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2-01-05 15:43      字数:4752
  2009年的新年伊始,一切梦幻的不真实,张月怡觉得眼里被塞满了酸胀感,满的下一刻就要逼出眼泪,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轻声应道,“好。”
  “我要去上班了,我们回头聊,好吗?”
  “嗯,路上小心。”
  挂下电话许久,张月怡才觉得从手的位置传来的凉意,张月怡是在屋外给莫小聪打的电话,虽说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冷的刻骨,但时间长了,手也会被冻得麻木僵硬。
  进屋的时候,祖父已经送走了来拜年的客人,桌子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到她,问道:“我们祖孙二人去院子里喝杯茶,怎么样?”
  “外面会不会太冷了”,张月怡怕祖父受不了屋外的冷气,于是半劝道。
  “走吧”张羽秋拿了茶具,“你可不能小瞧我这老头子。”
  张月怡苦笑着陪他出去,心里想着,祖父真是越老越任性了,哪有人大冬天里跑院里喝茶的。
  这次泡的是普洱,还加了点蜂蜜,用的依旧是上次的茶壶。
  张月怡看祖父依旧拿着那个裂纹的杯子,不知是凑巧还是可以,于是问道,“祖父,你的杯子有裂纹,不如换一个吧?”
  张羽秋笑着摇摇头,“这个啊,可是你祖母摔得。”
  回想起记忆里那个温婉的女子,总是用甜软的声音说话,总是面带笑意,怎么会摔杯子呢,张月怡疑惑的看着张羽秋,等待他的解答。
  张羽秋看着茶杯上的裂纹,好像随着它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时候,张月怡等了一会,才听他开口道,“那是你祖母唯一一次朝我发脾气。你也知道,你祖母平日里都是笑呵呵的,从来不发脾气,不管对谁都特别宽容,有时候啊,我就觉得,她的脸上像是带了一层面具一样,不真实。”
  张月怡点点头道,“我有时候也会这么觉得。那……这样的祖母,什么事会让她摔杯子呢?”
  “外遇。”
  “外遇?”
  “是啊,你祖母她啊,以为我有外遇了”,张羽秋说着,脸上泛起了柔和的光,连眼神也温柔起来,“那还是我下乡杀猪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个特别冷的日子,你祖母从家里去我工作的地方给我送棉衣,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一起工作的女同志喊我,‘羽秋,歇会吧,你看你累的,都出汗了’,还看见她给我擦汗的样子了……”
  “然后呢?”
  “当时我还不知道,工作完了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门口放着一件厚棉衣,我就知道你祖母来过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穿着棉衣回到家,发现你祖母穿着她那一身戏服,站在这棵榕树下,面前也像我们这样,摆了茶杯,碗里的茶还蒸蒸的冒着热气呢。我看她奇怪,就叫了她一声,谁知她拿起茶杯就朝我扔来,杯子磕上车把手,被我接住,就留了这么一条缝。”
  “那祖母她说什么了吗?”张月怡问道。
  张羽秋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因为这件事生气的?”
  “猜的”张羽秋笑着说道,“她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所以我只好猜她的心意了。”
  “那猜得到吗?”
  “开始也猜不到,后来慢慢就好了,所以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张月怡迟疑了一下,才问道,“这样,不累吗?”
  “呵呵,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她呢。”张羽秋说起喜欢的话来,丝毫不羞赧,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那样子的平常。
  第 20 章
  坐上回程的飞机,又升到几万米的高空之上,张月怡转过头看镜子上自己透明的表情,竟也流露出几分笑意。本来打算在家过完十五再走的,但因为昨天与祖父的一番话,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莫小聪,哪怕不说话,只是见见也好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为疯狂的一次了。
  丝绸的料子滑过手心,就像在夏天的海边掬起一捧海水,再摊开手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那是一件大红绸缎的嫁衣,经历岁月的尘封,多了几分暗红,从领口蔓延到腰际的是乳白色的百合,绿色的叶,金色的蕊,盛着百年好合的希冀,开得夺目,祖父交给张月怡的时候说,这就是你祖母当年嫁过来时穿的。
  张月怡想着祖父昨晚说的话,他说,我一直都知你祖母喜爱我,她从未说与我听,我也从未说与她听,连她误会的外遇我都没有解释与她听,因为总以为一辈子的时间足够我们看清彼此,却不想什么情啊爱啊的轰轰烈烈错过了,连柴米油盐的平淡都错过了,到头来,我只让她空等了一辈子,到死都是她比我早一步,不知又要让她等上几年,我这把老骨头才能去了。
  感情不是捉迷藏的游戏,我躲你猜,我追你藏,当婚礼的那天,我把自己的手交与你的手上,便只期望着四个字,坦诚以对。你从不会以为感情那么简单,简单到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下了飞机,张月怡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打车去莫小聪家。当张月怡拖着行李箱出现在莫小聪面前时,是温哥华凌晨5点,夜色还未散去,晨曦渐次逐来。莫小聪看到她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恍惚,张月怡纯黑色的长发沾了湿气有些发亮,白色的掐腰呢绒外套配黑色高跟鞋,一出场,就让他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
  看着发愣的莫小聪,张月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啊,对对,请进。”莫小聪一会挠头,一会又点头,但总算把张月怡迎了进去。
  趁着莫小聪去洗漱的功夫,张月怡去看了看她那些心爱的鱼,呵,正生龙活虎的在鱼缸里悠游呢。莫小聪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女子桃红色的唇牵扯出柔和的弧度,笑得甜美。
  “怎么样,我把它们照顾的不错吧?”
  男子突然出声,让张月怡回过神来,“嗯,不错,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吧,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你的啊。”
  如愿以偿的看到男子惊讶的表情,张月怡微微失笑。
  “是我的?怎么可能?”,莫小聪说道,“我以为它们早就死了,因为我那个朋友根本不懂得怎么养热带鱼。”
  “确切的说,这些鱼应该是那些鱼的后代,毕竟也有六年了啊。”
  莫小聪失神的看着鱼缸里的鱼,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只听张月怡似是呢喃,又似是说与他听,“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因为那本日记中提到过。”
  莫小聪转过头看着张月怡,对方也正好在看他,眼里还腾起水雾,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我不想要你的同情。”张月怡的声音有些哽塞,心里似翻江倒海,“莫小聪,在你身边站了六年的我从未感到疲惫,可是这一刻我真的累了,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会答应与我一起回家过年,直到刚才我才确定,是因为你看了那本日记,你……”
  张月怡的话还没说话,剩下的就被莫小聪的吻淹没了下去,辗转到嘴边的变成了轻微的嘤咛声。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刚刷完牙的薄荷香味,攫取了张月怡嘴里的每一丝空气,直到张月怡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因为窒息死去的时候,莫小聪才放开她。
  “月怡,我并不认为我会分不清楚爱情和同情。”
  面对着眼前小巧可人的女子,六年的点点滴滴仿若埋入土中的种子,在水分的滋养下,破土而出,终于伸展进莫小聪的灵魂里,说不动心,恐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吧。
  他是看到了她的日记,看到了这个傻瓜,明明没有谈过恋爱,当初还骗自己失恋,然后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在许多个不眠夜彼此安慰。那是,他也不过刚分手,还没从那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她就从网上找一个个关于失恋的故事,一篇篇关于悲剧的文章,统统当做自己的,然后说与他听。他以为,两人都是乘坐了车的旅客,彷徨在前一段爱情的车站迟迟不肯离去,而现在,他才知,原来只有他一人乘坐了车,而她是特意走进车站带他离开,只不过,她走的很慢,用了六年的时间。
  第 21 章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关于暗恋的故事,它生长于十七八岁的雨季。张月怡记得以前自己看过一篇关于暗恋的文章,最后男女主角还是在一起了,终是逃不开烂俗的结局,那是大学校园里的爱情,不过也就是如此。现在轮到了自己,什么我爱你,与你无关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已经二十七岁的年纪,已经在他身边等了六年的时间,怎么还会甘心放弃呢。
  张月怡是知道的,莫小聪的心里有一个严颜,她占据着他胸腔左侧的重要位置,从不曾离去。不是不介意,而是这份介意被感动掩了去,再看时,也不是那么明显。张月怡只是觉得,自己终是晚了,晚了那么多年,错过了与他认识的时间,这是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与莫小聪在一起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虽然算是同居,但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实际算来并不长,然而终究是在一个屋檐下,即使没有你侬我侬,见面的机会却是多了起来,日久生情,日久生情,张月怡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与其争莫小聪心里谁是第一,不如做好自己,享受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夏天的时候,莫小聪说想吃冰激凌,于是两人就在在家里做。用的是老式的双排小碗,就是差不多兵乓球般大小的小洞,接连着有十几个。先将奶倒进去,然后是磨碎了的冰沙,还切了点水果,是莫小聪最喜欢的黄桃,放在冰箱的冷藏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拿出来的时候,张月怡笑着打趣说,这样的老古董式做法你也会?莫小聪给她嘴里填了一个冰激凌布丁,回道,我这是nostalgia(怀旧情结)。
  有一次本来约好要去逛街,不料那天突然下起雨来,两人百无聊赖的呆在家里,聊天的时候突然说起张月怡的祖母会唱戏,莫小聪嚷着非要听张月怡唱,张月怡没有办法,说要他泡茶才唱,家里茶叶刚好喝完了,莫小聪就冒着雨下楼去买,结果逛了几个supermarket也没找到,只好去离家很远的唐人街,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莫小聪湿淋淋的出现在张月怡面前,笑的像个孩子,半是邀宠的说,还好买回来了。张月怡很是心疼,没有就算了嘛,就是不泡茶,我也会唱给你听的。莫小聪擦干了手,拍了拍张月怡的头,说道,我想,你祖父一直很想这样泡着茶听你祖母唱戏,只是他们等了一辈子,把以为会有的时间都错过了,月怡,我不想我们也这样错过。张月怡没有强忍着眼里的泪,任由它肆虐下来。那天夜里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极了余光中笔下催心折骨的鬼雨,在窗户的玻璃板上呜咽悲鸣,为女子婉转的嗓音配乐。张月怡雾蒙蒙的眼前,仿似又看到了祖母那一身绯色的戏服,袅袅的茶气中,也分不清唱戏的自己,还是记忆里的祖母。
  张月怡将从祖父那个拿到的嫁衣递与莫小聪的时候,后者明显一愣,张月怡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去店里问有没有卖大红绸的嫁衣。莫小聪看着那似杜鹃啼血的鲜红色,好像陷入了一个遥远的梦境,过了许久,才接过来,道了声谢谢。之后,张月怡再也没有从莫小聪口中听到关于嫁衣的任何消息,张月怡甚至都不知道,男人要嫁衣这种东西做什么。然,莫小聪不说,她也不问。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快到年关的时候,张月怡知道莫小聪想回国,却又惧怕回国,他心里有个结,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解开,他想要一个结果,不是去探究缘由,只是需要一个了断,让他彻底死心,从此,相忘于世,两两不相关。
  聪明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或是小巧可人,或是温柔娴淑,或是大气宽容。可能张月怡这些都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既然莫小聪想要一个结果,她就成全他一个结果,不过一个回国的借口而已。
  “莫小聪,我们结婚吧。”
  莫小聪看着张月怡微笑的样子,淡得仿佛水里化开了墨,在宣纸上走笔也印不出深刻的痕迹,他的眼中闪过疼痛,犹豫,欣然和愧疚,最后融成了一丝看不见的线,牵弯嘴角。
  “好。”
  第 22 章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理由,结婚了,回国办婚礼是必然的,两人订于年底回国,也就是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张月怡是比较偏向于中式的婚礼,花轿拜堂,从此执手一生,而考虑到双方的家庭还有许多别的因素,就订下欧式的婚礼,简简单单的。两人在加拿大拍了婚纱照,其中有一套是按照张月怡的想法拍的,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百合花的披肩,在泛黄的旧时光里等待一个人出现,隔着喜帕,惴惴不安。
  回国后,张月怡与莫小聪一起住在祖父家,张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