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2-01-30 22:43      字数:4859
  夜是琼贵人特来向臣妾告假,说身子不适今日的合宫陛见会晚些到。”
  皇后的目光在我面上似钢刀一刮,瞬间又是和蔼可亲的神奇,“你协理六宫,她来告诉你也是对的,只是既然说晚到,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转首传唤X夏,“去恰春堂请琼贵人过来吧。”
  荣嫔犹嫌不足,加了一句道:“告诉琼贵人,再不来,可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蕴容笑嘻嘻的向欣妃道:“听闻琼贵人很是得罪了姐姐?”
  欣妃扬一扬眉,不以为意道:“左不过看不上我送去了东西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何况她来了才几天,合宫里得罪了多少人了,我也懒得与她计较。”
  蕴容忽得正色,“欣妃不计较是你大度,但规矩不能不立。” 她似笑非笑看着皇后::“琼贵人是皇后引荐的人,不能叫人背后议论娘娘宽容无度,毁了娘娘的声誉。”她水漾眼波轻俏一转,“琼贵人既然身子不好,这头一个月的侍寝,便免了她吧,如何?”
  座中嫔妃正中下怀,早露出三分喜色,只不敢言语,窥着皇后的神色罢了。
  皇后倒是气定神闲,伸出芊芊玉指端过茶盏轻抿了一口,道:“既然是妹妹的心意,倒不是不能教给她一个规矩。”皇后温和道:“等下本宫告诉给她就是,至于姜氏,李氏五位妹妹,绿头牌已经制成,今晚便有侍寝的资格了。”
  五人到底年轻,羞的满面通红,齐声道:“嫔妾等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然而,琼贵人并没有到。
  她再也没有出现在紫奥城过。
  X夏来回禀时,已经吓的面无人色,期期艾艾。“回禀皇后娘娘,恰春堂中并无琼贵人踪影,奴婢曾去查看她的卧室,床铺整洁,并无有人睡过的痕迹。”
  皇后闻言一愕,不免焦灼,“那去了哪里?”
  X夏吓得 扑通 跪倒在地,“其实从昨夜琼贵人回恰春堂后再无人见她出来过。可是,她就是这样不见了。”
  众妃惊的面面相觑,皇后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黄梨木雕花椅栏上,“胡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周的后宫怎么可以说不见了人便不见了人!皇上曾向本宫提起,今日便要琼贵人侍寝,本宫可以回禀琼贵人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却如何跟皇上说他心爱的琼贵人一夕之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极少动怒,瑛嫔胆小,吓得睁大了眼睛缩在贞妃身边。我自入紫奥城以来从来未曾见过如此咄咄怪事,一时不容多想,便由着皇后下令羽林军Bianco搜紫奥城。
  然而,终究是一无所获。恰如皇后所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一夕之间,琼贵人便人间蒸发,再无踪影。
  而且那人还是玄凌的新宠,心头所爱。
  自琼贵人入选以来,玄凌心心念念至今,然而尚未得到便先失去。我完全可以想象,玄凌会如何震怒。
  “其实,也并不算活不见人的,”一直在旁怯怯不语的姜美人轻声道,她畏惧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淑妃娘娘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琼贵人的人啊。”
  “本宫?”我不免吃惊而讶异,然而细细算起来。如果真的是她见完我便不见了的话,那我的确是她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淑妃娘娘待琼贵人的情分不薄啊,且不说琼贵人只肯见淑妃娘娘一个人,淑妃娘娘也很维护琼贵人。仅仅是因为皇上宠爱琼贵人吗?也不尽然吧,并未见淑妃对姜美人另眼相待啊。”
  姜美人挽一挽鬓边长簪坠下的细细银流苏,眉眼低垂,柔柔弱弱道:“臣妾怎及琼贵人有福,能得淑妃娘娘眼缘呢,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臣妾自愧不如。”
  “可不是?前几日淑妃为了琼贵人还曾苛责臣妾呢?”韵贵嫔冷冷笑道:“臣妾当时还委屈得紧,琼贵人是什么来头,淑妃要这样护着她。”
  我明知韵贵嫔信口雌黄,当日她在我宫中争吵,琼贵人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何曾真是为了她呢?然而这样细细辩驳起来,其实是无从辩驳的。
  “至于淑妃娘娘为何会厚待琼贵人?臣妾倒是听说一桩新鲜事呢。”荣嫔比着手指上的护甲,轻轻在椅靠上划来划去,“琼贵人姓卫,淑妃娘娘的心腹太医也姓卫呢?”
  德妃斜睨她一眼,温然问道:“怎么?不可以两人都姓卫吗?”
  德妃素来温和无争,然而她素有威信,宫中嫔妃无不敬她三分。
  她乍然相问,荣嫔亦不敢故弄玄虚,道:“自然没有不可以的。”荣嫔扬一扬手中的缠花帕子,点着唇角道:“淑妃娘娘的心腹太医卫临乃是琼贵人卫氏的远房亲戚,算起辈分来,琼贵人还该叫卫太医一句‘表舅’呢。为了这一层心腹干系,淑妃也不能薄带了琼贵人啊。”
  德妃以目光询问于我,我摇一摇头,双目瞬也不瞬看着荣嫔,似笑非笑道:“还是荣嫔消息灵光,本宫倒不晓得还有这层关系呢,大约也是荣嫔与琼贵人亲近的缘故,她才肯告诉你。”
  荣嫔冷笑一声,抬眸看着我道:“再亲近,也不比琼贵人夜访淑妃这般厚密呀。”
  “好了。”真红石青福纹的精致立领的衬得皇后颇含威严之色,沉声道:“事已至此,又牵涉良多,本宫不能不禀告皇上。你们都先回去,不可私下再议论此事,以免以讹传讹。”
  众人肃然起身,恭恭敬敬答了“是”,安静告退下去。
  这一宿,注定是无眠了。
  12、玉樹瓊枝作煙蹋ㄏ拢?br />
  午时我曾召来卫临一问,卫临不觉失色,'微臣与琼贵人的确有亲戚情分,只是实在是远亲,而且多年不来往了,实在无从谈起娘娘为了微臣厚待琼贵人啊。'
  我暗暗颔首,欠身到'若真如你所说也便罢了,只是今日有人蓄意提到了你且连这层远亲关系都查得清清楚楚,只怕是有备而来事情不是你我想象的这样简单。从前是温实初,如今是你做本宫的左膀右臂,难免被人算计。'
  卫临不以为意,'若怕算计险恶,微臣早早就回乡做一个江湖郎中,岂不快哉!'
  我轻轻转身,鬓发摩擦在青镂玉枕上有悉踤的轻音,午夜有风微微蕴凉,卷着五月初夏的甜美花香连绵送来,似一卷浪潮轻轻拍上身,又四散退开,无孔不入地在这寂寂深殿内蔓延溢开。我不能入眠,侧耳听着遥远的殿外细碎的声音,是羽林郎带走了怡春堂的宫人在审问吗?是被审的宫人们在啼哭呼号吗?那么细碎而散乱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愈发凄凉而满含绝望。
  槿汐听见我辗转反侧的动静,柔声道'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她为我掩我被角,停一停道'皇上今日虽然震怒,可是此刻歇在姜美人处,恐怕也无心理会琼贵人之争,娘娘何必操心呢?'
  月光温柔如罔,漫天匝地铺开,我低低'嗯'了一声,复又睡在那如罔的月光里,心慢慢的冷下去,一分一分的似浸在寒水里一般。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是在坠进一张精心筑就的网中,像蛛丝网一样,兜头兜脸粘住我,网得我无从逃脱。
  这一宿,我自然是睡不好,天光刚亮我便翻身下榻,随意梳通满头青丝,
  拣件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衫披上,由着花宜为我对镜梳妆。
  因着我要避嫌,玄凌将琼贵人之事交给了皇后与端贵妃处置,我倒也极清闲,晨起喂过了三个孩子吃饭,便陪着他们一同玩耍取乐。
  约莫到了辰时三刻,我照例要去向太后请安。召唤槿夕为我更衣,却不见她人影。
  雕花长窗蒙了湖蓝色冰梢窗沙,望出去有些影影幢幢,
  盛花枝底下,仿佛是李长在槿夕耳边悄悄说着什么,槿夕只蹙了眉心一语不法。我心中一沉,再度喊道:'槿夕——'
  槿夕带着笑颜应声而来,我仔细留神,她眉心尚有未曾化区的忧虑,我温言问道:'可是李长来了?'
  '是' 槿夕微微迟疑,李长已经垂手近来,低声道:'皇上请娘娘到朝阳殿一趟'
  我含笑直视他,'皇上要我去朝阳殿请安罢了,何以这样说不出口?槿夕替我更衣吧。'
  李长一怔,跪下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据派出去追查琼贵人只事的人回报,
  住在琼贵人家中的表哥也不见了。而传闻其实琼贵人
  与她表哥早有私情。。。。。'李长渐渐说不下去;'皇上他;请娘娘走一趟。'
  我心中一沉;到底定下心思更衣梳洗,往朝阳殿去。五月的天气。正上初夏时柳荫深碧,鸟鸣花熟之时,一缕缕风也柔酥酥温柔柔的拨
  人心铉 。而我,只觉得永巷这样的漫长,左右红墙绵延的无穷无尽,倒影着幽光细细,遥望的天光彼岸,隐约可见凤羲宫宫殿花影幽深
  的一角,在湛蓝如壁的天空下更见阴沉诡异。
  昭阳殿中人比不多,沉默不语的玄凌与贵妃,在窗下抄录太上感应篇的皇后,,各怀有难言的微妙。
  我方进殿,荣嫔现象我笑起来,亲亲热热的拉过我的手道:“淑妃娘娘来晚了,还未向姜妹妹道喜呢,早起皇上已经封了姜妹妹为贵人了。”
  我含笑向姜氏点头:“恭喜妹妹了。”我摘下发髻上一枝点金滚珠步摇插在姜氏的桃心髻上,“来的仓促,未及为妹妹准备礼物,小小心意,妹妹笑纳就是了。”
  姜氏首一偏,为难的看一眼玄凌,怯怯笑道:“多谢淑妃娘娘,可是臣妾不干接受娘娘的好意。”她停一停,似再思量这些话是否该说出口,思量片刻,她道:“臣妾怕接受了娘娘的好意之后,也会一夕之间被人送出宫去。”
  我的手势僵持在半空中,惟听见步摇上朱钗玲珑有声,声声击在心头。我转首,看着依然沉默不语的玄凌,唤道:“皇上”
  他的神情阴晴未定,并不似抬头天空晴云万里。我心头慢慢生出凉意,轻轻道:“不是臣妾。”
  “不是淑妃,那么会是谁?”皇后放下手中的笔,声音清越,“羽林军已经查出,前夜琼贵人自你宫中离去后,你的宫里便送出了一只运水的木桶,那种木桶,要躲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着皇后道:“宫中运水读来在夜半,日日如此,有什么稀罕?”
  “运水的车出宫日日都有人查验,自然不稀罕,可是前夜自淑妃宫中出去的水桶,却因押送的小内监小回子有淑妃宫中的腰牌儿免了查验,淑妃在宫中权势煊赫,连小小一个内监都有此许可权,谁还敢查验呢?”皇后说后,自袖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镀金腰牌,上面是端端正正用隶书所写的“未央宫”三字,四周嵌流云纹,的的却却是未央宫的执事腰牌无疑。
  皇后将腰牌抛在我面前,绘春端上准备好的赤金云牙盆,恭声道:“请娘娘浣手。”
  皇后婉言叹息,“宫中阵风吃醋只事历来层出不穷,这种事只要不过分,本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淑妃你在竟这样不能容人。皇上喜欢的人才入宫,你便敢把她悄悄送出宫去。你这样跋扈后宫只手遮天,当真是本宫与皇上纵容坏了你吗?”
  皇后仿佛痛心疾首的样子,剪秋忙上来在指尖点了薄荷油,揉着皇后的额头道:“娘娘在宫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这样看不开,琼贵人再得宠又能怎地,终究越不过娘娘去,娘娘何苦这样不能容人呢。”
  “恐怕不只是不能容人,二十淑妃奶奶姑娘善心大发,想做好人吧。”荣嫔轻哧一声,剔了剔水葱似的指甲,慵懒道:“琼贵人的远房表舅是淑妃娘娘心腹卫临太医,琼贵人早有心上人,恐怕他这个做救救的未必不知,想必也是?贵人漏夜拜见淑妃奶奶姑娘真正的原因所在。淑妃娘娘既要卖给卫太医一个薄面,又可除去来日争宠的心腹大患,在水桶里装个把人出去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太遥远,仿佛只是他人口中听来的故事。那般稀薄不真切,却全像是真的。桩桩件件都指向我,是我。因为害怕?贵人夺宠,也为了成全她一段情意,放她出宫。
  多么像一个笑话,但它却被人编制的如此真实放在我面前,叫人不能不信。
  荣嫔站起身来,弱者腮依在玄凌身边,转眸一笑,“话说起来,娘娘今年已经芳龄二十七了吧,不是二七十四的豆蔻年华,是年近三十的二十七了呢,若臣妾是娘娘,即便容颜不老,心里也会真正害怕,后宫的美人层出不穷,而自己年华老去,更何况?贵人如此盛恩入宫,和娘娘当年一般。”
  我冷冷的倪她一眼,“若那是你害怕的,不要把自己当做本宫来揣测。荣嫔你还没有聪明到可以摸透别人的心肠,否则…”我瞥一眼皇后,“你也无须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
  她嫣然一笑,“臣妾是否被人玩弄是不得而知,臣妾自然也怕年华老去,但更怕不明不白被人一夜之间送出宫去。”
  “皇上”,我屈膝于他面企鹅,仰望他沉默的面孔,“是非曲直臣妾无从辩驳,但求皇上找到那一夜送水桶出去的小回子,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