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2-02-19 21:54      字数:4953
  因为不喜顾二太太,老夫人谈起她时的语气都是硬邦邦的。
  又是一件头疼事——顾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着给她从外院的帐上支二千两银子,也就罢了。不过弟妹似乎不大高兴……”
  自然是不大高兴的——顾二太太左一句,右一句,始终不肯放弃叫孙氏赔嫁妆的念头。就连老夫人赶她回海丰,她仍旧想出来了好些个理由硬留了下来——甚至一应行李包袱,都已经送进孟雪如曾经住过的重荷院里安顿好了,似乎是一副不拿着钱不肯回家的架势。
  不过,顾成卉关注的却只是“外院账上”四个字。看来数额要是不大的话,顾老爷是不会去动后院帐目的……
  不管用上什么法子,看来还是得逼一逼陈放然、朱小手那一拨人,叫他们继续来要钱才是。……怎么就偏偏出了陈放然这么一个变数!顾成卉叹了口气。
  就在她思虑着要拿出什么手段的时候,另一边顾老爷与老夫人二人,话题早已从海丰二婶身上转了开去。说着说着,忽然顾老爷的半句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出了这事,七丫头更是不敢耽搁了……”
  她登时一激灵,低下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吃茶,实际上将全副精神都凝在了这句话上。只听顾老爷正低声对老夫人道:“……难得与冯家谈得这么顺利……也算门当户对……否则……只怕夜长梦多。”
  老夫人朝孙女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便对顾老爷点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对七丫头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你媳妇那边……你可同她说了?”
  “儿子今天晚上就告诉她。”顾老爷忙笑道,“七丫头终身有靠,想来她只有高兴的份!”他神色之间把握十足。
  老夫人看了看他,却带了点严厉地道:“……这是你我的主意,她就是不同意也不行!她若有疑议,你最好是能把她说通……莫又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这话硬得很,顾老爷不禁觉得嫡母有些过虑了。
  不料到了晚上,他这才感觉到了老夫人的先见之明。
  孙氏对顾七议亲一事所表现出来的猛烈反应,打了顾老爷一个措手不及——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二人正在顾七以前所住的主屋里。因为顾忌着怕被女儿听见,孙氏的嗓音压得很低,可是依旧掩盖不了她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歇斯底里——“顾文远,你是不是糊涂了!欄姐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外头捡来的!”
  顾老爷一副狼狈相。手忙脚乱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怒道:“你疯什么!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才替她着想了!”
  孙氏只觉自己胸腔间都被怒气涨满了,呜呜直哭道:“……你替她着想什么了?我问你,那冯家长子,叫冯立的,是个什么好东西,难道你没听说过?出了名的残暴放荡,从他房里抬出去的死人,京里谁不知道是大把大把的!如今你要把欄姐儿嫁给这么一个东西……你好狠的心哪!”
  顾老爷这才明白。老夫人是早早将为人母的心思给摸透了——女子所嫁之人便几乎决定了这一辈子。孙氏是宁可将顾七养在家里一辈子不出嫁。也不肯随便将她嫁给冯立这种人的。
  可顾老爷,却绝对不能接受这个法子。
  他手上握着能够致冯家于险地的证据——那架马车。倘若顾、冯能够结亲,那么往后两家将真正被死死捆绑在一起,远超过寻常的姻亲关系——但是假如不将顾七嫁过去。在京里丢人现眼不说,还要影响兄弟姐妹的婚事,甚至与冯家之间也会生了猜忌,难免树敌。
  一开始去冯家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愤慨,接着又不肯结亲了——换作自己,恐怕也认为对方是要下手报复……
  面对势如疯虎的孙氏,顾老爷也是又急又怒:“你给我滚开,少发疯!七丫头嫁过去了冯家。人家心中有愧,自然会好好待她……留在家中一辈子,你也不怕丢人!”
  孙氏被他一把掀开,当即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温家那个小姐,只是袖子被流民拽掉了一块。便被送进了庙里去了!你女儿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皇亲贵胄,可以不顾名声在家快快活活一辈子?要不然就也送去庙里受苦,要不然就嫁进大户人家吃香喝辣——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顾老爷一阵怒吼,胸口一起一伏,半天不能平缓下来。“告诉你,这件事已经定了,明日冯家就要来人换庚帖!”
  哭声一止,孙氏愣愣地望着他。顾老爷说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只是她满心的不甘,哀声求道:“我可以回娘家,求求他们替欄姐儿找个人……哪怕家境贫困也罢了,咱们帮扶着过……不比嫁给冯立强得多?”
  这话可就有点儿天真了——顾老爷沉沉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只低声道:“事已成定局,你与其惦记着这些无用之事,不如开始着手筹办婚事……”说罢,他看也没看孙氏一眼,转身出了房。
  才一出门,差点被一个黑暗处来的小丫头给撞在身上。顾老爷皱眉道:“走路看着点,莽莽撞撞!”
  那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躬身行礼:“老爷恕罪……”顾老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廊下吊着一排大灯笼,莹莹的灯光映在那小丫头脸上,显出了她十分可人的相貌来,生得与过去的顾七颇有几分相像之处。她见顾老爷走了,忙一溜烟地小跑进了顾七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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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归来
  幽甬道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黯淡的火把在墙壁上投下一个个不断晃动的影子。
  一阵沉重的“吱嘎”声响起,一个人推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来。随着他的步伐,他腰间一大串铁钥匙在空中晃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
  钥匙串的响亮声音,在其中一间牢房前停下来了。
  “哎,你,可以出去了!”那一身狱卒打扮的人,打开了铁栅栏门喝道。
  这间牢房十分局促窄小,后头脏污发暗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从那扇小窗里投下了一束惨白的天光,照亮了地上坐着的一个妇人的脸,正是许妈妈。
  许妈妈从地上铺着的稻草堆里爬起来,似乎还有些没搞明白状况。稻草堆不知用了多久了,潮湿发粘,她伸手扑掉了身上粘着的几根草,这才有点愣愣地问:“……我能走了?马上就走?”
  狱卒已走到了另一间牢房前,闻言不耐烦地回道:“不走难道你还想留在这儿?”
  许妈妈这才有些恍然,忙有些发颤地从牢房里钻了出来。旁边另一间的栅栏门这时也应声而开,从里面默默地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许妈妈见了她,忙两步走上去,握住了她的手道:“忍冬,可苦了你了!”
  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正是忍冬。
  此时她同样一身脏臭,神情疲惫,见了许妈妈只轻轻笑了一下道:“妈妈不也一样吗。”随即问那狱卒道:“这位大哥,可是有人来保我们了?”
  “没有!上头查过了,你们和案子没关系!”狱卒懒得多话,重新关上了门,蹬蹬地走出了甬道,回头喊道:“还不快跟上来?”
  许妈妈和忍冬慌忙跟了上去。
  从巡防司的司牢中出来时,外面久违了的明媚天光,竟将二人的眼睛刺得都睁不开了。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比。越发显得她们身上的衣衫污糟脏乱。许妈妈对忍冬透出一股异样的亲热,拉着她道:“……出了门可千万别回头看,不吉利着呢。”
  忍冬点点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眉头顿时皱得紧紧地。“这个味儿……叫咱们怎么回府?”
  许妈妈忙道:“我家那口子原先还活着的时候,置了一处小院儿。你不妨跟我回去,好好梳洗梳洗,咱们再一道回府……”
  忍冬听了,笑道:“那敢情好!我竟不知妈妈还有一处房子。那我就叨扰妈妈了……”
  因为巡防司与京里主城区离着有不近的一段距离,两人走了半日。又搭了一会儿驴车。这才到了许妈妈的小院里。地方很简陋。仅有左右两间瓦房,只能勉强称之为四合院罢了。许妈妈把左边的屋子租给了一户外地的人家,只有右边的还空着。
  她将忍冬带进了屋子,忙活着烧了两大盆热水。翻出了几条巾子,与忍冬各自都洗过了,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得空儿坐下来吃了两口茶水。
  许妈妈家里吃的是极寻常的一种碎叶茶,忍冬用了两口,不得不把杯子放下,尽量不着痕迹地想要舔掉牙齿上沾着的碎茶叶。许妈妈眼睛尖,看出来了,叹了口气笑道:“我险些忘了……你打小儿就是在姑娘身边长大的。吃穿用度比得上常人家的小姐了,自然吃不惯这样的东西。”
  闻言,忍冬低下了头,神情有些冷。“妈妈如今还提这个作甚么?姑娘怕是连我这个人也不记得了……”
  许妈妈听了,转开了眼睛。没有像往日那样开解劝慰她。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忍冬,你可还记得我在牢里时对你所说之事?”
  忍冬抬起了眼看向她,没说话。许妈妈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道:“……这一回,是我连累了你。我在府中时,把姑娘在外置产的消息不慎透漏给了别人知道……我就知道姑娘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果然,她们前脚才一走,后脚就有人来抓我了!”
  说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只对不住你,竟叫他们以为咱俩是一伙儿的,把你也给抓进了牢里——”
  忍冬跟着她一块儿叹气,神情中寂寥又带了些许怨恨。“怎么能怪妈妈?抓错了人,本是常有的。可叫人心冷的是,这么些天了,姑娘竟一个字儿也没有捎来给我,更别提保我出去了!我是真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了……不如早早赎出来的好。”
  许妈妈忙有些殷切地道:“哎唷,你可别这么说——回府以后,我可全靠你了!”
  “妈妈放心罢。咱们在牢里头时,都说好了的……我到时定会配合你。”忍冬笑道。
  许妈妈点头笑着松了一口气。二人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半响的话,都觉得有些饿。她们又到街上一家面铺里各吃了一碗素面,这才找了一架经过六城胡同的驴车,回了顾府。
  在又黑又破的牢房里待了这么些天,猛地一回到顾府,见着处处的雕梁画栋,她们竟觉得有些陌生和无措了——还是看门的把许妈妈给认了出来,忙将她们迎了进府。
  二人刚一走进顾府的大门,消息传得竟比她们的脚程还快上几分,才来到二门口,就见有个小丫头站在垂花门的门廊里垂首等着她们。见两人来了,小丫头忙行了个礼,脆声道:“许妈妈,老夫人叫你到正明居去呢。”
  许妈妈和忍冬对视一眼,忍冬笑着对那小丫头道:“我也随妈妈一块去——我有些话,也要跟老夫人禀告过了才好。”
  小丫头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料到——只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默默一点头,便将二人带往了正明居去。一行人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另一个小丫头正好出来,引路的那个见了便同她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道:“哟,是罗巾儿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林妈妈嘱咐我去厨房要一些雪耳,库存的正好用完了。”那叫罗巾儿的小丫头笑着应道,目光在忍冬和许妈妈二人身上转了转——她表情一动,显然是认出来许妈妈是谁了,可又慌忙垂下了头去——
  许妈妈有些不舒服地移开了目光。她心里清楚:毕竟自己如今也算是个“待罪之身”,小丫头子们不敢上前凑得近了,也是有的。
  简单地应了一句,先前领头的小丫头便与许妈妈、忍冬二人进了正明居。
  刚刚从院子里出来的罗巾儿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四下无人,忽然捞起裙角,急急地往关月山居跑去。
  这罗巾儿往日与关月山居并没有什么来往,论起来,这样赶着去给顾成卉报信还是头一次——只是林妈妈从前对她有恩,在老夫人院子里,罗巾儿也是林妈妈的嫡系。如今林妈妈与五小姐互通了声气,她自然也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于是许妈妈和忍冬回了府的消息,还不消半刻钟,就被稳稳地送进了顾成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