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2-02-12 10:38      字数:4769
  叶萱摇头,努力让脸上的那丝笑容真诚些:“快去吧,记得一定要把自己最帅气的那面让给记者拍哟,明天的报纸我们都要收藏的呵。”
  万千光华,原本就只是他一人的!
  跟在陈先生后面,依依缓缓将大少推上舞台,看着他在无数室灯、镁光灯下越发高贵凛然的表情,叶萱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漂亮的依依抢不了他的风采,就如,伤痛也好、哮喘也好,都抢不了他孜孜追求的荣耀。
  随着陈先生宏声宣布瑁辉至高层的人事更迭,无数的话筒与闪光灯齐齐聚往舞台,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转向了陈氏父子。大少一直微笑着、从容不迫地应对各方祝福与提问,有记者问到瑁辉的发展规划,他侃侃而谈,指点行业,激扬四方;被问及婚期时,脸上适时配合上幸福与满足;他谦逊而又诚恳地呼吁各方多多关心、帮助小中商业银行;他承诺将以支持民族产业发展为已任……
  这是瑁辉三十年来最成功的行庆典礼!
  只不过,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大少没等到散席,交接仪式一结束,他便晕在了休息室里。早有准备的大飞一行抱着他自内门下停车库,飞奔入医院。等到叶萱忙完所有过来时,他,还原成了那个虚弱的、浑身插满管子的大少。
  此刻,已是凌晨两点了。叶萱蹑手蹑脚入内,没有惊醒外间的依依,站在房间里,闻着他时高时低、无规律的呼吸声,让眼睛习惯了黑暗后,她脱掉高跟鞋,无声地将椅子搬到他枕边,坐下,伸手试向他额头,感觉手底一片濡湿,瞬时,难言的懊恼与心疼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该陪他演戏的。就算被误解、被怀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能好好的,健健康康地,别说试探她,就算是戏弄她、欺负她,不都是命运最慷慨的赐予?只要他好好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合着她的呜咽,夏夜风凄凄绕过。
  静静地坐了一会,叶萱从包里取出个小盒子,打开,一串略显朴拙的木佛珠手链在夜光上幽幽地闪出原木色,她将它轻轻地套入他的左手腕里,低语声几不可闻:“瑁,生日快乐!我自己一颗一颗车磨出来的木佛珠,妈妈说所有的祈祷要有神佛的保佑才会灵验,所以,我特地去灵元寺敬了香,请方丈为它开了光,祈求天地诸神将你三十年来所有的病痛统统带走,自此之后,健康一生相随。今生今世,唯此一愿,年年岁岁,同送此祝。”
  今生今世,我唯此一愿;
  年年岁岁,我同送此祝;
  除此之外,我的爱人,我无所求。
  那一晚大少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梦寐以求的,是什么?是不是缘着得到了,才会在一夜之间,又变成了抚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柔软的手,还有,耳边萦绕着的那些个喃喃细语。
  苏醒后,是次日中午。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串手工做的木佛珠,赵依依说,或许是怕惊扰到他的缘故,叶萱就这样趴睡在他床头直至天明方走。
  之后,每天晚上八点,叶萱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带着需要他签字的文件,还有Dina和欧阳珊。她会很细致地、如同讲故事般,把每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的前因后果都解释得非常详尽,完了,还会客客气气地转向欧阳珊和Dina问:“是这样的吧?”、“我没说错吧?”、“你们觉得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签完字,她会将这一天的工作,哪怕鸡零狗碎的事,都说给他听,有些过程比较复杂的,或是认为需要大少来定夺的,她会只开个头,然后,冲着Dina或欧阳珊说:“我喝口水,你来接着讲吧”;最刻意的是,结束了所有的汇报后,她会找个藉口独自起身离开房间回避,留下Dina和欧阳珊大眼看小眼,尴尬异常地坐在那。
  刚开始,大少没意识到,还埋怨她啰嗦,叫她以后不要把那两人带来,可是,叶萱笑笑,依旧。于是,他明白了:她是要她俩来作证,证明她在公司里的所有工作,对他来说,都是透明的。
  还没容他自这份领悟中回过神来,Dina又带来个事:单辉一马当先,在雷森的高管考评系统首先被淘汰出来,那人在叶萱开全行业绩汇报会时,冲进去当着一干经理、行长的面大吵大闹,起初叶萱还翘着脚如同赏戏般看着他表演,谁知自从单辉骂到她是狐狸精、迷惑着大少妄图自己上位时,不知怎么回事,叶萱惊跳起来。见戳到她的痛处,单辉哪有相让之理,话越骂越难听,句句指她处心积虑要篡夺瑁辉产业,结果,叶萱崩溃在这些话里,她失常地当着所有中高管人员为自己辩解。若不是Dina见势不妙,叫来大飞和保全将两人分开,情形,只怕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便如此,相信全行上下,都知道了叶萱的死穴。
  “大少,”Dina担忧地说:“按说叶总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少神思恍惚,没仔细听Dina后面的话。叶萱,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威慑赵依依、强收新柴氏600万质保金,“色诱”央行张科长,何曾,惧过千夫指?这次,却在单辉的垂死挣扎中犯下低级错误……她究竟领悟了些什么,以至于忌讳得成了自己的破绽?
  抚玩着手腕里的那串木佛珠,想到不知道她的知道,大少打了个大大的寒噤,不行,不能再任由她保留她的“知道”了。今儿哄也好、诈也好,总是要她竹筒倒豆,一粒不拉地全告诉自己。于是,沉声说道:“Dina,问叶萱现在能不能到医院来。”
  “大少,”Dina苦笑,欲言又止,抗不住他已有些怒火的注视,嚅嚅开口:“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自行庆后,叶总对我的态度明显变得客气,许多该我、不该我管的,她都要和我通个气,我想,她对您安排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伸手揉了揉有些闷痛的胸口,将之前的怒气揉下,语气平和地说:“我安排你跟她,是因为你呆行里的时间比她长,经验较她丰富,能帮上她的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叶萱是个很单纯的人,你不用想得太多。”
  那是我自己理解错了?Dina咬咬唇。boss翻手云,覆手雨,风云动静都只在他一个人的掌心。
  “那,还需要我打电话叫叶总来吗?”
  大少摆摆手:“你先回去吧。对了,行庆前夕怡心是不是去找过叶萱?”
  还敢说没别的意思?Dina心底暗叹一句,答:“没有吧。叶总一般忙完公司里的事就去检查现场布置,然后就到您这儿来了。噢,行庆前一天晚上柴少去大都会碰过她,不过,没聊上几句就走了。”
  柴少?柴俊!大少眼中精光一闪。
  这么大的风波,就算我想不说,定然也有人早早向你汇报了吧。
  叶萱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到医院的,现在,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她却仍在楼下兜圈子。一想到大少那双凌厉的眼睛今晚将会尤如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把“黯然销魂剑”般,在她身上扎上无数个窟窿,别说进去,便连抬足的勇气都没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哀号着抱头坐入路边长椅,单辉闹事早在意料之中,之前都还在和大少开玩笑,说要早点准备好茶盏糕点,当看场表演的,岂料,一听单辉污蔑她要篡夺瑁辉产业,脑子便象是炸开了般,行为失常,言语失控……
  唉!再多懊恼、后悔,都晚了,想不上楼去,也是不可能的。挪着沉重的腿,叶萱终于明白了“步履维艰”这词是什么意思。
  “来了?我正准备打你电话的。”走到病房门口,叶萱还有些犹豫进不进,门便自里启开。面前,大少坐在轮椅里笑语妟然。
  呃!
  没有怒火?
  没有责骂?
  确定?
  叶萱几疑自己是在做梦,直至他的手伸过来将她的手牵起。
  “在医院呆了那么久,我都快闷死了,今天晚上陪我出去遛遛吧。”他依旧带着笑说。
  现在,叶萱可以确定了,没有怒火,没有责骂,大少,温厚如常。
  “你……你想去哪里?”她的声音里全是不争气的歉疚与怯弱。
  大少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拈起她方才坐在长椅上时沾在衬衣角边上的一片草叶,弹落,说:“去吃日本菜吧,我记得有次你问刺身是什么,当时我心里就记下了要带你去吃,谁知道,忙忙碌碌地,竟会搁到现在。走吧,放依依假,让大飞送我们去,今天就让我把许你的无数承诺了却那么一个。”
  忽攸之间,一片潮湿便涌入了叶萱的眼眶,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曾问过这话,偏偏,对他来说,似乎就从未忘记过。
  “你胃不好,不能吃那些生冷的食物”,她低低说。
  “不要紧,我可以要份蒸鱼糕。”
  二十分钟后,叶萱和大少坐在了畅松园。穿日式服装的侍者拿来餐单,叶萱示意递给大少,忆起她不知道刺身,大少理所当然地自行为她点菜。
  “刺身要三文鱼的,好不好?”他象征性地征求她的意见。
  “好!”
  “他这儿的什锦寿司做得不错,来一份?”
  “好!”他问什么她都说好。
  ……
  完毕,将餐单递还给侍者,他随口问道:“你还想要点别的什么吗?”
  “嗯,”她眼珠转转,对侍者说:“你们这里有没有苋菜叶做的天妇罗?”
  耳听她吐出如此专业的料理菜名,大少脸色一沉,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直至叶萱感觉到了异样,露出不安的神情。
  侍者合门而去,大少手指敲打着桌面,良久,缓缓而语:“我,的确很自我,是不是?”
  叶萱惊骇,忘了回话。
  “你不再是当初的小私助,别说日本料理,法国菜、韩国菜、西餐、火锅……你早就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应酬中吃遍,我却始终只按自己的理解行事,送你礼物也好、装饰新居也好,都是如此,我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也从来没问过是不是你想要的。”
  “瑁!”她被这番自责给吓着了。
  他勉强提起个笑,继续说:“我是个残疾人,又不懂如何关爱你,就算有钱又怎么样,仍旧买不来你内心真正的喜好。相反,你靓丽又聪慧,却事事迁就我、为着我着想,却不提半分要求。”
  眼见她想插话进来,大少用手势止住她,抢着说:“我知道,你宽慰过我,可是,我还是怕得来常常想到这里就强迫自己止住。萱,你别笑我,我是,真的怕。怕你把怜当成了爱,怕你的细腻与迁就是以前做私助里遗留下来的下属对上司的惧,怕你有一天清醒后会对我留下一句sorry。”
  叶萱终于按捺不住了:“你,你胡说些什么?”
  她的眼中慢慢浮上了怒气,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曾经不惜剖开最隐私的初恋来向你表白,结果你还是这般患得患失。
  在她的注视下,他脸上的笑虽然越来越牵强,但却努力地保持着,似乎是对尊严最后的维系。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子里的空气一时凝固了下来。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清酒杯,缓缓举至唇边,那杯里,荡漾得几欲滴出的酒暴露了与手一样颤栗的心。
  于是,叶萱叹了口气,挪坐到他身边,取下他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头埋入他怀里,幽幽地说:“瑁,还要我说多少次,你在我眼里,不是CEO,不是残疾人士,就只是陈瑁辉,我怜你是爱,迁就你是爱,照顾你,仍是爱,我就是喜欢你自我、喜欢你按自己的理解行事,喜欢你凶我、骂我,却又拿我没辙。你究竟我要怎么说,才能相信我,不再怀疑我、怀疑爱。”
  “做回你自己,”他捧起她的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令得叶萱有那么一秒以为他的这些话不是临场发挥,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聪明得会自负,有主见,但有时又有些小脾气的叶萱,不要太迁就我,但是还是要很细致地照顾我,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统统都要告诉我,再为难的事都不能瞒着我……”
  听到这,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气氛瞬时舒缓。
  “瑁,你肯定看过《河东狮吼》这片的。”
  “河东狮吼?”他不甚明白地皱了皱眉。
  此刻的叶萱,与其说是因为找着件有趣的事儿而显得灵动起来,倒不如说是为大少如此容易的“条件”而放松了下来。看起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并不是多疑别的,他只是对这份感情还有些敏感,有些不自信。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谨小慎微地与他针尖对麦芒,而是要多些同龄女孩的调皮与顽劣,让他相信,那座天平,彼此间同重。
  她伸手挽入他的脖子,将嘴唇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很卡通地说:“瑁,你要我做到这些,很容易嘛,只是,下面我所说的,你都要答应哟。”
  “你要什么,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