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宫本宝藏      更新:2022-02-23 20:29      字数:5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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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夷说:“真像是个美得要命的爱情故事。爱,永远有理由背叛整个世界。”这句话她讲得平淡至极。
  中间播放了片刻的音乐,一些排箫的声音,悠长,苍凉,像呜咽。乐声中辛夷的声音仍然低低地,平淡地讲下去:“多年后,逃跑的新郎独自从异乡回来,神态憔悴。”
  正文 16
  漓江在A城大红,有客人慕名而来,指名要点他的歌。同事们开玩笑叫他魔之红牌起来了。起先他不习惯,脸上臊得难受,过了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了。也有相熟的同事羡慕漓江:“真是个聪明的人呢,这么通透。”
  漓江就笑。他没有刻意钻营过,只不过向来知道什么是生意,无非是拿自己所有的,换自己所无的,拿对方想要的,换自己想要的,深谙此理,又能运用好自己的优势,自然玩得转。
  他赚的钱,很快成了一缕轻烟。或者是一小粒药——这时候丁振中的病情已经十分沉重。漓江因他熟悉了冠状动脉粥样硬化,SCS,血流不平均性。
  这些术语取代了丁振中的姿容,他的姿态,他的语调,他的手势。
  丁时常心绞痛。每日都要吃5片硝酸甘油以及其它一些昂贵的药物。加上许颜必需的白粉,漓江一日日往返于医院和酒吧之间,疲于奔命。
  丁是个清廉的官员,手头上并无多少积蓄,得了绝症,家人知道无望,也不大管他,他们从前对漓江冷眼旁观,现在也不了,由了他们去。
  丁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在位和不在位之间,待遇差别还是蛮大的。单位还算仁义,给丁报销过一部分,到底杯水车薪。
  漓江不忍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只得继续咬牙坚持。
  他陪丁做过脊髓电刺激治疗。电极植入脊柱椎管内,丁痛得惨叫起来,一把抓紧漓江的手,声音回荡在漓江灵魂深处,放开时,漓江的手心手背一片青紫。
  每当这时,漓江总会想起妈妈。那一年,家里没有钱,妈妈没拖多久,就去了。
  丁的药物十分昂贵,漓江的钱不够,只能在许颜的毒品上克扣。他曾经小心翼翼地和她商量:“小孩,你能不能忍一下?丁伯伯病体很沉重。”
  许颜点点头。漓江抚着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房子外红墙上的爬山虎枝枝蔓蔓的,把人心都钻遍了,绿得沁人。剜却心头肉,医得眼前伤,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漓江抬着丁到楼下做CT,央求着人帮忙。无比慌乱狼狈地帮丁换衣服,套上塑料薄膜的防毒拖鞋,没有人给他温暖的笑脸,也没有人给他善意的祝福。医院里时刻都有死亡发生,同情已是不必要的奢侈。
  片子出来了,影像像是切开的核桃薄片。又去化验室,把血抽出来,装在一个薄膜袋子里封存,放到某种光波下照射。再拿回来,输入丁的体内。他的皮肤上洞眼多得数不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他给丁擦洗身子,帮他接屎接尿,帮他翻身。可他还是没能好起来。
  得知许颜去找了秦力的当天,那日有雨。漓江去医院探望丁振中,医生拉过他,忧心忡忡地说:“丁局长的病,需要用大量的药,要输液,做化疗,这些都需要钱。”他听了很难过,无心上班,找老板请了假,提前下了班,下午五点就回家了。
  这个时候,就算是借,他也借不到钱了,他向熟识不熟识的每个人开口,渐渐沦落到连十块五块都要借的地步。有人碍于面子,借给了他,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别人都不知道,这个清高冷漠的年轻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没有钱,药就停了。付款处的窗口像只巨大的黑洞,每一次他把钞票像流水一样递进去,然后端着盆子扛着箱子把那些大瓶小瓶搬回来,塞到丁的床底下去,等着护士一件一件把它注射到丁的身体里。可现在,他已山穷水尽。
  他走在路上,无意看到许颜和秦力相对坐在路边一间咖啡店的靠窗座位上。远远地看不清楚两个人的表情,可单凭动作就能看出是许颜在央求秦力。
  漓江的心缩成一团。他看到许颜在哭泣,秦力把她拉到怀里哄着,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又看到他塞了一大包东西给她。他当然清楚,那是毒品,虽然秦力是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装着它们。
  他们在咖啡厅外的香樟树下道别,秦力拉过许颜,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了,哼着小曲。他还是那副模样,没怎么变过,白T恤牛仔裤,把手插在裤兜里,嘴唇隐约有毛绒绒的胡子。
  许颜独自走回家。漓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心如刀割。他能说什么呢,他甚至不能责怪她。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他突然觉得心都灰了下来。他不知如何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他只是知道,万万不能在大街上哭开了去。
  古人可泣。他不能。陈子昂可登幽州台或歌或泣,可他苏漓江,不可立于市井之中当街痛哭。
  他是个晴朗的男人,想要过上晴朗无比的生活。为什么,他会这么失望呢。这和他想要的那种生活多么远,多么地远。他不知道怎么命运对于他来说,是如此错综复杂的一出折子戏,在每个自以为会顺当的时候突生波澜,颠覆平静。
  一切又开始混乱起来。他无法以自身的力量去抵抗时间和世事。
  漓江转身,去了上夜校的那间大学。正是黄昏时分,残阳铺天盖地,天空血红淡黄,远远地有一圈黑色的光,很诡异。他沿着操场走着,看到主席台处红旗猎猎飘扬,记起自己小时候很羡慕班级里的优秀生在周一早晨可以升旗。在幼时的他看来,这是最光荣的事情,比什么都值得自豪。
  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很多大学生蜂拥着去食堂,有人拎着不锈钢食盒,敲得叮当响,大声说着话,呼朋引伴,生命一派热闹繁华。
  漓江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他站在万人鼎沸的操场茫然四顾,心内很荒凉很冷。为什么阳光如斯暴烈,眼前却一片漆黑。
  漓江看到有个年轻孩子,穿T恤仔裤在篮球场上打球,许久投不进一个。球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笃笃的,孤单的。他看着那个孩子,嘴角露出微笑。若干年前,在某间中学校园的冬日早晨,他也曾经这样打过球,然后认识了这一生的爱人,从此不离不弃。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漓江叹了口气,离开学校,向右转,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排挡,经营各种廉价而美味的食物。他在其中坐下,胡乱叫了点吃食,又要了两瓶酒,喝了下去。那酒非常烈而且甘醇,喝下去血管里会突突地跳着,有着刺刀见红般的畅快淋漓。
  不醉,酒就没有意义。如果就这么醉过去,醉过去,就好了。可是没有,他仍然清醒着。
  他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排挡快要收摊的时候。
  他用身上最后五块钱付了帐,故意砸破酒瓶,狠狠地砸到清冷的地面,瓶子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说:“这人怕是醉了。”
  漓江笑笑。他当然没有醉。不过是借酒装疯而已。他摔碎了两个瓶子,嫌不过瘾,又抓了几个来砸,哈哈大笑。
  当他回到家中,许颜已经睡着了,她应该是刚洗过澡的,发丝湿漉漉的,散发出清香的气味。她穿着白色的睡裙,有种甜美而天真的诱惑,像小妖精洛丽塔。她的手边放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集,漓江拿起来翻了翻,知道许颜看的是那篇《金锁记》。
  许颜在这篇故事中间夹了一张折了四折的彩色信笺,她喜欢在漂亮的纸上写字,明星印在背面,那么好看。
  漓江展开看,是她摘抄文中的几段话,用天蓝色的圆珠笔写下,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很好闻,也有点忧郁的感觉。她的字并不算好,字体舞舞抓抓,漓江看在眼里,满眼温暖。
  这个故事漓江看过,他还记得主人公叫做七巧,那个人物太鲜明了,她付出青春,到年老时获得金子,不惜人性扭曲。漓江想,这样的方式和自己相似,只是他没有那样直接明了,但他还是在花费多少好时光,为了更多的钱。
  钱就是自由。这是金手指写在墙上的神喻。饥肠漉漉的人握着一块钱走进超市,除了果腹,没有挑选口味的余地。在漓江此刻,没有什么是比金钱更美好的东西了。他已经无路可退,必须不择手段,并且不给自己失手的机会。
  漓江关了灯,坐在黑暗里抽烟。他想,得做出决定了。
  许久后,许颜醒了,随手拧开床边的灯,看到漓江坐在她身边,笑了:“漓江,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很有钱很有钱了,一起去北京旅游呢!”她笑得前俯后仰,抓住漓江的手摇晃,像小羊羔在摇铃铛,娇憨无比。
  漓江看着她,他是如此贪恋她的欢颜,连责备她一句,也是舍不得的。可他到底没能忍住,问了出来:“你找过秦力几次?”
  许颜的笑容僵住了,脸一下子白了,哇地一声哭出来:“你没吸过毒,你不知道毒瘾发作的滋味!你单单知道丁伯伯缺药会死掉,你就不明白没有毒品我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啊!”
  漓江沉默。呵,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许颜又说:“我不想死掉,可咱们又没钱买毒品,我不去求秦力,还能怎么办呢。”
  当漓江和琥珀坐在一家餐厅里边吃饭边讲起这节往事时,他问:“为了500万你会出卖爱人吗?”
  琥珀说:“找到那个人并不比挣500万容易多少,所以我不会。”
  漓江问:“如果你当时非常缺钱呢?”
  琥珀想了想,说:“非常缺钱的时候我没有经历过,没有事到临头,我说不准。”她用小勺子舀起一颗酒酿圆子吃下去,才道,“学生时代,我在寝室排行第四,她们叫我四四,有次卧谈会,室友们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四四,当你还是单身状态时,如果有个糟老头子需要你陪伴过夜,5万不陪,50万呢?500万呢?5万的时候我坚决不陪,50万也不,500万的时候我迟疑了。我当时想,那么多的钱就忍一忍吧?反正就一夜。不过这些只是想想,也不知道真是这样还能不能忍得下去,没准也就忍下去了。”
  见漓江神情专注地听着,琥珀笑笑:“我是想说,当听到500万时我动摇了。话又说回来,不要说500万,就是50万,5万也未必有人愿意出呢。”
  漓江说:“我出卖了。不是许颜,是我自己。10万。”
  次日漓江上班,自己去找到一个早就看上他的老板,问:“我缺钱,可以吗?”
  对方不动声色:“需要多少?下礼拜有空吗?”
  漓江又答:“好。”他的衬衣早已汗湿。因为已能够清晰地明了,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他去了趟医院,拿出一些钱,给丁请了特别看护,叮嘱道:“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伯伯。”这时丁已经病得很重了。
  病来如山倒,果真是这样的。初见丁时,他还是那样精干的汉子,才两年多,就被病魔折腾成这样。漓江望着他,突然很想哭,很想唤他一声,爸爸。
  丁的嗓子沙哑:“漓江,你哪儿来的钱?”
  一个星期之后,漓江在吧内唱着歌,那位老板来了。那天晚上,他唱的是BEYOND的歌《海阔天空》。一开口,春风四起,笙歌四起,掌声四起。
  多年后漓江回忆起这个夜晚,脑海中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