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1-02-17 12:53      字数:5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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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不能再迟疑了,惨白的洋灯火不住的在战栗;室中破坏的什器更凌乱得不可收拾了。迟早要归于毁灭的这家,它似乎懂得他的运命,也就阑珊地像在期待最后的到来!它夹在周遭的邻居里,久已感到些痛苦和厌倦,以至不能和它们调和的苦衷。它急于要藏匿得干干净净,不但使近的邻居可以忘记了它,并且使遥远的人间永不会发现它。如此光景,就使我再要住下去,不久也要失掉容我寄托的所在了。你们如其懂得这一点,就可望见你们黯淡的前途和可怖的明日。
  你和孩子稳稳地酣睡罢,如其有甜蜜,美满,神仙,珍异,黄金,园囿一类的好梦;尽量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无限张展地去做完成罢!等到你们的欠伸的时候,东方白银的天色,就会告诉你们今天是日历上不载的一天!你们看不见我了,找不到我了,你的神经高涨的时候,你的好梦也就丧失了。你必定抱了孩子去求神,求鬼,惊怖,哀哭;终于丢了孩子像旋风一般的发狂,英雄一般的自杀!这何等崇高的难以描摹的一出啊。我轻轻地吻过你,吻过孩子了。再会,再会,我们就这样无声无臭的诀别!
  (民国)18年2月某日
  外遇丽琳(1)
  一
  一九二三年的年末,在丽琳的生涯上,的确是一个划时期的转换。
  她是很早就没有了爹娘依靠她的哥嫂过活的一个孤女,生长在斯文优秀的W县,她的哥哥为了顾全世家的体面,不得不拆蚀些低廉的本钱,送她进省城的女子师范。年复一年,在惨淡微茫的学校生活中,把她蒸滤过去;她的天真洒落的心情,悠久地被磨练成矜持中带有阴郁的样子。而她,就在这一年冬天毕业的。
  家,在她是有若无的,但是她不得不回去一行,这不过是像往常暑假年假一样的照例去受哥嫂们的奚落,如同养媳一般地悄悄地挨口饭吃,她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辛酸,泪水从她的眼睫间颤滚出了。在坐客拥挤的三等列车里,她觉得不好意思饮泣,站起来面向窗子,萧瑟的田野,树木,岗峦,电杆,不住地在她的眼前伏着起着,而她孤寂的心,也像潮一般地推移着。
  当天的午后,她回到家了。
  丽琳一跨进门,她的哥哥迎面走出来,似乎要到什么地方去似的;一见丽琳,招呼了一声,便伴同丽琳折返到内厅,他显出丽琳所不常见的悦意的神态,把手里一卷报纸一类的东西放下,倚在桌子的边沿上问丽琳说:
  “得到你的信,这回是毕业回来的,几年来为你撙节的苦心,总算有了个段落了。”
  “噢,哥哥,虽然是毕业了,但是事情还没有定当。”
  “这不须担心,我总得替你想法的。”
  “今天晓得妹妹要回来了,我这边在预备些菜肴,你的哥哥和我,没一天不望你早些回家。”她的嫂子从里面抢出来说。
  “呀,真谢谢你,我当不起的呢!”
  一种破天荒的像煞是家庭款待游子回来时希罕的温味,在丽琳是第一次尝到,论理,在她十七年的生活上从未像这一次破过纪录的遭遇,她应当何等的欣快,满意;而她转觉局促不安呢。当她和哥嫂聚食的时分,她异常地拘谨。
  十六支烛的电灯,白淡淡地照在食桌的一隅;这古式厅堂的全部,仍旧保持着它的阴郁。一个十一二岁光景的丫头伺候他们膳食,丽琳向她默视一回,觉得这丫头呆呆地站在桌旁的一出默剧,是她从前惯做的,她这样一想;满桌子珍异的羹肴,不能使她爽爽快快地下咽了。
  “妹妹,你为什么这样客气呢?”她的嫂子箝着一筷甜蒸火腿装进她的饭碗说。
  “谢谢你,我坐了半天火车有点疲乏了,不能吃油的东西。”“妹妹越加懂得礼道了。”她的嫂子转向她的哥哥说。
  “自然,否则读书有什么用呢!”她的哥哥这末一说,她的脸忽的红晕了起来。随后她的哥哥问了她些关于学校里的事情,学校教员中他的哥哥的朋友们的情形;而这一席希罕的晚餐,就在这勉强的团圆里轻轻地松了过去。
  问题,终于劈头的降临到丽琳的前面了!
  她回家后的第三天,她告诉哥哥W县城区第一小学要聘她做教员的一回事,她对哥哥说:
  “在本地方做事,家里又照料得到。”
  “我的意思,你还聪明,找到一个机会去升学,是顶好的一个办法。可是……我又担负不起。”她的哥哥没有往后文说下,便匆匆地卷了一卷簿书之类的东西出门去了。对她的要否接纳城区第一小学的聘请,未曾加以意见,她有些闷烦。当夜她在嫂子的房里,帮助嫂子裁剪预备新年送礼的孩子们的新衣,嫂子热诚地顺势对她说:
  “人家说祸不单降,妹妹,你却是喜不单临,你学堂毕了业,你哥哥又替你定好了终身大事呢。”
  “什么?”丽琳虽然没有直跳起来,心儿却像溃裂了。
  “你不要害羞,你哥哥的眼睛何等尖,总不放你吃亏的。”
  “嫂嫂,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她想哥哥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女大当嫁,你的哥哥为你焦灼了许久许久了;听说现在已经决定了哟。”
  “这我怎么好呢?”她抬起头,似乎要喊的样子。
  “哈哈,你不要慌,这不是平常人家,他是××督办的儿子;做督办的媳妇你还不称意吗?”
  “他,我是配不上他的,哥哥为甚么要把我做人家的小老婆呢?他这人,那个不晓得他是有了妻的人。”丽琳有点紧张了,往常虽然备受嫂子的虐待,但从未有过像今天那样用了反抗的声调回答她的话。她昂头望着窗外稀疏的星空,在她手里的剪子,不自在地跌落到地板上,她的泪也绵延地下垂了。
  “你真不受人好待的……”嫂子蹙紧了两眼,一手捺住衣料,一手指着她带着责备的神气说。
  “这我那能承认呢?”她把泪面埋在两掌里走出嫂子的房间了。嫂子把衣料折叠起来移到桌子靠窗的一边,追赶上去,丽琳已倒在自己的床上呜咽。室中昏黄的洋灯抵不上嫂子两眼的光亮;嫂子泼辣的本色,生生地在她两眼里显露了出来。
  “难道你的哥哥给当你上吗?我前天还赞你懂得礼道,你又要发孩子气了。快些起来!”
  “……”
  “他,你说他有妻,他断弦了你晓得吗?像我们的场面,肯做人家的小老婆吗?”
  “……”
  “快些起来,你哥哥回来了,又要怎样地发脾气呀!”
  “我……我……不承认的,就使我做了人家的小老婆,哥哥有什么荣耀……”丽琳哭得更利害了。
  “坯子是生就了的,到底容受不起人家好待的。”嫂子的裙裾随着她用力的旋转,擦的一响走出丽琳的房间了。但是她的鬼怪那样的凶悍之气,还留在这昏黄的室中。
  外遇丽琳(2)
  二
  丽琳在母校的附属小学里当教员,和母校的教员何一贯同居,在省城的偏僻的一隅,组成了未经仪式的夫妇似的小家庭了,她的哥哥逼她出走以后,不愿再提到她了;即使闻及她和何一贯同居的事件,除了一阵家门不幸的辛酸的叹息而外,不再当她是他的妹妹了。在她和何一贯过着平和的迈进的生活,却是一个难得的幸运呀。
  这是她的新生,美满地从整个的一年里度过去;往昔一切痛苦的闷烦的垢痕,洗涤得干干净净了。
  当一九二四年的冬天,正是她的新生的一周年。北伐军从远方不断地震出胜利的呼声,而坐镇在省城的讨赤联帅,遥遥相对地继续干他捕杀革命党的伟业。省城里满布了惨白的恐怖。
  革命的技术进步而后,反动的勾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单纯了。北伐军所到地方,有当地的民众蜂起援助;而省城里的讨赤联帅,也抓住了一部分拥护五色国旗的知识分子做他的装饰;尤其在各个学校里充分张展他们的气势。何一贯额上虽没有雕着“赤”字,但他是人们所熟知的一个革命党。在最近的一星期中,他迁了四五个地方,仍然不能安居。南门外的一片霜空,月亮凄异地吊在中天,崎岖的道路上,似有无数的古昔的亡灵跳跃在一贯和丽琳的脚踵之旁。前面是一座砌叠的石桥,在桥下横着一条冻了的河流。一贯停了足步,把左手里挽的一个包裹挽到右手里,面向丽琳: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好,我就回去罢。”丽琳拉住他的手,眼泪忍不住地流到凝冻的颊上了。
  “已经走到这里了,前途是安全的……”一贯在他的意志坚强的炯炯双目里,也渗出了模昧的泪滴了。
  “那末照预定的计划做,你走好了!”
  “到达了后就会通知你的,你搬住到学校里后,不必多出门。”
  “是的。”丽琳仰起了头儿,凑上去和一贯深深地完成了一个沸热的蜜吻;这刺骨的寒夜也伴着冒起了瞬息的和暖。于是他们凄然地别离了。
  背着一贯回向南门的路上,丽琳孤单单地,所有惊怯,忧患,灾眚,寥寂这一类不祥的情绪,似乎团成了一颗齿球般的东西,嵌在她的心囊里,浑身刻镂似的痛楚。尤其描想到一贯此去,从高淳,溧阳,兜到上海的一条土匪四伏的征途;她简直支持不下了。挣扎复挣扎,到了上天吐出了乳白的薄明,她才回到寓所里。
  一贯到了上海以后,迭次接到丽琳的信,尽管里面写满了平安,康健等等词句;丽琳却抱病在学校里。
  学校提前放假了,同事们出走得空空。丽琳独处一室,在镜子里照见自己病后的容姿,修长的眉,水色的眼,蓬松的发,乳色的脸,各种部分凑合起来一看,陡然觉得增加了十年以上的年纪。过去的悲戚,现实的恼恨,消逝了的欢乐的阴影,都在推动岁月急速地运行。生的意义在何处?她似乎被投入怀疑的深渊里。
  从省城亲戚的家里,转来W县哥哥的来信,丽琳不觉呆了。这信里说她哥哥已很谅解她,往昔的周折都是嫂嫂的不是,并且他率直地把那件要向××督办谋一差使之故不惜把妹妹许其儿子做侧室的事告白了出来,他现在非常悔恨。这信里又说他很知道何一贯不是坏人,他也已得到一贯离开省城的消息,他晓得丽琳孤零零的留在省城,他认为兄妹二人是父母遗下的不可分拆的骨肉,他希望她回家过年,这一封笔锋里充溢着感情的来信,丽琳读了,她的执拗的性情不知不觉地软化了些。
  但是,回家毕竟是没志气的,她这样想,若使哥哥真是这样的彻悟了,那末离开这举目无亲的窖窟,暂回家中避避,也未使不是一件适当的事;她又这样想。志气呢,似乎是前时代的信条,没有固执的必要,她这末一想,决心地回家了。
  哥哥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他关心一贯还是小事,对于现时势的推测,和热烈地同情于革命,这是使丽琳料想不到的,丽琳回家以后,偏面地认识哥哥了。
  两三天来,丽琳住在家里,和嫂子也还过得下去。嫂子脸上一种刻划的好意,显然不是她自己真诚的流露,但丽琳一心一意地在祷祝一贯的安全,事实上这些事她顾不得许多了。
  住了一礼拜光景她渐渐觉得厌烦起来。因为她的哥哥天天和她谈些国家大事,除了些传闻的新奇消息外,其他的话头,差不多全是有计划的,有用意的,关于本省将来的政治计划呀,关于如何利用旧有的势力呀,关于财政的内幕呀;最后他表示对于一贯的崇敬之忱,希望一贯和她补行一个正式的婚仪。这些政客式的攀谈行于兄妹之间,并且丽琳的耳朵里从来未曾穿过这些非女性的琐屑,她自然觉得不舒适了。
  有一天早晨,丽琳躺在床上尚未起身;邻室的哥嫂吵起嘴来,嫂子叫出有弹力性的声音说:
  “你去巴结革命党做甚么?”
  “你女人家是不懂的。”
  “革命党有了作为,太阳要从西天出了!”
  “这些事不容你管。”
  “我的父亲也是革命党,要是有了作为,他不会在我三岁的时候被杀了。”
  “不杀不成事的,这些你都不懂得。”
  “好,你懂啊,你去巴结她啊,前回巴结了一阵,××督办仍没有差使给你。踏空缺的事,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