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铲除不公      更新:2022-01-30 22:40      字数:4726
  “你什么意思?”她转过身面对着他。
  “什么‘什么意思’?”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
  “你说谁不算女生?”
  “说你呀,怎么,需要验证吗?”
  听了程铮的话,好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第一章那个漫长夏天,那个讨厌的人(4)
  苏韵锦怒火中烧,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表象和本质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张人模人样的脸此刻如此让人厌恶。全班大多数在整理新座位的同学都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带着看好戏的神情,平淡压抑的高三生活太需要这样的调剂,但是苏韵锦并不想成为这种戏码的主角,她厌恶被人观望嘲弄的感觉。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她冷冷地扭回身子,不再理会他。
  “喂,苏韵锦……”有人好像并不接受她的息事宁人,恶劣地用笔头戳了戳她的背,“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叫做苏韵锦?‘韵’是怀孕的‘孕’吗?”
  又是一阵大笑,苏韵锦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习惯了在班里像个隐形人一样,而且乐于如此,难道真的是越想避开什么事,就越会遇见什么事?就像现在她面临的这种明显的找碴。
  苏韵锦的脾气终于被激起,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铮,“你什么意思,我得罪过你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圈已经发红,可仍极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不让泪决堤。
  “完了,阿铮,你把这个‘小芳’惹哭了。”周子翼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
  程铮闻言也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仔细打量着她的脸,“你真的哭了吗?”
  他的表情相当认真,仿佛她有没有哭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苏韵锦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一个人,刻意地把别人的痛哭当做娱乐。
  “我才不会为你这种人哭。”她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逃也似的跑出教室,假装听不到身后一片嗡嗡的话语声。
  苏韵锦和程铮的梁子就此结下,那件事情之后她试过搬离这个倒霉的座位,可是全班上下没有人肯跟她换位子,她又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去找老师,只得让自己忍耐,然后期待着下次调整座位的时间到来。
  在自认倒霉的同时,苏韵锦一直不明白,程铮平时看上去也不像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可为什么偏偏对她那么毒舌,动不动就故意挑起事端。
  “偏偏对她”,这真是一个暧昧的词组,但苏韵锦绝对没有天真到以为程铮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不喜欢看言情小说,更不喜欢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迷恋的那种“喜欢你就折磨你”的坏男生情结,程铮身上流露出来的对她的厌恶是如此明显,假如有人要说服她,他的行为是一个男生对她重视的表现,苏韵锦会觉得这个人心理简直是有病。好在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谁认为程铮对她的特别是出于一个男生对女生的特别重视——如果一定要说特别的话,那绝对是他特别不喜欢她。
  于是苏韵锦就这样如坐针毡地在程铮前面坐了三个月,每天在为学习而心烦意乱的同时,还要面临他时不时的挑衅和“恶习”。
  她讨厌他下午从学校足球场踢球回来后一身汗味地坐在她身后,她越皱眉他就故意越靠近;她讨厌上课的时候他把一双长腿越过界地伸到她的凳子下面,还大大咧咧地晃来晃去,让她坐在凳子上有晕车的感觉;讨厌他老是用笔头戳她的背,叫她名字的时候故意强调那个“孕”(韵)字;讨厌他把妨碍她当做理所当然,可是她稍稍影响到他一丁点——就像刚才她往后的那一靠,就会引来他的强烈反弹;讨厌他和他的死党叫她“小芳”,好像出生在城市里让他们理所当然地高她一等;最最讨厌他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嘲弄道“苏韵锦,你居然连这一题都不会!”……
  他的恶行不胜枚举,然而,苏韵锦知道,对付程铮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他的存在。他越想惹事,她越不理会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她并不软弱,只是不愿滋事。
  第二章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1)
  像每次苏韵锦愤怒地面对着他的挑衅,然后又漠然地转过身去一样,看着她僵直的背,程铮眼睛里有瞬间的失望。她那么用力地靠向他的课桌,让他在几何作业本上画辅助线的笔迹变做一条抛物线,可是当时他只留意到她垂在自己桌上的发梢。“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语文不是程铮的强项,可是脑海里要命地蹦出这几句,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所以他必须恶言几句来打破这种诡异的念头。
  他嘲弄她笨,她明明生气了,但还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强忍着,按捺着,就是不肯发作。程铮,你又把事情搞砸了,你明明只是期待着她说一句:“你能不能教教我……”就像其他女生一样,期待地看着你。
  可是她从来不说,他知道她不会那么说。这个喜欢紧紧抿着嘴唇,像影子一样沉默的女生,她总是低着头。其实苏韵锦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没有那一天,程铮永远不会发现……
  那天,高二的程铮跟周子翼几个在教室前的走道上“放风”,周子翼问:“阿铮,你选文还是选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废话,我当然选理科,谁不知道只有读死书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才会学文科……”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没有想过刻意讽刺谁,然而话音落下之后,他看见一个低头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女生在前面几步之遥忽然回过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直视。她的表情很特别,白皙的面庞涨着奇异的嫣红,明明是文静的样子,一双乌黑深秀的眼睛里却好像有两簇火在烧,整个人因此而生动得不可思议。
  这是程铮第一次那么认真注视的一个女生,他看着她,连自己刚才说过了什么都完全不记得了,可是她的眼光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很快就转过身,依旧保持低头的姿势走开。
  “唉唉,刚才那个女的是谁?”他推推周子翼,周子翼几个后知后觉地朝他指点的地方张望,“谁呀,哪个谁?”他再朝她走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隔壁班几个打闹的男生,接着,便响起了扫兴的上课铃声。
  当天晚上,那双眼睛里的两簇火在程铮梦里反复灼烧着他,热,他辗转反侧,可当那火苗渐远,他才察觉自己不过是想将它抓得更牢。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程铮才发现短裤上一片冰凉的黏湿,十七岁的他低声咒骂着去清洗,心里一片茫然。
  从那之后,程铮下课的时候站在走道上,就开始无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可是直到高二结束,他也没有见过她。不是没有想过向号称“少女之友”的周子翼打听,可又怕周子翼笑话,始终拉不下面子。再说,他该如何对周子翼形容?她有何特别,除了一双在刹那间光华顿生的眼睛。可是在场那么多人,为何大家都视若无睹,唯有他如同触电?这是什么奇怪的磁场?明明她长得再普通不过,可眼前走过无数个女孩,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那么清楚地知道那都不是她。
  直到高三分班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和她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多么荒谬,他仿佛沧海寻一粟般在穿着相同校服的女生中搜索她,没想到她先前不过是他同年级隔壁班的同学,而他在那次相遇之前,对她全无半点印象。
  很快,程铮发现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高二那一天之后怎么也找不到她是有道理的。这个女孩总是把自己缩成一团淡灰色的影子,习惯性地紧抿着嘴唇,眼帘低垂,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内敛的,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并且她也无视别人的存在,包括他。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女生为他欢呼的球场;他无数次故意走过她的座位,她连发梢都没有为他晃动过分毫;有时他宁愿耐着性子听那几个连越位都弄不清楚的女生大谈足球,希望她能朝这热火朝天的讨论现场看一眼,可她从来没有。
  程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留意苏韵锦,可心里总在抗拒着对她的过分在意,她算什么,不过是周子翼他们嘴里的农村进城的村姑“小芳”之一,土土的,不算顶漂亮,性格也不讨人喜欢,扔到大街上用放大镜都找不出来。除了他,还有谁会发现她的不同——当然,最好永永远远没有别人发现。
  第二章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2)
  在某次男生们密谈的场合里,一个男生评价班上“八大恐龙”时,不经意提起,“其实,我觉得苏韵锦打扮一下应该还是挺不错的。”程铮几乎立即反弹,激烈地说道:“废话,母猪打扮一下也是不错的!”
  他们都道是他看苏韵锦极度不顺眼,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喜欢别的男生对她评头论足,就像不喜欢自己私藏的宝贝别人窥伺。
  于是,每天在教室里,程铮都一边强迫着自己不要理会她,一边期待她的注意。直到调整座位的那一天,她迟迟疑疑地坐到了他前面的位子,他的心跳快得自己都感到羞愧,只好假装埋头在书堆里,脑子却是一片空白,笔尖在草稿上飞快地划了半天,原来都是些无意识的线条,凌乱的,纠缠的。他不喜欢女生坐他附近,聒噪又麻烦,就连跟他关系一直不错的孟雪提出要坐他前排,他都恶声恶气地赶跑,但是苏韵锦是例外的,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抬头的热切会把她吓跑。周子翼喊出那句话时,他窘到不行,不经大脑地就说出难听的话。当苏韵锦愤恨地看他时,整个人被怒气烧得生机勃勃,也烧得他心烦意乱,他心中有种自虐的快乐,只有这样她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只有这样她才会专注地看着他。所以他开始故意找她的碴,宁可被她讨厌着也好,终究胜过被她漠视。
  苏韵锦,苏韵锦,程铮喜欢这个名字,轻吐在唇间有种缠绵的味道。可是凭什么,她把他的世界里烧得烈火燎原,自己却波澜不惊?
  苏韵锦当然察觉不到程铮的矛盾,她更多的时间是在为爸爸的病而烦恼着。爸爸的肝病一日比一日严重,现在连在中学正常的授课时间也保证不了,整个人急速地瘦了下去。下午她跟妈妈通电话时,妈妈在电话的那头嘤嘤地哭泣,让苏韵锦的心一点点地往暗里沉。她提出要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哽咽着拒绝了,现在是高考的关键时候,没有什么比专心备考更重要。苏韵锦说不出的难过,这个时候她不但没能陪在爸爸的身边,就连考出好成绩给爸爸一点安慰都办不到,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失败了。
  结束了跟妈妈的电话,她在一整个晚自习的时间里都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说不清是心里难受还是身体不舒服,接着,她感到大腿间有股热流涌出,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差点忘记已经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的中途休息时间,苏韵锦从书包里抽出一片备用的卫生巾就想往洗手间跑,可偏偏周身上下衣裤找不到一个能容得下卫生巾的口袋,她急中生智地抓起一本书,把卫生巾往书里一夹,就急急地向教室门口跑去。
  由于低着头,跑得又急,在临近教室门口的地方,苏韵锦跟一个人迎头撞上。
  “苏韵锦,你赶去投胎呀?”一听见程铮的声音,苏韵锦就觉得一阵头晕,怎么哪里都能遇到这颗魔星。正待绕过他继续前行,他却故意挡住了她的去路,“啧啧,你看看你,脸白得像个鬼一样,撞邪了?”
  “能不能让开,我,我要去洗手间。”
  “去洗手间你拿着本《文言文解析》干嘛?”程铮的声调奇怪地扬起。
  苏韵锦的脸更白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就从他身边的空隙往门外挤。
  程铮见她神色古怪,更不由心生狐疑,不探个究竟誓不罢休。他一把抢过苏韵锦手里的书,说道:“有病呀,去厕所还看着书,你……”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抓狂似的欺身上前抢书的苏韵锦吓了一跳,他借着身高的优势本能地闪开,无奈今天的苏韵锦似乎对夺回那本《文言文解析》有着疯狂的执著,两人一抢一躲,拉扯之间,书脱手掉在了教室的地板上,一小片雪白的东西也从书页里掉落了出来。
  程铮盯着地上那片东西愣了足足五秒,苏韵锦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惊愕、羞耻、愤怒、长久以来隐忍的委屈、身体的不适感、对爸爸病情的担忧……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心中像火山一般爆发。她缓缓地俯身捡起那片卫生巾,低头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精准无比地将它用力拍向面前那张愣住了的脸,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你想要是不是?给你,都给你……”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