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笑傲网络 更新:2021-02-17 13:06 字数:4695
或绯红色的带着异常甜美的香气的东西。“您在花园里吗?”
“是的,比阿特丽斯,”那位园丁答道,“我要你来帮忙。”
很快,从饰有雕刻的大门下便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就像最灿烂的花朵一样绰约多姿,又像阳光一样美丽,她的光彩是那样瑰丽鲜艳,真可谓增之一分则太浓。她似乎有无穷的生命、健康和活力;可以说,这些东西都凝聚起来,压缩起来,丰饶地紧紧围绕在她身边。然而,乔万尼俯视着花园的时候,他的想象力准是走火入魔了,因为那个美丽的陌生人给他的印象,就好像她是另一朵花儿,是那些植物花朵的人类姐妹,像它们一样妩媚,比它们当中最美丽的还要娇艳,然而仍旧要戴上手套才可以触摸,要戴上面罩才可以靠近。当比阿特丽斯在园中小径上走来的时候,可以看见她在玩弄着几株植物,吸着它们的气息,而她父亲对它们却唯恐避之不及。
“这儿来,比阿特丽斯,”她父亲说道,”看看咱们的宝中之宝需要多少必不可少的照料。可是,像我这样垮掉的身体,如果要离它这么近,我的性命可能就得为此付出代价。所以,我恐怕这株植物只能交给你单独照管了。”
“我乐意接受。”那年轻姑娘圆润的嗓音又一次嚷道,她向那株绚丽的植物弯下腰去,张开双臂仿佛要将它拥入怀中。“是的,我的姐妹,我的美人儿,照料你就是比阿特丽斯的工作,你要用你的吻和香甜的呼吸来报答她哦,那对她来讲就是生命的呼吸。”
于是,她就为这株植物看来十分需要的照料而忙碌起来,举止间充满了她话语里所明显流露的温存体贴。
乔万尼在高高的窗口擦着眼睛,他几乎怀疑这究竟是一姑娘在照料一株她宠爱的花儿呢,还是一对姐妹中的一个为另一个尽着爱的职责。
这个场景很快结束了,不管是拉帕西尼医生完成了他的工作,还是他警觉的眼睛发现了那异乡客的面孔,反正现在他拉起女儿的手臂离去了。
夜幕正在降临,令人压抑的气息似乎从植物中飘散开来,悄没声地爬上敞开的窗户。乔万尼关上花格窗,在沙发椅上睡了,梦见了一朵艳丽的花儿和一个美丽的女郎。鲜花和少女是不同的,却又是相同的,无论哪种形象都充满…一种奇怪的危险。
不过,在晨光中却有一种力量,它有助于纠正我们在日暮西山之时,在黑夜的阴影中,或是在那不怎么健康的月光的笼罩下所作的任何胡思乱想乃至判断上的失误。乔万尼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一下子打开窗户,往下凝视那座在他梦中充满神秘色彩的花园。他吃了一惊,又有点羞愧地发现花园是那样真切,那样实实在在。最初的几道阳光照进花园,给花朵和叶子上垂下的露珠镀上了一层金黄色,使每一种奇花异草都显得更为明艳的同时,把一切都带回了日常经验的范围里来。年轻人很高兴在这座不毛的城市中心,他却有特权俯视这一块可爱而繁茂的绿地。他想道,这将成为一种象征性的语言,使他和大自然保持联系。诚然,那个病态的母虑重重的贾科莫·拉帕西尼医生和他美貌的女儿现在都已看不见了,因此乔万尼无法确定,他对这两个人的奇怪印象究竟多少是源于他们自己的特征,多少是出自他自己创造奇迹的幻想;不过他倾向于对整件事抱一种非常理性的看法。
就在那天白天,他带着一封介绍信去拜访著名的医生、大学医科教授皮特罗·巴格利奥尼先生。这位教授上了年纪,显然性格和蔼可亲,有着几乎可称之为乐天的脾气。他招待年轻人用餐,他的谈话自由而且活泼,使他十分令人愉快,尤其是那一两瓶托斯卡纳葡萄酒使他兴奋起来之后。乔万尼想,住在同一个城市的科学家,互相一定非常熟悉,他便找个机会提起了拉帕西尼医生的名字。可是教授的回答却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样热情。
“如果一位神圣的医学的教师,”皮特罗·巴格利奥尼答道,“对拉帕西尼这样一位技艺卓著的医生不作出考虑周全而恰如其分的称赞,那是不对的;可是另一方面,如果我要允许一个像你这样高尚的年轻人,我老朋友的儿子乔万尼先生,接受关于一个日后可能把你的生死操于手中的人的错误观点,我就得凭我的良心简单地回答。事情的真相是,我们可敬的拉帕西尼医生懂得的科学与任何医生知道的都一样多——也许只有一个例外——在帕多瓦,或者全意大利,但是他的职业道德却有一些严重的缺陷。”
“是什么缺陷呢?”年轻人问道。
“我朋友乔万尼的身心莫非有什么疾病吗?不然他为什么对医生这个职业这样追根问底呢?”教授笑道,“可是关于拉帕西尼,有人说——我对他很了解,可以担保确有其事——他关心科学远远甚于关心人类。他的病人只是作为某种新实验的对象才使他感兴趣。为了要在他积累起来的知识的大山上再增加一小粒芥末籽,他会牺牲人类的生命——其他人的生命和他自己的生命,或者不管什么对他至为宝贵的东西。”
“我认为他的确是仑可怕的人,”加斯康蒂说量他脑海中浮现出拉帕西尼那纯理智的冷冰冰的形象,“可是,尊敬的教授,这难道木是一种高贵的精神吗?有很多人都有这种精神,他们对科学抱有无限的热爱。”
“上天保佑,千万别有,”教授有几分不耐烦地答道,“除非这些人对医术的观念比拉帕西尼的更为正确。他的理论是,所有医药的功效都包含在我们称之为植物毒素的物质之中。他亲手栽培这些东西,甚至据说还制造出了新的毒素,这些毒素,比起大自然原已存在的毒素,会给世界带来更可怕的灾难。这就是这位学者的功绩。不可否认,这位医生阁下用这样危险的物质所造成的危害比预计的要小一些。我们必须承认,偶尔他的治疗也出色地成功过,或者好像是成功过;但是,说句心里话,乔万尼先生,对这种成功的例子他根本不该得到荣誉——它们很可能是偶然的结果——但是他应该严格地对他的失败负责,这些失败,可以公正地认为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乔万尼知道在巴格利奥尼和拉帕西尼医生之间存在着长期的学术争端,而后者被普遍认为占有优势的话,他便能对巴格利奥尼的说法有所保留而不是全盘接受了。假如读者倾向于自己作出判断,可以参阅帕多瓦大学医学系保存的一些用黑体字印的支持双方的小册子。
“我不知道,博学的教授,”沉思了一会儿关于拉帕西尼对科学情有独钟的狂热的种种说法之后,乔万尼说道,“我不知道这位医生对他的技艺有多么热爱,但是肯定有一样东西对他更加宝贵。他有个女儿。”
“啊哈!”教授笑着大声说道,“那么咱们的腮友乔万尼的秘密就暴露啦。你已经听说这个女儿了,帕多瓦所有的小伙子都对她如痴如狂,尽管有幸见过她面的人还禾到五六个。对比阿特丽斯女士我知之甚少,只知道据说拉帕西尼在科学上给了她高深的教育,还有,尽管传闻她年轻美貌,可她已经有资格坐上教授的交椅了。也许她父亲是注定要她去挖掘科学矿山呢!还有其他荒谬的谣传,不值一谈也不值一听。好了,乔万尼先生,喝完你那杯甜葡萄酒吧。静
加斯康蒂回到住处,灌下去的那些酒令他有点兴奋,并使他的脑袋里充斥对拉帕西尼医生和美丽的比阿特丽斯的奇思异想。路上他碰巧经过一间花店,便去买了一束鲜花。
上到房间里之后,他在窗边坐下,但是他使自己处在房间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以便能俯视花园而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下面是一片冷清。那些奇花异草晒着太阳:时不时互相轻轻地点着头,似乎是在承认彼此同出一族、意气相投。在园中央,那座毁坏的喷泉旁边,生长着那株绚丽的灌木,上下都花团锦簇地开满了紫色的宝石花朵;它们在空中奕奕生辉,深深的池塘又把这光彩反射出来,池塘里就仿佛满溢着浸在水中的灿烂倒影所发出的光彩。起初,我们曾说过,花园里一片冷清。可是很快—_正如乔万尼既希望又害怕的那样——一个人影在古老的雕饰大门下出现了。她从一排排植物中间走来;吸着它们的各种香气,仿佛她就是古老的寓言中以芳香为食的生灵似的。再次看到比阿特丽斯,乔万尼大为吃惊地发现,她的美丽远远超过他的记忆;她在阳光下焕发的光彩是那样灿烂、那样鲜艳,正像乔万尼轻声对自己说的那样,它无可置疑地照亮了园中小径阴暗的间隙。比起上一次来,她的面容这次看得更清楚了。她脸上单纯甜美的表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过去他认为,她的性格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这使他又一次怀疑,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还又一次注意到,或者说幻想到,这美丽的姑娘和那长着宝石般的花朵垂挂在喷泉之上的绚丽灌木之间是多么相似——而比阿特丽斯似乎故意通过她衣服和颜色的搭配与灌木协调,以加强这种相似的效果。
她走近灌木,充满热情地张开双臂,亲切地将枝条搂入怀中——如此亲热,以致她的脸都藏进它枝繁叶茂的胸怀里去了,她的卷发和花朵都缠在了一起。
“把你的呼吸给我,我的姐妹,”比阿特丽斯喊道,“因为普通的空气使我虚弱无力。请你把这朵花儿也给我吧,我用最轻柔的手指把它从茎上分离,放在靠近我心脏的地方。”
说着这些话,拉帕西尼美丽的女儿从灌木最为瑰丽的花儿当中摘了一朵,正想把它戴到胸口上去。可就在这时,除非是乔万尼喝下去的酒已经使他神志不清,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一只小小的橘黄色爬行动物,是蜥蜴或者变色龙一类的东西,碰巧正沿着小径爬行,正好爬到比阿特丽斯脚边。乔万尼似乎看到——不过从他那么远的距离看去,不大可能看得清这样微小的东西——然而他似乎看到,有一两滴液体从花朵的断茎上落下来,滴到蜥蜴的头上。这只爬行动物顿时剧烈地扭动起来,然后,就躺在阳光下一动也不动了。比阿特丽斯看着这奇怪的现象,悲伤地划了一个十字,但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将那致命的毒花戴到胸口上去的时候也并不因此而犹豫。花在那儿奕奕生辉,几乎像颗宝石一样光彩夺目,世界上别无他物能像它一样给她的衣服和形象增添如此相宜的魅力。然而乔万尼从窗户的阴影中探出身子,又缩了回去,他喃喃着、颤栗着。
“我是醒着吗?我的神志清楚吗?”他暗自思忖,“这是个什么生物?我该说她美丽,还是无法形容地可怕?”
现在,比阿特丽斯在花园里漫不经心地散着步,走近了乔万尼窗下,因此他不得不把头从隐蔽处伸出去许多,以便满足那被她激起的强烈而痛苦的好奇心。正在这时,从园墙外飞来一只美丽的昆虫:或许它曾在城市里徘徊,在那些人类古老的栖息之地找不到花朵或青葱的草木,直到拉帕西尼医生的灌木的浓郁香气把它从远处引来。这只长看翅膀的美明生物没有在花朵上停留,却似乎是被比阿特丽斯吸引住了,它在空中留连不去,绕着她的头盘旋。现在,不可能是乔万尼的眼睛在欺骗他了。不管怎么样,他似乎看到正当.比阿特丽斯以孩子般的欣喜注视着昆虫的时候,它变得衰弱无力,落到她的脚边,灿烂的翅膀战栗了几下,便死去了——他看不出是什么原因,除非是因为她呼出的气息。比阿特丽斯又划了一个十字,向死去的昆虫弯下腰去,重重叹了口气。
乔万尼一个冲动的动作,使她的目光向窗口望来。她看见了年轻人英俊的头颅——与其说是意大利式的,还不如说是希腊式的头颅,面容端正而白净,卷发金光闪闪——就像一个飞翔在半空中的生灵似地注视着她。
乔万尼把一直握在手中的花束扔了下去,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女士,”他说,“这里有纯洁健康的花朵,为了乔万尼·加斯康蒂,请把花朵戴上吧。”
馏谢谢,先生。”比阿特丽斯答道,她圆润的嗓音就像音乐一样流淌出来,她欢快的表情半像个孩子半像个妇人,“我接受您的礼物,也非常愿意用这朵珍贵的紫花作为回报;可是,如果我把它扔到空中,它是飞不到您那儿的,所以加斯康蒂先生只能满足于我的谢意了。”
她从地上捡起花束,接着,她似乎因为自己没有保持少女的矜持而回答了一个陌生人的问候而感到十分害羞,便快步穿过花园向家中走去。可是,尽管只是一刹那,乔万尼似乎看见当她快要在那雕饰的大门下消失的时候,他那束美丽的鲜花便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