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风雅颂      更新:2022-02-09 10:44      字数:4762
  “啧!又是那些人!”老江惊魂未定地低咒。
  “怎么?你认得?”
  “他们是扬州四虎,横行乡里不说,更是四处找人打架想出名。上个月招摇着说要去虔州挑鬼帮,我们还巴望着他们就这么给杀了哩,没想到老天不长眼。我看那鬼帮是被洗劫一空了。”老江在扬州讨营生二十多年,加上与说书的混得熟透,江湖事风闻了不少。
  湛无拘掏掏耳朵:
  “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怎的?我没听过扬州四虎,也不知道鬼帮是何方神圣。说来给小弟长个见识如何?”
  “其实当真要算起来,这些人只是江湖上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但哪一个没没无闻的江湖人不是这么开始的呢?每年的武林大会没他们参与的分,挑高手过招出名,别给人打死就万幸了,只能互相找些小角色厮杀,顺便劫些银两过日子。”
  姬向晚忍不住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问:
  “为什么要劫人银两呢?”
  老江不屑道:
  “你们看那些江湖人高来高去,每天不是忙着练功,就是找人打杀,谁听说过这些人在工作的?除了自家有产业的大帮派、大世家之外,其它独行侠,或扬州四虎这类的人,不是找贼领赏银,便是洗劫被他们打败的人了。端看他们自诩是大侠或恶霸了。”
  湛无拘恍然大悟道:
  “对嘛,我就一直在猜这些江湖人身上是不是都有一个聚宝盆,否则镇日游手好闲,银子能打哪来?原来是这样呀。”
  由于老江的摊子来了几名客人,他忙着回去招呼,没空说书,留下各自沉思的两人。
  姬向晚低头看着摊子,想着自己数日来努力的工作,就为了赚取几两银子的利润,虽辛苦,但脚踏实地。再想到表哥闯荡江湖五、六年来,将逐渐家道中落的方家领入了另一番兴盛的局面。
  方家原本与姬家相同是收租的地主,称不上大富大贵,总也算有佣仆可使唤的康裕人家。然而才五、六年的时间,已是不同局面了,如今浮望山庄成了济南第一名庄,产业遍布水陆运输、钱庄镖局,养了一批拳师壮大其阵容,连官府也要敬上三分;财富、势力累积之神速,教人瞠目。再也不是姬家可比拟的大户人家。
  这些光鲜亮丽的表象,是怎么形成的呢?莫非也是从见不得光的打劫开始?
  不……可能吧?!毕竟表哥是人人称道的少年侠客,岂会以不入流的手段赚取财富?
  应该还有别的方式来壮大自己吧?但……怎么样的“壮大”法呢?
  “你做什么一脸沉重?”湛无拘研究她表情好久了。
  她忙低垂下脸,不想回答。
  “今天卖得也差不多了,晚上咱们找乐子去。”
  “别找我,我只想早点歇息。”他每晚总会失踪一段时间,直到她昏昏欲睡时才归门。不愿深想自己为何夜夜等到他归来才能放心沉睡,或许是人生地不熟的关系吧。但那不表示她愿意陪他夜游。
  “小姬,别这样嘛!今晚肯定有好玩的,所以找才找你看热闹呀!”湛无拘又施展着他的无敌缠功。
  姬向晚见有一名男子站定在摊子前,为了躲开湛无拘无所不在的磨功,她破例地招呼客人。
  “请问客倌要些什么?”
  “还会有什么?不是杏仁茶就是白饭了。”湛无拘双手搁在摊子上,不意将她困在双臂的范围中。一双灵黠的眼直直望入对方寒漠如冰潭的眼中。感觉到浓浓的不屑正向他激射而来。
  “你正经些!”她略感局促地想挣开他手,拨掉这种不合宜的举措,但却只落了个徒劳。一方面也感觉到这位客人似乎不是寻常人,不免正视了一眼。是个穿锦着绸的英俊公子,有尊贵的气势且傲气凌人。
  那双直揪着人看的眼,令人好不舒服。因着这分不适,致使她没再努力于挣脱湛无拘,反倒从他的气息包围中汲取源源不绝的安全感。
  “你是谁?”冰冷男子开口直指湛无拘。
  “喝!我都还没问你是谁哩。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买茶买饭也成,一个回答十两银子。”湛无拘伸出手,来个狮子大开口。
  一枚银光飞过,“喀”地一声,嵌牢在摊子旁的木柱中,十两银子已付讫。
  轻呼声来自姬向晚的檀口,她并不常开这种眼界,对杂技很容易叹为观止。
  湛无拘轻抬左手,先将她的小手拉起手掌朝上呈拱状,再以两指微叩了下木柱,就见十两银子乖乖地落在她小手中。
  “小弟姓湛,湛无拘。”漫不经心地舀了了碗杏仁茶丢过去:“你又是谁?”
  杏仁茶未滴分毫地落人冰冷男子手中,原本七情不动的脸上蓦地扬起几分诧然。杏仁茶在冒烟。前一刻因为烫热而冒烟,而眨眼间,却是因为凝结成冰而冒烟。男子暗自施功,杏仁茶复又热烫,他一口饮下,回道:
  “秋冰原。”将空碗丢回,在碗未飞入湛无拘的手中时,忽而化为梅花般的碎片,形成暗器攻向他门面而来。
  “哇!好可怕!”湛无拘像是杂乱无章地闪躲,搂抱起姬向晚左跳右跳,惊得她搂紧他颈项低呼不已。
  那名自称秋冰原的男子脸色一沉,转身离开。心思难以揣测,心情却知是不悦的波动,毕竟是一脸寒霜。
  湛无拘才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也不让姬向晚知道危机已除,径自玩上了瘾,竟这么摊子也不守,扛抱着轻盈的佳人蹦跳而去。哪还理会得了街上行人的侧目以对?
  哭笑不得的姬向晚悲惨地发现,这人,这疯狂的人定然不知节制为何物;也分不清正事与杂事之间的轻重。当他想扛着一袋物品在街上发癫时,权充“物品”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面孔深深埋在他颈窝,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老天爷!如果湛无拘还有更多突如其来的癞狂举动,她想,她已能处变不惊了。
  ※        ※         ※
  她讨厌江湖人,因此她不会成为江湖人,更何况她半点武功也无,想成为江湖上的是非人,简直是作梦。
  姬向晚无助地抓着湛无拘的衣袖,生怕在暗不见五指的深夜树林中跌跤或遇上刚自冬眠里醒来、无比饥饿的野兽蛇虫什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必须在该睡觉的时刻,却身在树林中担心东、担心西的?
  “湛无拘——”
  “叫我小湛。”他附在她耳边坚持着。
  “好吧,小湛。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已经放弃与他计较称谓这种芝麻小事了。
  如果坚持要计较下去,只怕会瞎缠到忘了令夕是何夕;她非常能体会那种不着边际的无力感,并且不打算再面对。
  “看戏呀。”
  “看什么戏?”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由于天色墨黑只好接受他毛手毛脚的扶持,天晓得为何她得忍受这些,但因为怕极了他的缠劲,最后总会依了他。
  就像小湛老是挂在唇上的:“打不过他,就加入他”的无赖浑话一般,她别无选择。
  “哎哟!”被一条横生的树枝拌了腿,她差点五体投地。幸而始终护在她腰间的手臂适时地发挥作用。
  “小心些。”湛无拘没啥诚意地吩咐。
  “这种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我能小心些什么?”她咬牙问。
  “别恼,就快到了,二里外有人在打斗喔,听到了吗?”他一把抱起她。
  她惊叫挣扎:
  “放开我,不许再抱我——”每当他有这动作就代表着接下来不会有好事。这已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小问题了,而是——
  “呀!别又来了!”
  果然,他足下一蹬,便以轻功在枝哑间穿梭。吓得她紧闭双眼,死搂住他,生怕一不小心跌个粉身碎骨。怎么有人可以在背负另一人时,仍可步履轻盈,甚至在飞纵间不发出半点声响?湛无拘到底是什么人?
  无赖的食客、讨喜的小贩、多管闲事的无聊人,以及……不可理喻的大怪人!
  他真正的面貌是什么?或者,所有表现出来的都是他的真面貌?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直到风声不再在耳边呼啸,她才被一阵刀剑铿锵声给吓回了神。
  湛无拘搂住她藏身于一棵叶茂枝密的树上,伸指拨开一方可供观赏的缝隙,而她别无选择地坐在湛无拘腿上;如果她不想掉下去,就只能乖乖地坐着别动。
  他是故意的,还是生来不懂男女之防?她气怒在心,却碍于他摀住口而作不了声。
  湛无拘附在她耳边解说道:
  “最近扬州的江湖人全在忙一件事,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没有!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远处的打杀令她难受得几欲作呕。七八名蒙面大汉围攻着两名衣履残破的老者,一时难以看出高下,倒是不时飞溅起的红血,野蛮得令人不忍卒睹。
  “这丐帮也真奇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打算暗中护送一本武功秘籍来扬州交给“鸿泰镖局”,而他们竟以为自己保密功夫做得天衣无缝,即使一路被人追杀也都不肯觉悟。”
  她扳开他的手,让嘴巴得以自由:
  “那又干你何事?为什么我们要——”
  “看看嘛。最近我在天空抓来抓去,拦截下来的信鸽十之五六都在说着那本秘笈的事,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值得让一群人争个你死我活。”
  “你不要命了吗?江湖人的事你也想插手,莫非你也想乘机扬名立万当江湖名人?”
  她又气又急,转身质问他,差点跌落树下,幸好他手快抱紧。
  湛无拘撇撇嘴:
  “我一点也不想当名人。”
  “那好,我们立即回去,我困了。”
  “但是有热闹而不凑兴,非湛家本色也。”
  她冷道:
  “说穿了还不是想争个名头,天晓得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非要惹是生非不可——”
  “我们?哪些个“我们”?莫非你指的正是那捞什子浮望山庄的人?这几日我倒打听到一点头绪,原来那个山庄并列江湖三大名庄之一,少庄主方首豪更是翩翩一名大侠客,摘尽天下佳丽芳心的一尾大情圣。”打鼻腔哼出不以为然的声调。他狐疑地打量她瞬间僵硬的脸孔与身子,不太意外地猜测着:“而你,八成是方大“虾”那个大家闺秀未婚妻兼表妹了。”
  “你……”她问不出口他何来如此笃定的推断,但蛰伏已久的羞怒却已不受控制地在此刻爆发出来:“你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竟还敢失礼地对我搂搂抱抱,坏我名节,莫非是轻贱我离家的愚行,认为我这种失德的女子不值得你尊重,所以才敢这么轻薄我?你——”
  “喂喂喂,请不要自行想出结论,然后指责别人好吗?我哪有轻薄你?”这个可得争出个是非曲直了,管不了另一边打得有多么惨烈,湛无拘几乎把鼻尖顶在她俏脸上。
  “这不叫轻薄?”她指着他搂抱她的双手反问。
  “这才叫轻薄——”
  仗着她看不见的优势,他嘟着嘴就要堵上她扬着怒焰的红唇,但极之不幸的,本来在五丈外打得风云变色的众人竟逐渐打来这一边,其中一名老乞丐更是随着一道血射喷出,被狠狠打撞到他们所栖身的那棵树。结果他不仅没能如愿送出纯纯的童男之吻,还一时坐不住地掉下树。要不是湛无拘已经很习惯了这种类似的意外,包准他与姬向晚必定跌成狗吃屎,更甚着还会压死树下那位出气多入气少的乞丐。
  他抱着姬向晚轻巧落定在老乞丐的右侧。
  不远处烧着一小撮柴火,能见度也大大提高,所以姬向晚很清楚地看到身边的老者前胸口满是腥红血迹,而滴着血的手正努力要抬起,好吸引他俩注意力……
  “小湛,他……”
  “别理不相干的人,来,我还没让你知道什么叫轻薄。”嘴角再度高高嘟起,追着那张躲着他的玉面娇颜移来移去。
  “天!你别不正经,你看他……好多血……”她不敢再看,浑身发软的同时还要应付他的乱来,简直心力交瘁。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双手摀住他的唇。
  “好多血又怎样,是他在流,又不是我在流,不必担心。”湛无拘聊胜于无地在她掌心“啾”了好几下,吓得她连忙收回双手,不知该如何阻止他的放肆才好。
  “你要见死不救?!”天呀!求求这人转移一下心思好吗?千万别卯上了性子,硬要毁她清白才好。
  “他们喜欢打杀,就要有被杀死的觉悟。你看,那边蒙面人也倒下了两个,没有吃亏啦。”湛无拘很应付地转头对老者道:“你安心的去吧,有两个对手陪你长眠,没蚀本,不送。”
  “小……小兄弟……”一字一口血的,老者拼死抓住湛无拘的衣角,乞求再多一点的关爱眼光。
  “别吵啦,没看我在忙呀?”湛无拘挥手点了他数个大穴,让老者固瞪着眼,委顿回地上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