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大刀阔斧      更新:2021-02-17 13:06      字数:4873
  侍卫有些犹豫:“司徒杜娘是承天侠客,重视江湖道义……”
  陵兰打断了他的话:“赌的就是她的江湖道义。”
  侍卫咬咬牙:“殿下,对方就是冲您来的。明知是陷阱您还跳,属下没法向皇太孙交待。”
  陵兰静静地望着侍卫,目光坚定不移:“你告诉我皇兄,若我妻子出事,我便不回燕国了。”
  侍卫想了想,只好点头:“属下明白,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殿下,属下愿追随殿下。”
  待侍卫退下,陵兰低下头,在弦儿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小笨驴,我们会赌赢的,我们会白头到老。”
  ……
  柳絮状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大地银装素裹。
  弦儿伏在陵兰背上,胸膛贴着陵兰的后背,心脏被陵兰火热的体温捂得暖洋洋的。
  积雪在陵兰脚下发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像催眠曲一般,哄得她心尖柔柔软软,如秋水一样平静。
  “陵兰。”她轻声喊。
  陵兰回头看了看她:“嗯?不舒服吗?”
  “走慢点。”最好就这样,让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不叫陵兰冒险。
  “哪有时间?”陵兰没好气地继续往前走。
  “陵兰。”
  “……嗯?”
  “我想睡觉。”
  “不许睡,以后有的是时间睡。”现在睡了,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终于到了交易地点,明心河中央的小筑。
  小筑建在水面上,用几根粗大的木桩支撑。进出只靠一座蜿蜒曲折的木桥。河水湍急,碧莹莹的水面上不时飘过几块浮冰。
  没等上桥,一道人影伴着熏天的酒气从树上飘然落下。
  “来了,嗝——”
  是司徒杜娘。
  许久不见,司徒杜娘颓废了许多。
  头发散乱,脸色蜡黄,眼圈黝黑。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手里拎着个脏兮兮的酒瓶子。
  依照弦儿的经验判断,这个赌徒又将钱输了个精光。
  陵兰道:“前辈,还请快些给初弦解蛊。”
  司徒杜娘灌了一口酒,歪歪倒倒地走到捧着盒子的侍卫面前,查看了一下黄金。又回身掀起披风瞄了弦儿一眼,笑道:“丫头,还没死啊?”
  弦儿轻声答:“师傅眼圈发黑……想必纵|欲过度……您……您放心……徒儿一定死在您后边……为您收尸……”
  司徒杜娘抬起手,习惯性地就要给她一巴掌:“贱样儿,看见你就烦。”
  陵兰忙往旁边一闪,大声喝道:“前辈再不给她解毒,休怪晚辈不客气。”
  有人撑腰,弦儿得意洋洋地回嘴:“师傅的贱样儿……也不好看……”
  “丫头厉害了啊,”司徒杜娘挑挑眉毛,“和你娘一样讨厌。不过老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吧,给你解毒。”说着朝湖心房子走去。
  陵兰将弦儿往上托了托,也跟了上去。
  房子不大,一进一出两间屋子。外屋稍宽,里屋很窄,转身都费劲。屋里烧着炭火,有些闷热。
  陵兰在侍卫的帮助下将弦儿扶到里屋塌上躺好。
  司徒杜娘先用热水洗了洗手,对陵兰说道:“我要给她引蛊,出点纰漏她就死定了。无干的人都退到外屋。”
  几个侍卫得令退下。
  司徒杜娘又吩咐陵兰:“去外屋替我护法。”
  陵兰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司徒杜娘:“这是前辈要的草药。”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前辈,只要解了初弦的毒,还有双倍黄金奉上,绝不食言。”
  司徒杜娘笑了笑,了然地接过油纸包:“知道,双倍黄金。”
  陵兰也笑笑,低头深情望着弦儿,温柔地拂去覆在她脸上的头发:“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说完,俯下身,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良久才直起身。
  弦儿依依不舍地抓住他的手:“我,答应你。”
  陵兰微微一笑,按住弦儿的手背,使劲握紧。然后毅然推开,决绝地转身。
  司徒杜娘关上门,将油纸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香炉,笑道:“这小子挺好,长得不错,出手大方。而且老娘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爱你。易得无价宝,难遇有情郎。丫头你比师傅走运,只可惜……”
  她卖关子似的停住了话头。
  陵兰不在身旁,每分每秒都很难熬。弦儿只希望司徒杜娘赶紧替自己解蛊,没了斗嘴的心思:“可惜什么?”
  司徒杜娘一撇嘴:“可惜,我就不让你有好日子过!”
  话音一落,香炉里腾出了滚滚黑烟,一会儿就将屋内染得伸手不见五指。
  弦儿正捂嘴咳嗽,身下的塌板忽然一翻。
  她整个人在一刹那间猛地翻滚下坠,“啪”的一声落在一只小船上,摔得后背一阵剧痛。仰头一看,头上的地板已重新合拢。
  司徒杜娘也落到了小船上:“走。”
  船上早已等着两个舵手,两人飞快地划了起来。
  弦儿一整颗心悬在了喉间,挣扎着抓住司徒杜娘的衣袖:“你,想做什么?”
  司徒杜娘笑眯眯地灌了一口酒:“自己看。”
  等小船驶出屋子下方,岸边树丛中冒出了几十号弓箭手。
  一声令下,几十只火箭腾空而起,扎在早已被滚滚黑烟吞噬的房子墙壁上,火蛇瞬间便沿着涂了特殊东西墙壁蔓延开。
  弦儿急得爬到船头大声喊:“陵兰,快出来,快出来!”
  司徒杜娘一脚踏住她的背,放声大笑:“屋子是专门为他特制的,窗户门都封死了。”
  胸腔逐渐被恐慌填满,弦儿用尽全力,想摆脱司徒杜娘的脚,可后背丝毫不能动弹。
  “陵兰……”她抬起头,恐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胸膛中空荡荡的刺痛。
  河面已完全被黑烟吞没,犹如一团黑黝黝的地狱入口。已看不出哪里是河水,哪里是房屋,哪里是河岸。
  陵兰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
  突然,一股橙黄色的火焰轰的一下,冲上了屋顶。火焰越窜越高,左右摇曳,像狞笑着的恶魔。渐渐的,火焰燃烧的巨浪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只剩下一幢到处冒着金黄色火苗的破屋。
  弦儿脑袋阵阵昏眩,再也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
  陵兰在火里……
  陵兰活不了……
  她再也看不到陵兰,甚至不能碰到陵兰的头发。
  陵兰死了……
  陵兰怎么可能死?
  她身上还有陵兰的温度呢,陵兰还要带她去燕国……
  恍惚中,有人将双腿瘫软的她架上岸。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半悬在两人中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看着那幢在烈焰中渐渐塌陷的房屋。
  “呦,当寡妇了?”司徒杜娘扳住她失魂落魄的脸左右扭了扭,笑得兴高采烈。
  一旁,抱着双臂的天苍冷冷地说道:“前辈好大胆子,竟敢诅咒本尊,解药。”
  司徒杜娘愣了愣,放开弦儿的脸,满脸谄媚:“对对对,你才是弦儿的夫君。解药忘带了,老娘改天给你。”
  天苍微微眯双眼,:“前辈,解药。”
  司徒杜娘扬扬眉毛:“阁主别发火嘛,我被阁主关了这么久,身上到处不自在。这配药又费了我好多精神,阁主……”
  “前辈,本尊提醒你。”天苍打断了她的话,透过面具,灰色眸子中腾起了一股杀气,“本尊只是暂时不想让她死,并不一定要替她解毒。如果前辈愿意,本尊随时可以宰了前辈。”
  闻言,司徒杜娘的笑容变成了委屈的干笑:“嘿嘿,天阁主何必动怒,给,这是解蛊的药。慢慢施药,不可中断,两个月就能解掉蛊毒了。施药的活还是我做吧,让我赚点小钱。”她将一包东西交给天苍身旁的侍卫,嘴里还在埋怨不休,“辛苦养了这丫头好几年,一点报酬都没有。人家燕国小子本想给我很多金子,要不是为了国家大义,真不想弄死他。”
  “真不想弄死他。”“弄死他。”“弄死他。”
  这话落到耳朵里,弦儿顿时一个激灵。……
  陵兰死了……
  他被司徒杜娘骗到那所房子里,烧死了。
  司徒杜娘杀了陵兰!
  “你杀了他!”弦儿惨叫着,猛地扑向正谈笑风生的司徒杜娘,按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
  司徒杜娘痛得哀嚎一声,发疯地推着弦儿。
  弦儿死死咬住她,用尽全力咬住她,用尽所有的恨意咬住她。她想将司徒杜娘撕碎,撕成一片一片的,完全撕碎!
  因为她杀了陵兰,她杀了陵兰!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接着涌过去,七手八脚地想把弦儿拉开。
  可弦儿双眸血红,已经变成了走火入魔的妖。滚烫的血液混着苦涩的泪水,嚯嚯地流进她的喉咙,堵住了她的喉咙鼻腔。
  突然,她嘴巴一轻,原来司徒杜娘脖子上的肉已被她硬生生扯下。众人趁机将她拉开。
  只见司徒杜娘捂住脖子,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仰面倒地。四肢不断抽搐,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四处喷射。不一会儿,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弦儿叼着一块人肉,下半脸颊已被鲜血浸透。血珠子顺着下巴,一滴滴往下落。恍若吃人的修罗恶鬼。可她的目光却如小鹿般纯净,她用纯净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司徒杜娘。
  她在想,害陵兰的人死了,陵兰是不是就会活过来?
  对,陵兰会活过来的,他不会丢下自己的。
  天苍走到她身边,命令道:“把人肉吐出来!”
  弦儿没理会,她在等陵兰活过来。
  天苍不耐烦了,用手指强行抠出她嘴里的人肉丢到一边,接过侍卫的手绢给她擦脸。
  感觉到脸被眼前的人蹭得生疼,弦儿有些慌神了。为什么,她面前的人不应该是陵兰么?她已经杀了司徒杜娘了,为什么陵兰还是没有出现?他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么?他怎么还没回来?
  对了,害陵兰的不止司徒杜娘,还有眼前这个戴黄金面具的人。只要杀了他,陵兰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心魔一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藏在袖口的无柄软刀,连刀刃带手指,狠狠地刺进了天苍的小腹。
  天苍眼疾手快,在她刺进半只手掌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天苍忍住痛,发狂地对她大吼大叫,“你疯了!”
  一击不中,弦儿急火攻心,双眸惨红似血。她一咬牙,使尽全身的力气,想将无柄刀完全刺入天苍的身体。
  巨大的力道推得天苍快步向后退去。
  片刻,天苍定住脚跟,一把将她推开。捂着肚子半跪在地,喝令侍卫:“不许动她。”
  杀不了天苍,她杀不了天苍。杀不了天苍,陵兰就不会回来。弦儿晕乎乎地退了几步,红色的眸子渐渐褪色,化成死灰。她用死灰般的眸子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只看到呼啸的寒风卷着细密的雪花从眼前飞过。
  果然没有看到陵兰。
  为什么?为什么再也看不到陵兰?她的陵兰呢?
  终于,她再也坚持不住,颓然瘫软在地。小腹中刮肉般地剧痛,股股热流从身下涌出,染红了地上晶莹剔透的薄雪。
  “你说过要带我回燕国的,”她望着那幢已快燃尽的房屋,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突然,她抱住头,仰天长啸:“啊——”
  凄厉的尖叫刺破了浓烟滚滚的天空。
  第64章 第64章
  窗外,灰暗的残月挂在天边,院中寒竹萧萧。桌子上放着一壶冷茶,一碗冰冷的饭,一碗冰冷的菜,一盏如豆的灯光。
  空旷黝黑的屋子里冷飕飕的,没有一丝温度。
  弦儿侧躺在冷冰冰的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蜷缩成一团。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原本浓浓如墨的颜色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丝。
  她身上的蛊终于快完全解尽,可重获自由的身体没有一丝喜悦,血管里流淌的液体比雪水还冷。
  她很后悔,后悔答应陵兰要好好活着。如今她活着,活得比死痛苦。
  没了一生挚爱,每一天都是蚀骨的折磨。点点思念,凝结成毒,总一天会把她变成行尸走肉。
  门被推开,进来的天苍带着黄金面具,身穿一身墨黑云衫,长而卷曲的头发歪歪斜斜地系在一边,手里端着一盘清粥咸菜。
  他瞥了桌子一眼,冷哼道:“又没吃饭?想让我喂你?”
  弦儿没回答,目光茫然地越过他看着门外。
  他坐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小桌上:“你想不想看我的样子?”
  弦儿还是没动弹。
  于是他伸手,慢慢地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后的脸庞艳若玫瑰。
  他将面具扔到一边,敛眸:“以后在你面前,再也不用带这面具了。吃饭吧。”
  弦儿依然茫然地看着门外。天苍和人贩子是同一个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要陵兰回来。
  可陵兰回不来了,即使她杀了天苍,陵兰也不回来了。
  见状,嵇苍的目光渐渐冰冷。他一挥手,拍飞了手边的面具:“想饿死没那么容易。”
  他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然后猛地将弦儿拖起,吻上弦儿的唇。将一口热腾腾的粥强行灌进了弦儿的喉咙,呛得弦儿眼泪直流。
  “自己吃,还是让我继续喂?”他冷冷地问。
  弦儿咳了几声,沉默不语地接过他手里的碗,低头默默地喝起来。粥很好喝,软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