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节
作者:交通工具类:沧海一叶舟      更新:2022-02-12 11:04      字数: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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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的空间很大,而北辽和天启的服饰区别很鲜明,我只瞥了一眼就看到朗星翰的人坐在左边,穆容成的人坐在右边,两边酒席的桌子都好似一字排开,双方面对面地坐着。而靠近帐门的地方,则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应该是专门留给歌舞艺人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所以现在咱们不谈国事,只聊风月。”脚下不停,一直走到右边的首座,在朗星翰的身后站定时,正听见他那悠闲而懒散的声音。我知道穆容成就在我对面,可此刻我却异常胆怯,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只好把目光集中在手上托着的酒壶。这时朗星翰向后举起右手,手指虚握,知道他要酒杯,赶紧把酒杯放在他手上,然后俯身倒酒。
  “我也正有此意。”那声音,略带着笑意,却仍然淡漠,一如从前。幸亏他是在我为朗星翰倒酒之后才说的话,否则乍一听他的嗓音,我可能会抖得把酒壶摔了。
  “听说朗兄精通汉学,身为北辽之主,如此心向我朝的文化,真令在下欣慰不已。”穆容成的话听起来甚是彬彬有礼。
  “我一向认为,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物,都是值得学习的。重要的是要看使用者的能力,否则再有用的工具,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甚至会适得其反。穆兄认为呢?”朗星翰的礼貌也没差到哪儿去,笑眯眯的回了穆容成的话。
  “如此说来,你我二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非常相似。若是今日我们所谈之事也能如此顺利……”
  “诶,穆兄,咱们不是说好了,现在只聊风月,不谈国事?你犯规了,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啊?”朗星翰笑着大声打断他,而同坐的一些北辽将官,也纷纷出言附和,场面一时喧闹起来。而我终于决定趁此机会偷偷瞥他一眼。
  他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或许清减了些,但精神却很好,两眼炯炯有神,只是没有将视线放在我这里,仿佛根本就不曾看见我。心里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却又被淡淡的失望和抑郁添满。心里虽然明白,这样的时机和地点都实在不妥,我与他不可能在此相认,可我脑子里还是不停地盘旋着一个疑问,他是否根本就早已放弃了救我离开北辽的打算?
  才想到这里,就听见穆容成一抚掌,也笑道:“罪过罪过,是该罚酒。”只见他拿起手边的酒杯,却突然抬头看向我这里。毫无准备下,乍一接触到他那灼灼的目光,我只觉得身上好像忽然着起一团火,本已平稳下来的心跳,仿佛加了速的马达,骤然开始飞速运转。
  “郎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穆容成指了指我这里,准确的说,是我手上端着的东西,这时我才明白,他说的是那银制的酒壶。这是帐里唯一一把银壶,其他人的桌子上都是白瓷的酒壶。
  朗星翰并不惊讶穆容成会有此一问,他抬头看了那酒壶一眼,目光又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扬起一个很愉快的笑容:“你说这壶酒啊,这是昨天才从上京送来的,是我们北辽的酿酒师傅新制的一种酒,据说放在银制的容器里,味道会更好。这可不是我藏私,因为听说这酒后劲儿大得很,我又不知穆兄的酒量如何,所以才不敢贸然给你用。”
  “哦?这么说来,我更是要尝一尝了。人人都知道北辽的酒烈,我在宫中的时候,也喝过不少,可也没觉得有多厉害,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品尝你们北辽的的新品,我怎么能错过?除非,郎兄舍不得?”穆容成笑言中,又带了些挑衅。
  “一壶酒而已,有何舍不得之处,穆兄若是喜欢,都喝了也无妨。”朗星翰极其爽朗地向后一挥手,“去给穆兄斟酒。”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
  “这是我新收的侍女,她可是从小在你们天启长大的。”朗星翰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可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看着我与穆容成如此相逢却无法相认,他心里会觉得很愉快吧?从没想到姓朗居然心理也这么变态。我暗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端着酒壶往对面走。
  “刚才我就觉得这位女子的容貌身段不太像你们北辽的姑娘,原来是在天启长大的,难怪会如此秀气。”穆容成神色如常,像看陌生人一样,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俯身向他的酒杯里倒酒时,鼻翼间环绕着似有若无的龙涎香。这味道是如此熟悉,从前每次当我闻到这香味时,都是在穆容成的身边,靠在他怀里,不论心中多么烦躁不安,都能慢慢地平静下来。而此时此刻,这香味却只让我的胸口充满了酸楚和苦涩,我就站在他身旁,不到两指远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倒酒,起身,然后离开……
  我使劲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眼中泛起的热流逼回去,这时酒杯已经倒满了,我刚要起身,忽然就觉得右腿弯处盖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顿时又麻又痛,根本就没法儿站稳,一个踉跄,右腿跪地,我赶紧用手撑住桌子,总算整个人没都摔在地上,可手上的那壶酒却没保住,全都洒在了穆容成的衣袍上。
  “大胆奴婢,居然敢弄脏我皇的衣服!”一个声音怒喝了我一句,抬头一看,是站在穆容成身后的魏阳!他虽然声色俱厉,却连连向我暗递眼色,我赶紧跪在地上连声说:“是奴婢不小心,实在该死,请皇上准许奴婢帮皇上更衣。”
  穆容成站了起来,抖抖衣摆上的酒渍,一脸不耐地说:“朗兄,下次和你会面,我一定记得要带上换洗的衣服,以防不测。”
  “抱歉抱歉,她才做侍女没几天,笨手笨脚的,我也没想到,让她倒杯酒也能捅出这么个篓子。”朗星翰先是给穆容成赔不是,然后口气严厉地对我道,“弄脏了天启国主的衣服,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真是给我丢人,还不赶紧退下?!”
  “算了,今天本来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也不要为了个下人坏了气氛。”穆容成弹弹衣服,神色淡然,“既然她也是初犯,我看就让她拿套干的衣服过来给我换一下,就算将功折罪了。”
  还没等朗星翰回答,他又道:“你们慢慢喝,我到后面的帐子换衣服,去去就来。”说着便当先往外走,后面紧跟着魏阳和其他的侍卫。朗星翰似乎想拦一下,但最后却没说话,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对丽莎道:“你去拿套衣服,跟她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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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主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我和丽莎进去的时候,穆容成身边只站了一个魏阳。魏阳一见不只是我一个人进来,左手就摸上了腰间的佩刀。穆容成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魏阳想要争辩,却被他的眼神逼了回去,最后魏阳带着一脸担心的神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帐。
  “快把衣服换了,要是时间拖得太久,错过了呆会儿的歌舞,你们可就是罪加一等。”穆容成说着伸开双臂,我与丽莎走上前,把他的外袍脱下来,然后换上干净的。自始至终,除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帐内再没有话音。刚才在酒席上我还心跳如鼓,可此刻我就站在他面前,用手整理着他衣服的边角,不断触摸着由他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我的心情,却异常的平静。是因为完全绝望后的才有的平静吗?或许吧,因为我明白,我与他的相见,大概只能如此了。
  “蓝雪一定会明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系腰带,我听见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的唇边,不可自抑地仰起一个弧度。我笑了,因为他终于还是对我开了口。
  “她明白,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所以她自己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和奋斗,哪怕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我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声音平稳地连我自己都惊讶,“你是皇帝,首先要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女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部分……”
  “我从不认为蓝雪是无足轻重的……”他出声打断我,我却又抢着接上了话,“和天启的国民相比,任何其他的人、事、物,不都是无足轻重的吗?这就是她特别的地方,即使沦落到如此境地,也从没有放弃过希望,同时却也从没奢望过你会抛弃国家来救她。她一直都明白,一个只凭借冲动和感情做事的男人,是配不上那把龙椅的。这些你都知道,所以你不用解释,也猜到她什么都会懂。”整理完了,抬头,最终还是与他的双眼相遇。那熟悉的黑色,依旧深不见底,却在我微笑着说话时,荡起隐隐的涟漪,“恭喜你,猜对了。她确实什么都明白,哪怕你已经决定放弃,那也是她预料之中的解决方式。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那两个小家伙,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他们……”
  “斯澜和念雪都很好,能吃能睡,哭起来的时候,比谁的声音都响。”
  这两个名字,听得我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开,可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而目光则一直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我的人生中,从没有‘放弃’二字,有些事情我一定会去做,只是此时此刻,我没办法保证任何结果,你确定她能理解吗?”他的声音明明轻若耳语,听起来却如此坚定,他的神情坚毅,脸上的每个线条都撒发着我早已熟悉的冷硬,可我却奇怪地感受到此刻他的身上投射出来的热切和狂烈。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被丽莎一把抓了过去。她拖着我跪在了地上,然后高声道:“奴婢们已经帮圣上换妥了衣服,请圣上尽快返回大帐,吾皇正在等待您开席!”
  穆容成默不作声地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我看着他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转向门口,踩着稳定的步伐,离开了帐篷。
  他刚走,丽莎就低声呵斥我:“你不要命了?和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的神思依然有些飘忽,目光还放在他离开的门口:“你不就是来监视我们的吗?你可以阻拦的,但你没有,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轻叹一声,我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你把听到的都告诉朗星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而且我估计这也是他想要知道的,否则他大可以对你下严令阻止我和容成说话,或者一开始就不允许我过来,这些并不难办到,你说是吗?”
  丽莎神色复杂的注视了我一会儿,便拉着我站了起来,恨声道:“快走吧,皇上可是吩咐过,今天的晚宴你要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呆会儿你最好警醒些,眼睛别四处乱瞧,否则出了什么祸事,没人能帮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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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靠近大帐,就已经听见里面鼓乐齐鸣,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仿佛梦游一般地跟在丽莎后面回到了大帐。现在是天启这边的艺人先表演,跳地是北辽民间的一种舞蹈,歌曲的旋律并不复杂,但听起来很蓬勃大气。我见过北辽牧民狂欢时是如何跳舞唱歌的,天启的艺人学得还不错,只是修饰地太过了,失了那种草原特有粗旷的感觉。一曲跳罢,朗星翰连连拍手,不住地赞道:“真没想到南方的艺人也能跳出我们北辽儿郎的味道。”
  “朗兄过奖了。”穆容成没对他的夸奖有太大的反应,只点头虚应了一句。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献丑了,”朗星翰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有所指地说,“听说他们还排练了特别的节目,专门要在今晚给穆兄开开眼呢。”
  我心中恍然,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有机会接触那些歌舞艺人。可此刻,我早已没有了愤怒的力气,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像个幽魂一样站在朗星翰的身后,看着身着天启宫装的女子们,聚集在帐前的空地上,随着那段苍凉的乐曲奏响,开始翩翩起舞。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