妗蓦然抬眸,分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着,她定定地看着他,云淡风轻:“路上遇见的,怎么了?殿下瞧见了?”
  四目相对,元烨不屑地轻哼:“女人就是矫情。”
  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反应又哼:“你配不上他。”
  她看着他,只将铜钱系在腰间。
  平静地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嘶哑了许多:“其实我很喜欢殿下,因为殿下是个聪明人,但是殿下要是总这样自作聪明,可做不成大事。”
  话音刚落,也不等他说话,转身走了。
  ☆、第21章 醋意生
  第二十一章
  转眼入秋,一切如常。
  搭弓上箭,纤纤两指轻轻一松,正中靶心。
  顾子妗脑海当中,是幼时爹娘的笑颜。
  她公主府上百人,没有活口。
  她不知道子青是怎么得到这个活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还有多久才能杀回去,她能做的,只有忍耐。
  她两腕缠着锦带,身上穿着她自制的薄衫,紧裤,腰间短裙又显窈窕。
  旁边一女,正是捧雪。
  新制的短弓,她随手放在了她的手中,示意她拿走。
  这是在她家的后院里面,日头已经歪了西,身后男人负着双手,饶有性质地看着这一幕。
  捧雪捧着弓箭远去,顾子妗走了他的身边:“还不错,弓箭手们想要完全适应新箭,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男人一身锦衣,垂眸瞥着她:“你以为男人都像个娘们似得?换个弓还要拿捏不了?”
  她:“……”
  她不过是试了一下手感,这缩小版的弓箭还搭着普通箭头,和她拟定的用的火箭哪里能比,既然他这般自信,随他去。
  她腰间系着的铜钱随着她的走动,叮叮作响。
  子妗站在元烨身前一丈开外,扬着脸看他:“殿下不觉得这几日来我院里的时间太过多了点?”
  的确不少,他知道市井间的传言,都说她是他从沈小侯爷手里抢过来的姬妾,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这样也好,母后急着催促他的婚事,刚好搪塞过去。
  他转身:“现下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本来也不是和她商量的,就是通知她一下,每次都是这样。
  顾子妗不悦地叫出声来:“殿下留步!”
  他顿足,却只偏脸,能看见他皱起的半张脸:“女人就是麻烦,又怎么?”
  她慢悠悠走上台阶:“如果子妗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合作的关系,对吧?”
  他转身,目光沉沉。
  她与他并肩:“我姐姐当初答应你,与你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无用的重炮,想必殿下也知道,新袍火器还有那些机关弓箭,还有以后上阵之后的阵法,都是我心血。”
  他眯起眼睛,表情相当不悦:“一介女流,能入我府邸已是天大的福分,还想造反不成?”
  顾子妗却是大着胆子靠近,她动作缓慢,却目光咄咄:“殿下大可杀了我,日后也再无人比肩。”
  他看过她的草图,工程才刚刚开始,当然不能杀她。
  她突然靠近,他下意识拂袖,倒是后退了两步才站定:“顾子妗!”
  子妗举起手指来:“我要的不多,演练的时候我要在场,我的心血我要全程跟住,日后上战场,那份血我也要自己染。”
  他又皱眉,奇怪地看着她。
  他以为她在讨要名分,一个女人,想要的该是名分。
  正如母后对他说的,不要总是胡玩,该是给个名分。
  却不曾想是在和他讨价还价,元烨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两眼,的确是与别的女人不大一样,她的头发利落地梳着发辫,多一个珠子钗多没有,她的脸素颜朝天,肌肤白皙却连淡扫蛾眉都懒梳妆,她眉眼之间,英气更盛……
  正是盯着她,秋风吹过落叶,也不知什么虫儿就带着瓢了过来。
  顾子妗也没注意,粘乎乎地就落了她的发顶,她顺手一拂,粘了手上一看吓得半死立马跳了起来,狠命甩了地上!
  她甚至是跳了他的面前,元烨双眸已恢复的清明,这一次并未躲开:“不过如此。”
  说完绕过她的身子这就要走。
  顾子妗还在恶心那条虫子,对着他的背影叫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明天我也要去!”
  她知道,明日就在郊外有一场演练,到时候太子和皇帝都会去,很多人都会去,可眼看着到了日子,他丝毫带她去的意思都没有,怎能不急。
  成衣铺子不出三个月,已然翻本,每日订单超多,想来定制衣裙的姑娘太太们都多不胜数。当然,这里面子青的功劳最大,全靠她打样。
  元烨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恼,在他后面直跺脚:“喂喂喂!”
  能追上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在侍卫队的拥簇下离开了。
  捧雪端着茶走了过来,见她一脸怒容,压低了眸色。
  顾子妗哪有心思喝茶,一想起那条虫子更是浑身起疙瘩,草草将人打发了,自己泡在了浴桶里面……
  一夜难眠,天快亮了才熬不住睡着了。
  可觉得刚眯了一会儿,捧雪竟然来叫,说了王府来人了,催着她起来。
  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捧雪急道:“小姐快起吧,齐王殿下在客房等你呢!”
  等她?
  她一骨碌爬起来,草草穿了件裙子就往外跑。
  捧雪急得不行:“小姐还没梳头!”
  她那里还顾得上梳头了,顾子矜一口气跑了客房去,里面果然只有一个人还在解着他的九连环,低头摆弄着不亦乐乎。
  他裹着黑色的薄斗篷,里面能见着身穿锦色华贵蟒袍,齐王元烨头戴紫玉小冠,腰系白玉琉璃带,脚蹬同色龙王靴。往那椅子上一坐,是翘着腿,虽然毫无姿态却别有一番风味是一派风流。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殿下这是要带我去郊外了?”
  元烨这才抬头,不过也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南宋已经有了合适的内线,打仗许会提前,想要与本王比肩,你可是有苦头吃的,还想去吗?”
  顾子矜狠狠点头:“想!”
  元烨嗯了一声:“给你带了点好料子,换上再走。”
  他也没抬头,仍旧低头摆弄着九连环。
  她这才看了眼镜子,镜中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赶紧退了出来。
  她以为她会很快,可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可一回到房里这才知道,他让孙叔叔带了十几套裙子,还有一箱子的首饰,配饰等,搭眼一看是玲琅满目,美不胜收。
  她之前还想,那种地方估计是不能带女人去,她想去的话,是不是得女扮男装什么的,没想到会这样大张旗鼓的。
  老孙可是十分忐忑的:“小姐试试看,王府没有姑娘的裙子,全都是在外买的新式样呢!”
  子矜伸手翻了翻,竟然都出自于她的铺子。
  难道这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她忍住笑意,挑出一件不那么扎眼的牙色罗裙,也随手选了两个珠钗。
  捧雪给她一一穿戴,又配着梳了辫子,在辫角处别了两朵小小珠花,她伸手摸了一摸,全都是真的珍珠,可谓奢侈。
  出得门来,元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