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2-01-23 20:31      字数:4748
  秦关月问她原因,上官敏华抬起眼,不知怎地就想起二十年前落霞山一战,皇帝秦关月和司空高等三人是何等意气风发,岁月悠悠,往事变迁,如今只留秦关月一人还在坚持昔日统一中原的梦想。
  她又想起那个“不许人间到白头”的西南名将司空高,那个承载她情深几许的人,这让她的心特别地柔软,脆弱得无法抵挡秦关月尖锐地诘问。
  她撇过头,轻轻回道:“敏华仍弱女子,无甚远大抱负,夫子还是另择盟友罢。”
  秦关月淡笑,眼中透出寒意,道:“元殊可问过自己可愿为丧家之犬叫中山郡王千里追杀?元殊可愿做人鱼肉,任他人宰割?元殊可愿身后任由他人污蔑名声渎没家族名声?”上官敏华无语,秦关月倒是把她的性子拿捏得有七八分准确,她确实不容许自己做一个失败者。
  秦关月又放软了声音,诱哄道:“元殊若是心底有思慕地人,除却名份,你与心上人可朝夕相处,为师以命担保延庆绝不会为难于你。”
  上官敏华怔忡地回望,万般思绪不知从何说起,秦关月逼得急了,她陪以苦笑,低喃一声:“他已经死了。”
  秦关月大愣,任他何等聪明,也想不出上官敏华肋周承熙谋逆的真正起因在于何处。
  “为师以为元殊慕恋的是青山。”他轻咳了两声,转过眼,轻轻念道,“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上官敏华双唇微动,没有搭腔。秦关月只得问,要如何她才愿甘心留于此处?她摇头不知,秦关月叹息,指着远处地兵马旗帜道,即使她不愿,中山郡王也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
  似是心有所觉,上官敏华猛地回过头,烟灰地台城下,周承熙戴红翎铁盔头,满身血污,冲着她笑得欢,那种笑真是让人从骨子里阴冷起来。
  “国师,朕来接皇后!”
  几个箭步冲上来,周承熙便将上官敏华生拉硬拽拖下台阶,抹一把脸,掩出狠狠狞笑,他道:“皇后陪朕去接受众军官朝觐罢!”
  “过河拆桥,中山郡王不会饶了你!”上官敏华冷冷地啜道。
  周承熙大笑,摸了一把她地脸蛋,调笑道:“皇后是在担心朕么?一个老不死,何足为惧!还不若皇后略施小计令朕焦头烂额哩。”
  踩过无数人的尸骨与血渍,两人双双来到朝阳殿前,受到东宫六卫及北衙禁军吼叫拥呼。日头爬上殿中央,中山郡王领着原太子妃周清歌匆匆赶来,见此景勃然大怒,指着他女儿隆起地大肚皮,骂周承熙为无道德君,抛弃发妻与腹中子,不配为帝。
  他身后的地方军队以矛杆端点地,营造出新一轮逼宫之势。
  周承熙邪邪一笑,将手里紧紧抱住的女子扔于侍卫,确定吕明望不会弄丢人,才转身冲着他的老丈人呲牙咧嘴,道:“放箭!”
  一支黑色的骑军忽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包围住中山郡王的征讨军。随领先之人射箭,黑骑军持铁弓弩,短小的铁箭重重刺入血肉之躯,圈中人皆中数十箭而死。此时,中山郡王才知大势所去,他所助养的是头没心没肺的连亲爹都能下手的狠狼。
  “太子殿下,清儿腹中是你骨肉,望善待之,老夫愿自刎以谢天下!”
  周承熙神情顿然扭曲,从黑骑军手中夺过一把铁弩,瞄准周清歌方向便是十珠连射。周清歌高声尖叫,中山郡王和余下几名亲卫以身相护救之。周承熙扔掉一把,重又夺来新的,再次十连射。这时,场中只余身中五箭还未死透的周清歌,她望着无情的男子踏着她父亲她兄弟的鲜血向她走去,眼中只有噬人的骇人凶光,他要杀死她,杀死她腹中已成形的孩子。
  她忽地叫起来,向人求救:“敏华妹妹,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
  “敏华小姐,绝对不能救!”
  上官敏华猛地抬起头,那支黑骑军的领队竟然是柳子厚。只听他朗声劝她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说出这样决绝话的人,是柳子厚又不是柳子厚,让她熟悉而又陌生。
  她心念一动,轻声说道:“母罪不及子,又是殿下骨肉。”
  周承熙不待她把话说完,一脚踩上孕妇高隆的肚皮,用力踩下去,痛得周清歌惨叫入云霄,身下也是鲜血横溢。上官敏华见此惨状,脑中一片空白,这就是秦关月选择辅助的帝君继承人,如此残暴不仁,为的是哪般!
  她的耳中飘飘忽忽地听到他说:“这人今日不死,他日便要十万儿郎为其送命!朕的皇后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吧?!”
  上官敏华很清楚周承熙杀死周清歌,为的是彻底断绝日后有人打先帝之子旗帜谋反的根,但是,他要杀便杀,为何要如此虐待一个孕妇?!
  现代社会,母罪不及子,孕妇不行死刑,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周承熙这恶人最后那一击,给上官敏华的冲击可想而知,她竟给生生震得晕死过去!
  秦关月,这就是你拦下我要保的皇帝。
  第100章〖未央〗
  上官敏华醒来时,殿内很静,也很冷,那股冷意是从心底生起的,让人无从取暖。
  章潮生兄弟在床边一坐一立,等她睁开眼,章潮生笑逐颜开,向她恭喜,不费一兵一力除却对手,独居甘泉宫。上官敏华不语,章潮生又说章春潮除去文公公后,已接管北衙禁军,他留在宫里,也便于照应她。
  上官敏华微声道:“小春师傅滞于宫中未必好,还是留大师爷旁才有大作为。”
  章潮生皱起眉,忽又展颜,笑道:“敏华小姐毕竟还是年幼,不知个中干系。这宫中之事瞬息万变,夺人命于朝夕之间,尤以储君为最。”
  储君?略一思索,才想到对方说的是周承熙继位后的孩子。章潮生想得深又想得远,上官敏华本来觉得复仇之后,心头空荡荡的,不知这日子该如何下去。此刻受章潮生提示,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皮。
  她想,如果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孤寂乏味的后宫或许还堪忍受。
  章潮生在旁絮叨,告知占据凤位最要紧的事便是子嗣,历代多少皇后因无子而失势都是深刻的教训。他的语气中无不透露出刻骨的冷意,对上官敏华和章春潮两人切切嘱咐,道:“日后继承大统的嫡长子必是出自上官家的血脉!”
  章春潮心领神会,上官敏华瞟了两人一眼,复又闭上眼,她的心力从尔虞我诈的皇位斗争中转到怀胎一事上。如何避开宫中耳目偷种怀上孕,是一门很高深的功夫。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接下去便是收拾政变后的残局。周承熙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现在她眼前,带着柳子厚和他地黑骑军在宫外大肆迫杀反抗者,多以二皇子派人马为数。
  到来年的二月。青色瓦楞上还结着粗大的冰柱,大周第五代君主周承熙踩着兄弟手足地尸骨。荣登大宝,号庆德;立后时,民间虽有风言,但在北衙禁军的镇压下,再无人有疑意。周承熙在三月底与上官敏华完成大婚。
  大婚前,众官员说要节约开支,便把延庆宫修葺一番,权充皇后地寝宫。周承熙没有反对,于是,上官敏华婚后赐居延庆宫。章春潮闻信后,阴冷冷地发笑,当夜便找了些人在甘泉宫附近堆起柴火酒油之类的东西,说上官家后人不配住得。那这历代皇后象征的宫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上官敏华拦下,道:“小春师傅,你的才能可不是用在这上头。”
  章春潮语带讽意。道:“像你这般忍气吞声地活着,还不若我一剑杀了你。省得老头子从坟头爬出来戳我骨头!”
  “等着吧。他们自然会来求着我搬入甘泉宫!”
  接连两桩喜事也未褪去皇宫上空地血色阴影,呼吸间。似乎还能嗅到那厚重的铁锈味,宫里头的侍从,朝堂上的官员,大都住的平民往来不敢高声语,皆惧以铁血残酷之势夺得皇权的新帝。
  冷冷清清的皇宫里,宛若死寂的黑白图画,能给它涂沫上鲜活颜色的只有秦关月。
  这位堪称“忍辱负重”之最地帝国国师,和他选中的帝君有共同的野心,用铸币司里藏着地精兵铁甲去征服周围的国家,统一中原,建起盖世功业。
  要打战,粮草先行。
  为扭转大周少粮地局面,君臣二人在朝中风风火火地推行新政,期望从根本上解决大周窘境。
  然而,在新帝残暴地阴影下,仍然遭遇意料之外的阴奉阳违,进效缓慢仍至于倒退;甚至,在晋河下游州府,常有义军举旗反对弑父杀兄地无德之人周承熙得继大宝。虽然很快就被官府镇压下去,这也反应了民心并没有屈服在暴力之下。
  国师和他的学生任复秋等革新派很挫败,新帝非常愤怒,顽固不化的老臣们接二连三地被推到午门,朝堂上愈发萧索。人们知道必须阻止新帝无节制地杀人,但是,正德帝后,没有人拦得住再无所顾忌的新帝。
  秦关月拢着袖到延庆宫听曲,上官敏华很客气地请秦关月喝茶,琴声曼曼,也听不出抚琴者的心声。秦关月捧着一杯新茶,苦笑道:“元殊与为师生份了。”
  上官敏华很平淡地笑了笑,回道:“这是雨后的新茶,国师大人,请。”
  自朝阳殿外演变出的惨事后,两人便不再对话。上官敏华心中搁着一根刺,轻轻一拨动便是阴云笼罩,怒气腾飞;秦关月不再护她之因,也好猜测。他算不出她心中事,为防意外发生,便由着那些人将她禁锢于延庆宫。
  秦关月叹了一口气,放下微凉的茶碗,斟酌再三,才说他今日有事要拜托她。他请她去劝周承熙,少发些怒。也就是新帝周承熙杀大臣杀得兴起,停也停不下来。秦关月又叹息一声,说他也不怕新帝杀大臣,那些只会推搡扯皮的大臣于新政百害而无一利。
  人可以杀,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同时,秦关月也担心他一心辅佐的新帝从此后会养成难以改变的毛病,杀戮绝不是治国之策。
  上官敏华只是笑,并不搭腔。
  秦关月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告别。隔了一天,大内总管来请示晚上安排何人侍寝。上官敏华冷眼一递,说随意。这总管战战兢兢地回道,昨夜那个美人承受不住皇帝的怒火,已经去了。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哪个也不愿去侍寝。
  上官敏华还未发话,宫外跑进一大群莺莺燕燕,向她哭诉逝者死状的惨状以及皇帝的怒火非她们所能承受,恳求皇后娘娘解救众人之苦。
  如意吉祥在旁嗤笑,这个时候想起他们的主子是大周的皇后了,平时怎么不见她们按制来请安!两人均劝上官敏华不要心软,去去那些人的威风。他们指的是近来最受宠的江氏和任氏,厚重的妆相也掩不住两人凄婉的面容,那袍子拉得高了,还能见到青黑发紫的淤痕,真正是畏惧狠虐的周承熙到了闻名即颤抖的地步。
  上官敏华拿扇子掩口轻轻咳嗽,挥手把这群女人挥退,她还是照常抚琴赏景,不为他人所动。再过一天,几个年轻官员在御花园请见幽禁中的皇后。上官敏华一见,除却江一流、任复秋和洛生,其他的都能与她扯上那么一点子关系。
  他们借幼时同窗之名与她攀亲带故,旁敲侧击问她要他们付出何等的报酬才愿去安抚新帝暴躁的脾气。
  沐浴在明媚的日光下,御花园里的百花看起来分外娇艳迷人。上官敏华随意折下一枝花,微笑道:“我仍罪臣之女,今列后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饱受非议;我也不求它,苟且偷生已是佛祖保佑,岂敢妄言。”
  话说得如此直白,这些人心里明明白白的。
  当天,奏请当朝上官皇后搬回甘泉宫的折子堆砌于新帝案头,周承熙眉头皱得直打结,翌日上朝前还是批了准的朱批。
  三天后,以国师为首的文武百官,请旨给前礼部尚书上官城翻案。
  周承熙当场就怒了,怒气冲冲地来到延庆宫,想要治上官敏华的罪…勾结重臣,干涉朝政。他骂她居心叵测,用意险恶,今日若不杀了她,他将难安于塌。
  上官敏华冷笑,回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半点情面不留,怒骂道:“我勾结朝臣,谋你什么?真是说话不经大脑,可笑之极!也是,像你这样除了砍人脑袋你脑子里还能想到什么?”
  “为官者不办事,难道不该杀吗?”周承熙吼得比她还大声,他一心为民考虑,努力向他理想中的国家奔去,可是,现实总是让他出奇地愤怒。
  “你以为你是谁?官员犯事自然有律法管,若下面官员人人都像你这般行事,只凭一己之喜怒,你还想推行新政,还想建立军事化强国,征服他国,做你的春秋大头梦!”
  上官敏华这一刻已然忘却站在她面前的是可以随意取人性命的封建皇帝,她骂得畅快淋漓,周承熙拳头捏得死紧死紧,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