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那指日可待的宴会话题，夏直轩、袁正墨和江浅欢这三个少年兴致勃勃的讨论了一个下午，不仅是要邀些什么人都敲定了，连由谁去点发邀帖这样的事情也安排妥当，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惜他们没有等来东风，等来的是场据说是大轩朝百年难遇的一场暴雨。
  这场雨开始的时候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三娘子还以为只不过几天而已，可没想到雨一下就是几天；每天上午还好，只是毛毛细雨的样子，偏只到了晚上便是倾盆大雨，狂风大作，将屋子里蕴结的一点热气都吹散了去。还好已经到了农历的五月底，即使是风吹着也只是感觉凉意滚滚，并不曾有多少冷的感觉。
  雨下得久了，不论是谁的心情都好不了，靖妈妈的脸上也较平常多了丝担忧，端着方做的糕点送进来时忍不住说道：“姑娘，这几日天气不好，风雨不断的，姑娘可要注意添件衣服才好。”三娘子喜欢坐在窗边发呆，被风吹了的脸总有些发凉发白，叫靖妈妈见了心里总是心疼。
  三娘子抖抖肩膀回道：“靖妈妈你看，我都披上了这披风，哪里会冷？不过这雨下了许多天了，夜夜都是倾盆大雨，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也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形了！”这时候能抵得住大雨的屋子大约只有自家这样的瓦房，不知那样住茅草屋的人要怎么过日子？雨水多又容易有各种地质灾害，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了。
  “姑娘心善！”靖妈妈一脸安慰，她最喜欢的也是三娘子这一点，三娘子不是一个纯粹的闺中小姐，遇事总喜欢为别人着想，换做平常家的小姐公子遇着这样的天气，只会咒骂一声。认为这雨水阻了他们玩乐的兴趣。“老身也听人提起了，这场雨足下了四五天，城外郊区许多人的屋子都漏了，地里的粮食自然也是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已经有流民开始往城里来避雨了，出去买菜的婆子现在都要带上一两个壮实的家丁才敢出门。”
  民乱！城里若有了流民，治安定会有疏漏，想来这还是有衙役巡逻才有的结果，看来现实情况可能要靖妈妈说的要严重许多，“靖妈妈。府里头粮米足够吗？不若让管家多购些易储的蔬食回来，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姑娘放心，府里原本就常备有小半年的粮米。婆子出门也只是采购些新鲜的蔬果，不过这两天街上新鲜的东西也少了！”玉京城属北方，蔬果原不及南方多样，现在这雨一下，不仅让东西价格大涨。有许多还卖脱节了。
  “爹爹这两天忙什么？我有几日不见他了，还有大哥、二哥！”平常时候大哥二哥总是在书房读书，可偏一下雨两人都出了门，不禁让三娘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少爷二少爷都被钟家表少爷叫了去，不知是做何事！倒是老爷因着京中大雨，铺子里便忙起来了。老爷顾不上府里头，每天都是上个个铺子里照应。”江家在京城铺子不多，但人手暂时不足。少不得江老爷自己顶数了。
  原来个个都有事情忙，看来只有她必须呆在屋子里了，“靖妈妈，你叫门房上看好了，爹爹和两位哥哥一回来便让人过来通报一声。厨房平时备些易做的饭食，若是爹爹回来没用膳。正好能赶一赶。还有府里的安全是个问题，吩咐下去值夜的家丁警醒些，莫让匪人趁着夜间摸进府里头！”既然没办法出去，三娘子只能想办法让府里更安全些。
  靖妈妈连点着头，“姑娘放心，这些老身早吩咐下去了，从今天开始让夏雨和冬雪晚上来姑娘房间值夜，到时候姑娘有事吩咐也方便些！”特殊时期，她也顾不上三娘子从前说的什么隐私了，不放丫头进来守着她也放心不下。
  三娘子难得的没反对，低着想了想道：“靖妈妈，看下人里有没有会修缮屋子的人，把各个院子再仔细检查检查，如果有漏雨的地方及时处理一下，院里的排水还好吗？”
  三娘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让靖妈妈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然是开心满足的笑，“姑娘尽管放心，这宅子的排水可不差，老爷早在买下房子的最初就特地请了大师过来处理过，不然的话早就堵了。老身听说隔壁几个府里都有些排水不及的情况，听说都有好处院子被淹了呢！”靖妈妈这话说得倒是自豪，看吧，江老爷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这场雨灾可真是害苦了许多人！”一场暴雨，这回受灾的不只是贫民，还有许多有钱人也是受损的。“靖妈妈，你说爹爹会不会施粥？”城里的流民多了，若在杭州江府肯定是要施粥济民的。
  “京城可不是江府能够乱来的，此事还得老爷自己思量，毕竟京城里有钱的人有很多。”靖妈妈话里有话，在杭州江家是首富，城里没人不服，因此江府施粥做善事别的府只有敬仰的份。但京里权贵这么多，江府冒然施粥，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惹来祸端，有些人天生容不得别人比他强的。
  “说得对！不管如何，以后咱们府里还是节约些吧！有机会的话去接济些真正困难的人有意义得多！”她可以不吃山珍海味，不吃燕窝鱼翅，因为这些东西只能锦上添花而已；但这些花费用来买馒头的话，有时候一个馒头真能救下一条命；三娘子这时候突然想起前世去过一趟非洲的情形，在那里她见过饿得真正皮包骨的孩子！
  看着三娘子陷入沉思，靖妈妈悄悄退了出去，一向镇定的她不知何时眼角沁出泪水来，三娘子的懂事善良让她常常忍不住的自豪又心疼，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是三娘子生在江府却还有济贫之心，真是一种奇迹。
  “靖颜，你这是怎么了？是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靖妈妈在屋廊处一个转身没注意，不想擦泪的模样被迎面而来的玉颜看到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玉颜，你怎么来江府了？”玉颜不是应该在王府陪着王妃的吗？看着她身后跟着的夏管家，便知道玉颜是为何而来的，能劳动夏管家出马，想来是为了三娘子而来。
  玉颜瞧着一脸明了的靖颜，两人虽然分别这么久了，但是那种默契一种都存在，“靖颜，主子担心小姐的安全，特地让我来接小姐去王府的！小姐还在屋里吗？”
  靖妈妈有些为难。说来三娘子才从王府回来不过十来日，平时也没听三娘子提起去王府的事情，这回王妃突然来接人。三娘子也不知会如何反应？“姑娘在屋里，不过姑娘心里挂念江老爷和二位少爷的安危，因此不一定会愿意跟你们去王府的！所以这事最好先跟江老爷说一声……”
  玉颜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靖颜一眼，“靖颜。你应当知道这件事江老爷一定会准的！倒是靖颜你，现在帮小姐想问题倒是多了，反倒忘了自己的使命了吧！”
  这略含警告的眼神，靖妈妈脸色即刻一白；她的使命是保护三娘子，让三娘子安全的回到主子身边！是啊，她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三娘子回王府才对。可为什么她刚才会担心三娘子心里接受不了？这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把三娘子当成女儿一样心疼了！自小把三娘子带大，这种感情已经渐渐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将房门再度打开。三娘子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早就迎了上来，颇为惊讶的问道：“我道是谁的声音这么耳熟，原来是玉嬷嬷！玉嬷嬷，外头雨可不小。玉嬷嬷和夏管家怎么来了？”其实她纵然没听清屋外的话，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两个人来。十有八九是姑姑有事情，只是她不想提而已。
  玉嬷嬷握着三娘子的手，惊觉有些凉意，忍不住用自己的手包住了这双小手，“蕙雅姑娘，这几天骤雨不断，王妃十分担心姑娘你一人在府里的安全，可是特地命我们二人来接姑娘的！”
  “玉嬷嬷，姑姑是不是想我了？我在府里头呆得好好的，有靖妈妈和丫头们陪着我，还有大哥二哥经常会回来，哪里会是一个人？”三娘子打心眼里不想去麻烦王府，而且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种使命感，既然在杭州就说了要将府里内务处理好，那她自然就得呆在府里才行！
  玉嬷嬷不慌不忙，听靖颜之前的话她也知道三娘子会拒绝，“姑娘是不知道外头的情形，现在这场暴雨下个不停，城里已经乱民遍地，晚间雨势大起来，逼得许多暴民翻墙入室，城南便有几户人家家中进了暴民，听说还冲撞了一位闺中小姐，如今那小姐吓得言语不清、几近狂境！姑娘呆在江府暂时还好，可难保不被有心人探知府中虚实，若被人翻院入内进来可就糟了！王妃为这事担心得很，若是姑娘不去王府，怕是王妃要搬来江府才会放心。”
  三娘子手僵了僵，玉嬷嬷这话可真够吓人的，不管是不是真有人被吓疯，但是玉嬷嬷的态度是清楚了，她是非去王府不可！“玉嬷嬷，若是江府不安全，那我去了王府，我的丫头们可怎么办？府里还有许多人在，我便是走了也没用啊！”连老爹的两个通房丫头也还在府里，说来内院也不是没人的。
  “姑娘，只要你这个金贵的小姐不在府里，那些暴民哪还会随便闯进来，大家都知道这宅子修成不久，里头也算是空着的！”玉嬷嬷劝道。
  三娘子眉眼一阵的发颤，这意思就是说最大的祸头子就是她了，若她不在府里，其它下人都是安全的……，不过玉嬷嬷的话也没错，府里除了她这个月下阁有东西，其它院子多半是几件大件的家具，值钱的东西是没有的。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忍不住朝靖妈妈望去。
  “姑娘放心去吧！这回让老身帮你守着府里！”靖妈妈肯定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城南疫情
  玉嬷嬷连让三娘子收拾行李的时间也没留，只拉着三娘子急匆匆的往外走，边走还边道：“姑娘上回离府的时候，那衣服首饰样样都没带走，可让咱们王妃难过了一把，只当姑娘看不上那些衣裳首饰，所以隔日便教人去了京中的天工坊与巧织局给姑娘又订做了许多的首饰和衣服，所以姑娘什么也不用带，只教人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玉嬷嬷那架势，若不是已然熟悉，三娘子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像被挟持了，还好红樱是个机灵的，粗粗收拾了几样随身的物品，便从后头赶了上来，这时候三娘子才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丫头是多么的有用。
  出了大门，三娘子便瞧见王府那辆拉风的大马车此时正泡在脚踝深的流水里，再一仔细观察，原来那门前宽阔的大街上都有很深的积水，不远处有两个衣衫湿透，面目淋得青白的流民正瞪着大眼望过来，眼神隐隐有些暴戾。这若是在晚上出门碰到两人，胆子小的怕是要吓得够呛了。
  那两个人肯定是不敢过来的，因为马车周围还站着有七八个青衣大汉，即使是站在雨中，依然有股煞气露了出来，三娘子佩服的看了一眼，不禁又担忧起来，连出行也得带上这么多人才行，外头的情形可想而知有多乱！她看到两个流民苍白的脸色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靖妈妈说，叫府里头多备些寻常药材，以备有什么疫病冒了出来。
  上了马车，三娘子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看见的无非都是长街屋檐下或站或蹲的许多衣裳褴褛湿透的流民，他们看向马车眼神无不是闪着侵略、暴戾或是绝望的，若没有马车外的八个黑衣大汉，说不定他们会抢上前来。
  玉嬷嬷见她脸色不大好。还当是被外头的人吓着了，于是把车帘子放了下来道：“姑娘，你不要怕，我们马车外头有八个护卫在，那些暴民不敢近前；若不是长街漫水过多，马车跑起来到王府会要快上许多呢！”
  “玉嬷嬷，现在外头这样乱，你们还跑来府里接我，真是辛苦了！”坐在马车里，暖暖的熏炉。厚实的坐垫，有暖茶热食，一切都很完美。可是三娘子眼前总是想起那些流民身上湿嗒嗒的衣服，“玉嬷嬷，难道城里就没有地方可以安置流民吗？教他们这样在雨里淋，到时候发出病来还是会害许多人的。”
  “哪里没有？京兆尹早就安排人在城南搭建了棚子安置，可是纵然有三四个安置棚。也耐不住越来越多的流民往城里来，这些人多是棚里安置不下的！还有的人是想过来碰碰运气，若哪个府里有叫人做工的，他们好能近水楼台，免得一天天的流离失所也不是办法。”大水冲了地里的作物，这些人没了口粮。迟早是要出来做工的。
  “前些时候明明天好好的，怎么会来这么一场大暴雨？不知几时才停得下来！”城里积水都这样深了，城外不只被冲得什么模样了？可惜了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气象专家。怎么知道还要下多久？
  “姑娘别担心了，这雨再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