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2-01-15 20:09      字数:4716
  “是吗?”雪莲依旧一脸疑惑,但心里开始哆嗦: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偏偏就碰上了呢?况且父亲又是害怕火葬的。
  吕树人听着,流着口水哭着说:“俺可不想成了灰才进祖坟,俺害怕进那么个烧尸炉里。”大家都明白,虽然去世了,没有了知觉,但是,老人的心愿,儿女却是要极力地完成。雪莲想了想,说:“爹,放心吧,女儿是不会让你去那个地方的。”
  “莲,爹就靠你了,爹强迫你出嫁,你不要怨爹啊,爹也是没有办法啊,今儿到了这一步,就全靠你张罗了,千万不要让爹去那个地方啊!咱们吕家,还没有一个是那样进祖坟的,你可不能让爹当千古罪人啊。”吕树人显得很激动。雪莲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雪莲知道,国家为了节省用地,就鼓励人们丧葬的时候,选择火葬。但是,也不象县政府一样,给人下“火葬指标”啊?谁能保准一年死几个人呢?想到这里,雪莲觉得挺生气。
  后来雪莲才知道,棺材已经准备好了,是用吕树人自己当年种下的梧桐树做的,墓地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就是跟雪莲妈合葬。雪莲感到了剧烈的恐惧,这种恐惧的感觉与日俱增。她只是不停地祈祷着,让老天保佑爹爹,让他多活几日。吕树人饭已经是吃不下去了,灌的水也要吐出来。只能靠输液来维持生命了。但是接下来更严峻了,液也输不进去了,只能挨饿了,最多只能坚持两天了。本家的人已经忙活起来了,吕家的亲戚和自己人又多,就在外面盘起了两口大锅,又借了约三百个碗,还有些乱树枝做的筷子。看着这一切,雪莲心如刀割。她觉得她也要飞入天堂,她把持不住自己,只想随时躺下睡觉。
  “都给我出去!”雪莲终于喊了出来,把院子里的人都喊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全部看着她。
  “这孩子,咋就啥也不懂呢,人家都好心来帮忙来了,你咋这样对人家?”张妈在旁边一边拉她,一边劝导着。
  吕树人或许还能听到,但是已经是睁不开眼睛了,嘴张的很大,话也哗不上来。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保不准就是今夜……”有人悄声说。
  大队支书张报国也来探望吕树人了。张报国看着雪莲,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看着吕树人,无比痛心地说:
  “唉,大叔这病,难啊!”雪莲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向雪莲说起自己任村支书的事情来,
  “我没有带好乡亲们,没有给村里做多少的事情。真是有违你当初对我委以的重任。”
  雪莲用低沉的声音劝道:
  “你对村里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的不错,啥都是向村里公开的,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又重新修了渠道,帮衬村里的困难户,做的够多了。”
  “也没做啥,都是小打小闹的……”
  “我知道,村里本来就困难,资金又短缺,你挤出来点钱,给村里办好事,这已经很难得了。以后,这村里可全靠你了。”
  “恩。”
  晚上的时候,多了几个值夜班的人,男人抽着烟,女人当中,吕凤仙也在。看到吕凤仙,雪莲不觉得想起了往事:
  那是大约一九八八年春天的一天,大早晨的,便听到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声音很大,把雪莲也吵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顾不上梳理头发,从窗外望出去,果然见很多人围在院子里,不知道正在议论着什么。她连忙跑了出来,一看,人群中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带着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孩子,站立在院子当中。那女人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脸上几乎没有光泽,有些灰黑,眼睛周围布满了黑圈,头发凌乱,看样子好久没有梳洗过了,身子很干瘦,一身褪色的暗红色的方格衣服,穿着一条灰黄的裤子,脚上穿着自己做的方口布鞋。那孩子显得很惊恐,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人群中有认得她的,便喊道:“凤仙,你咋回来了?”那女人已经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下瘫痪在地上了。
  她是吕家的远房亲戚。从小的时候,来过吕家大院的,还和吕树人他们一起玩过;再来的时候,也是后来出嫁了,带着新郎过来认认门,还礼来了。以后,由于远,就很少来往了,不过,即使是吕家谁家办什么事情,她能让人把“礼”捎过来的,就尽量捎过来,也好保持这层关系。
  她虽然变了样,吕树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二哥!”她见到了吕树人,一下子失声痛哭 起来。吕树人一把扶住她,劝说了很多,说既然都这样了,倒不如先住下来,看以后有没有好的办法。
  雪莲也听说过这个姑姑,关系是吕树人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兄弟,到了雪莲这一代,关系稍微的远了些。她从小也没有在吕家受什么罪,在村里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她又生得娇生惯养的,在吕家直长到快要三十岁了,吕家也觉得丢人,四处张罗着给她说媒。后来,和吕家一起做生意的一个世交的儿子陆乘风看上了她,于是两家一拍即和,这门婚事就成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吕家已经衰败了,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地为生,所以拿不出陪送的东西来,倒是她的母亲叫许桂兰的拿出了珍藏的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保留下来的金银首饰,这才算陪送了些。这已经是七十年代初的事情了。她过去了,没想到陆家也衰败了,本来都想着要过去享受清闲的,谁知道过去了还得上地里,幸好她的婆婆当时很健康,许多的事情这才不用她操心。改革开放后,她的丈夫学会了做瓦工,国家鼓励民工出去打工,收入也可以,原本过的很好,就这么好过了几年。她的衣服从来没有自己做过,全是丈夫从外地买回来的。没想到,一次,她丈夫从四层楼上摔下来,头正好着了地,送到医院,已经是没有救了。她哭得死去活来的,一连在家里呆了三个月没有出来。后来,她醒过来了,脾气也改观了很多,学会了吃苦,渐渐地学会了做衣服,做鞋。
  “俺咋就这么命苦啊!俺原本想过去舒舒服服地过的……”她哭诉道,“谁知道他一早就离开俺们娘俩,就这么走了!”她擦了擦眼泪,有继续说,
  “城市也是作怪的多,硬要把人给火葬了,送到村里,只是个小盒子,他就睡在那个小盒子里,一具全尸也不给俺留着……”
  “婆婆也气得病倒了,没有出半月,也随她儿子走了……”她哽咽着说,
  “村里有人劝俺改嫁,他们都不是东西,俺能再嫁吗?一女不嫁二夫!况且,俺孩子咋办?到了那边看人白眼不成?”
  原来,村里有人看她也着实困难,一个女人家,上地也上不了,收入也没有,便好心劝她改嫁,走一个女人在无奈的时候多数要选择的同一条路。她没有答应。她过惯了舒服的日子,村里其他单身的男人是不能给她的。就这样僵持了半年,终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突然想到了娘家,就回来了。
  吕树人暂且安排她和孩子到自己家里,又给孩子找了件衣服,替换了身上的脏衣服。雪莲一边劝着,一边赶紧帮她把头发好好的梳洗了一下。
  雪莲连忙把她带到了自己家里,晚上的时候,她和这个姑姑睡在一起,孩子则和吕树人睡。
  时间长了,吕树人开始厌烦起来,有时候甚至不想和她说话。她也总是叨叨过去的事情,想念死去的丈夫,。雪莲也觉察出来了,竭力地在中间调和。后来,她自己觉得长期住在吕树人家,也不是个劲儿,又觉得应该到别的哥哥弟弟家看看,顺便也住上几天,吃上几天饭,然而这些兄弟家里也不殷实,都是勉强维持,没有多久,她便呆不下去了。又回到了雪莲家,雪莲依然热情地招待她,这令她很不心安。她便提出以后要帮吕家都干活,吕树人一听,皱了皱眉头,她似乎要永远赖在这里不走了。吕树人暗地里交代给雪莲,要她不要那么热心了,该疏远了,谁愿意留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又白吃饭。雪莲也劝了父亲一回,说她死了丈夫,让她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又是吕家的闺女,如果传扬出去,很不好看的,你们几个长辈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吕树人一听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扭身出去了。
  吕树人找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她也挺辛苦的,又带着个孩子,如果硬要赶她回去,那无疑是要了她的命,不如暂且让她住下来,以后慢慢商量。
  她后来也知道住在别人家,所以格外的勤快了很多。帮着雪莲家洗衣服,别的家看见了,她又害怕遭人白眼,觉得脸红,连忙又帮那一家洗。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她就这样总是轮流着帮人家干活。
  在吕三嫂家吃饭,她和孩子是用一个碗的,一双筷子的,然而她也顾不上计较什么了。这只碗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平时刷洗后,也不把她的碗放在一起,而是另外放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让她记着。
  “给你吃?还不够给那不受用的吃!”吕三嫂的声音很大,震得满院子都能听到。好象是在吓唬孩子,但是大家还是听出来的,那是在给她颜色看。她默默地走开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大家又都慌了,害怕她一时间想不开,寻了短见。都分开去找,果真在河边找到了她。她站在河沿上,眼前是青色的水,一眼看不到底,细小的波浪晃动着,让人觉得眼晕。大家一看,都傻了眼,有人想起来,赶紧让孩子喊她“娘”,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痛哭一回:
  “做女人咋就这么难啊!老天啊,让我死了吧!”
  吕树人听着,也哭了,大家都哭了。
  回去后,吕三叔好把吕三嫂一通骂。同样,吕三叔的声音也把全院子震得“咚咚”响:“你还敢取笑别人,你也不睁开眼看看你是个啥东西!她再咋说,也是我的妹子,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她!有难处,要想办法解决才是,光这样散脾气,有个屁用!”吕三嫂只是小声地说着,不敢反对。事情才算解决了。
  后来,吕树人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开始帮她找人家。她也没有反对。终于找到一家,男的四十岁了,人也老实,身体又好,能干活。吕树人给她说了,她只是一股劲地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吕树人明白了,她是不愿意,又接着找。外村的听说了,也来过几户人家,然而她始终没有答应。她依旧在雪莲家,帮着做活。雪莲闲的时候,就跟那孩子上课,教他读书。她看着孩子,就好象看到了希望。
  原来,她是担心她过去了,不了解那男人的脾气,让孩子受委屈。时间长了,她也不想嫁了。吕树人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就把后院闲着的一个堆放柴火的屋子给收拾去来,让他们娘俩住。
  雪莲也帮着他们想主意,她几次跟大队说,张报国同意这事情慢慢来,等再次分地的时候,留出些地来,给他们娘俩住,毕竟,那女的曾经是村里的人,如今回来了,应该帮的。后来,又给他们两个在村里落了户,这才安定下来。
  谁也不说上一句话,围坐在吕树人的旁边,吕凤仙低低地抽泣着,她怎么也忘记不了吕树人这个哥哥当初在她落难的时候,最殷勤地帮助她,她愣愣地看着昏迷中的哥哥,不觉用手把被子的一角给掩盖了一下。大家就这么挤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穷苦的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谁也束手无策……第十三章 伤逝(2)
  谈论着,谈论着,大家自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最近村里发生的事情上。
  “听说了吗?王字正家的那口子最近住院了。”
  “听说了,说是得的高血压。”
  “唉,这年头,啥病这人都得,以前的人们吃糠咽菜的,也没有得过这奇怪的病……”
  “就是,也不知道咋地,这人现在得的这病真叫人琢磨不透,以前从来也没有这种病出现过……”
  王字正的老婆叫王菊花,是外村嫁过来的,已经将近六十岁的人了。前些日子,总是闹头疼,也没有当回事情。结果,有一天早晨,她匆忙地吃了一口饭,就上地了。中午的时候,硬是支撑着,也没有回来吃饭。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她走下山来,看到路边有几根可以烧火的柴火,就俯下身子,准备捡起来。这时候,突然晕倒了,右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了,嘴也不能说话了。幸好村里有个人从这里经过,才赶紧喊了别人,送到医院里,算是抢救过来了。如果晕倒在地里,算是完了,因为稍后又下起了鹅蛋大的冰雹,这样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也算是命大着呢,要不然,哼!早就成了地下鬼了!”
  “也是。要是在地里晕倒了,谷子已经很高了,倒到里面,别人也看不见,她又不会说话了,而稍后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