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2-02-12 10:37      字数:4935
  来以道貌示人的王连寿,竟有此等习好。
  “欧阳兄既然尚未采撷,何不让在下先领芳泽?在下愿附千两白银,不,千金如何?”
  “在下已经说过那多话带刺了,王兄不怕扎手?”
  “把刺拔光了,便也不扎手了不是?”
  “王兄既然有此雅兴,尽可前去一试。”他料定,元芳菲不会让这人好过。他也正好看看,那朵玫瑰花的刺儿到底有多硬多棘手。孰不知,此一念之缪,谬之千里。
  元芳菲以手撑颐,对眼前北地男儿的酒态尽作欣赏。与江南男子相比,北人不止形貌动作有异,酒饭桌上更见不同。江南男子,手持白玉杯,作轻呡浅啜,走风雅一脉。此中男子,执觚倾饮,间杂豪笑数声,走狂放一路。此即一言水土,养一方之人,所谓风土人情当如是。
  “美人,那方有乐有舞,为何一人坐在这偏僻角落不去与人共欢?”人影跌踬,有人不请自来,坐到了旁边空位。
  元芳菲颦眉先瞥这醉态男子一眼,再抬眸诘向随行丫鬟,“他是什么人?你们欧阳府里的?”
  环燕也怔住,眺向主子,那边却似乎未察这方动静,“这位是发字号的王老板,今晚的宾客,他。。。。。喝醉了罢?王老板,元小姐是我家大爷的客人,您要不要到别处去坐?”
  “对,客人,娇客。”王老板全身无骨般地向每人依靠过去,“每人一个人躲在这里,是嫌太闹么?我知道一个安静去处,带美人去如何?”
  这轻佻口吻,这玩亵姿态,元芳菲完全可以想到对方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嫣然一笑,“你从哪里看出小女子是可以任人带走的呢?”
  “女人不笑美,一笑更美,单这一笑,在下便觉千两黄金花得值了。”远观,心痒难耐。近观,心痒更甚,一双手先摸向美人放在案上的素荑。
  千两黄金?元芳菲向欧阳南天所在处冷冷一睇,手缩回袖里,避开了那只禄山之爪。“这位兄台何必如此猴急?这清冷月光之下,除了那些事,还有许多事可以做呢。”
  王老板邪笑,“可是,我只想和美人做那些事。”
  她声放柔媚,“哪些事?”
  “美人明知故问,该罚。。。。”王老板涎脸亲了过来。
  瓷器破碎之声作鸣,一只果盘四分五裂之后,未落地的一角握在一只纤纤素指之间,尖顶一端则抵在面前男人颈部脉上,“这样,还要罚么?”
  “你——”
  “你最好莫乱动,本姑娘学过几天医术,随不成气候,找人经络还不在话下,我手向前一递,你颈脉便要断了。”
  “小姐。。。。。”环燕被这情势骇得面无人色。
  “美人。。。。。哦,不,是小姐!小姐莫气,在下只是一时酒醉,和小姐开个玩笑。。。。”被尖利物逼在颈上,一身冷汗当即冒出,酒意亦一扫而空,王老板身子僵直,以干笑释话。
  “是玩笑么?若本姑娘傻得不动,王老板这玩笑怕也要开到底了罢?敢问,你给了谁一千两黄金来买本姑娘呢?”
  “玩笑,都是玩笑,小姐莫怪,在下赔罪,赔罪。。。。。”王老板嘴里惊颤支应,眼角力尽其能地向两边瞥着,亟盼有人助他脱了这困境。
  如此响动,自是早已被人发觉,有人在原处兴味熠熠地观望,有人靠近了细观全程,有人高声噱笑,有人屏息期待。。。。唯独,无人上前规劝。
  元芳菲闲咳一声,王老板立时面无人色,“小姐的手莫动,莫动啊。。。。这本是玩笑,千万别酿出祸事来,小姐手放下,容在下向小姐行礼认错。。。。。”
  “是啊,小姐,王老板一定是醉酒失态,您放了他罢。”环燕做起了唯一的劝解者。
  不放,难道还当真杀了不成?元芳菲收起了腕,道:“即刻消失在本姑娘眼前。”
  王老板撑起有点虚软的腿脚,拔腿便走,但行没几步,感觉到投注自身的那道道或嘲或谑或鄙的视线时,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恐惧陡然为羞恼所替,一时火充于胸,两步迈到篝火之前,拔下插在全羊身上的短刀,回身,嘴里一气不堪入耳的詈骂,冲了过去。
  元芳菲正要离开这地,他一冲一骂,她如何防得住?
  “王连寿,你住手!”欧阳南天断喝,身形从宾客头顶掠过。
  主子发话,府里侍卫也出手相拦。
  但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刀尖要擦过女子的如花额面,欲救已不及时,一粒石子破风而来,不偏不倚打中了施暴者腕骨,也打偏了刀锋,呛声落地。
  “欧阳府好客,从来不怠慢客人,也不允许出现伤客之事。王老板,你着实喝醉了,把这里当成你的王府了罢?”欧阳北旭打树影中踱出,负手直立王老板面前,淡问。
  “。。。。。是在下失礼。在下愿以两千两黄金向贵府买下那个婊。。。。。”突然接到欧阳北旭的寒冷目光,王老板未及思虑,已改了口,“在下愿买下那个女子!”回去了,还怕不能折磨死她么?
  “她和你一样都是欧阳府的客人,王老板恁什么认为可以把她买下来?”
  “客人?”王老板疑惑,转脸面对欧阳府另一位当家,“南天兄,她不是你。。。。。”
  “她是客人。”欧阳南天道。
  这四个字,决定了他必定要把这场亏吃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欧阳府得罪不起,王老板灰头土脸告辞。
  元芳菲缓步,福礼道:“欧阳二哥,多谢你方才又救了芳菲一次。”
  欧阳北旭淡道:“祸福自招。如果你不在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任他再如何借酒装疯,也找不上你。”
  “。。。。。欧阳二哥教训得是,小妹受教了。”元芳菲煞是温顺。
  欧阳南天目光一闪,“菲儿,你不必对二弟这般客气的。”
  元芳菲陡感不妙,两只脚方要逃离,身子已被人重重揽过。
  “菲儿既然是我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二弟大上一截,你叫他一声二哥,不是要折煞他么?”
  “你先放开。。。。”
  这一回,堵住她话的,还是男人的吻。而这一回,不再如蝶拂翼,而是不给她任何反抗之机的热烈吞噬。
  元芳菲又羞又气又怒又恼,无奈纤弱之力无从反抗,待唇舌重得自由,是他餍足了自愿放开。
  “欧阳南天。”她气息稍定,唤道。
  “怎么了,菲儿?”男人眼内热情未消,犹以坏笑相对。
  “众目睽睽之下,你占我便宜。”
  他昵声:“不喜欢么?”
  她黛眉闲挑,眸流妩媚,“你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
  “好,喜欢就好。”她莲足轻移,绕到男人背后,抬指抚鬓,那姿态,好生娇媚,看得诸人心神一荡,然后。。。。。满座瞠目。
  但见她,抚鬓的纤手落下,重重地,狠狠地,满手满指地摸了欧阳大当家的屁股一把。
  “还可以,瓷实,料足,成色与江南卧花楼的头牌相公有一比。”颔首,高声,发罢摸后感想,婀娜退场。
  斗芳菲  四
  初见元芳菲,因其与元慕阳酷似却全然不同的风韵所惊奇惊艳,后知此女脑中有物,心思敏捷,再增一份激赏。但美丽与聪明共有的女人,并不缺乏存在,他的红颜知也不尽是有色无脑。但直到今日,他终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平生仅见的。
  被她以那样“独特”的方式在诸宾客前将乐一军的欧阳大当家,不是不想追上去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而是被人拦下,拉到了厅堂叙话。
  “大哥,小弟本以为你和元家小姐是你情我愿,但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你把她软禁在府里,是想娶她么?”
  “娶?”欧阳南天笑,“还没有想过。”
  “既不想娶,为何还把她留在府里?”
  “爱美之心。”
  “爱美?”兄长的随心所欲,欧阳北旭已经见怪不怪。以往,他见得赞同,却也不会多作干涉。但这桩事,他不想听之任之。“这世上美人何其多,大哥何必要找上她?若元慕阳晓得你将其亲妹私禁在府里,会作何反应?大哥应该听说了,元家的官司已经过去,皇后还将元夫人认作义女。如今的元家,地位较之前更加显赫,如果事发,对方强拗着给我们一个私禁皇亲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家的罪名是那样好给的么?元家显赫,欧阳家便差了么?”
  “欧阳家不差,若是联姻,两家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但当下情形是,你并不想娶她为妻,大哥认为元慕阳可会让他的妹妹给人做妾?”
  “欧阳家的妾会辱没她么?”
  欧阳北旭脸色微沉,“以小弟之见,妾这个位置,对任何女人来讲,都是一种辱没。”
  欧阳南天凝睇二弟,双目意味深远,“北旭素来不喜欢多事,今儿是怎么了,对一个女人怎就格外上心起来?”
  “我不想大哥为了一己之欲,为欧阳家惹来无端麻烦。”
  “仅是如此?”
  “不然呢?”
  “元芳菲对你,似乎观感不坏。”
  “我救过她,理所应当。”
  “所以,你并不觉得她有任何特异之处?”
  “。。。。大哥想说什么?”
  “你不觉她对你与对我,有刻意的不同么?”正是因为看出了那女人些许小小手段,他方会两度在人前索吻,以示小惩。
  “大哥是禁她之人,小弟是救她之人,当然会有不同,此乃人之常情。至于是否刻意,取决于她是否爱上了大哥。”
  欧阳南天眉峰一动。
  “小弟后日要随马队南下,可否顺路送元家小姐回去?”
  “不行,”断然拒绝。
  欧阳北旭浓眉深蹙,“大哥是这个府里当家做主之人,你真要做什么事,小弟无权置喙。小弟只是希望大哥纵心行事之前,多为欧阳家着想。”
  欧阳南天莞尔,“为欧阳家多着想,也未二弟多着想,可对?”
  “。。。。。大哥,你好自为之!”欧阳北旭蓦起,怫然而去。
  “环燕,今儿一大早,贵府怎会这么吵?”元芳菲问。此时,她正在喝入口的灵芝汤,是她打过路的丫鬟盘上硬拗来的,听说是五夫人用以养颜的入口之物。既然那群女人甘于在这瘫泥沼里沉浮,便已如朽木不可雕,她索性就交恶到彻底,也省得大家无聊。
  可怜环燕没这份泰然,看着她把汤越喝越顺口,小丫鬟早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叫苦不迭。
  “环燕,我在问你话,没听到?”
  “哦,奴婢听到了,奴婢只是。。。。。”六神无主,七神出窍,就怕下一刻人家打上门来,打个头破血流,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听到了,回答啊。”元芳菲又何尝不知丫鬟心事?但不体下人艰难时小姐的权利,她自在就好。
  “二爷今儿个要启程到南方,一大早,府里的人要准备车马,要装载货物,侍卫们也要加紧集合,吵声难免就大了点。”
  “二爷要离府?”
  “已经走了。一年之中,二爷大半以上的日子都是在外面。有诗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幸好二爷还没有夫人,不然可要怨他了。”
  “养家糊口的事,为什么要怨?会发怨叹的,要么是为男人虽不回家见家中人,却在途中有家有别人。要么,是因为女人太无聊,喜欢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却不去想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元芳菲比划着那碗汤水,“单说它罢,这一碗所费的银子,够一个平民百姓吃上十天半月。不出外奔波,哪来如此的好享受?”
  “嘻。”环燕掩嘴窃笑,“二爷的夫人要是元小姐便好了,没有人怨,没有人吵,和和睦睦的好恩爱。”
  元芳菲黛眉轻动,“你们家二爷当真没有婚约在身?”
  “没有,奴婢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最是清楚。二爷一直说大爷尚未成亲,有来说媒的即给推了。。。。噫,小姐,您打听二爷恁多的事,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爷了罢?”
  元芳菲笑而不语。
  “你要打听二弟的事,为什么不问我?”到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的欧阳南天从树后现身,走进亭来,“欧阳府的丫鬟擅论口舌,须受重罚,你这是要害她么?”
  环燕惶恐跪地,“大爷,奴婢知错了!”
  “你的确应该知错,许是觉得欧阳府的这碗饭吃得太容易,有意另谋高就?”
  “。。。。。大爷,奴婢错了,已经知错了,请您网开一面!”
  唉。元芳菲暗叹自己心肠太软,见不得这恶主欺奴的悲情戏,道:“欧阳大哥,可否看在小妹面子上,饶这个丫头一回?”
  “菲儿在求我么?”
  “对,我在求你。”
  “好,看在菲儿面子上,饶她一次不难。”欧阳南天倾身,覆近那张美人面,“菲儿要如何谢我呢?”
  元芳菲眨了眨明眸,拍了拍环燕肩头,潸然一笑,“环燕,树挪死,人挪活,多挪挪地方也好,离开欧阳府未必是坏事,说不定你一个不小心,就遇着了一位把丫鬟当宝贝来养的好主子。”
  环燕登时傻眼,泪珠子啪啪落下。
  欧阳南天亦感意外,挑眉,“不为她求情了?”
  “力所能及的事,我当然也不介意顺势为之,力有弗逮的事,只得爱莫能助。”
  “如果只是一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