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12-16 18:16      字数:4808
  懔阆阜追浊岵纳臁K讼曜牛萑氤了肌!?br />
  青山爷急着问:“郑干部,你认得鱼吗?”
  秦天、顺子心里都说:“她认得个屁!”
  谁知郑爱英开口了:“确定是什么鱼,我还不敢。但我知道,有几种鱼的鳞片是非常大的。”
  秦天忽然精警地瞄着她。
  青山爷说:“你快讲讲!”
  郑爱英抿嘴一笑:“其实我也不懂多少,因为从小翻爷爷的书房,父亲也是学生物的,我就记得一些。长江里的鲟鱼,大的可达七八米,那就是两丈多长。”
  青山爷“啊呀”一声。
  “有一种大海鲢,鱼鳞大概也有这么大。还有生活在印度海河的鲅鱼,鳞就有大人手掌大,比这个还大。”
  青山爷又“啊呀”一声,竖着大拇指说:“看不出!看不出郑干部学问这样好!比我们祖祖辈辈打鱼人家,知识多得多!”
  郑爱英不仅让青山爷吃一惊,还让秦天心里蹦出一句话:“原来我把这女人小看了。”
  青山爷由衷地尊敬这位女干部,于是又要再敬她一盅。郑爱英也被这位温和善良的老人感动,盛情难却,只好又干了半碗,这才说:“老爹,今天真的到此为止了。”
  青山爷晓得瓶子快要见底,这才夹起一块酱红色腌鱼放到她碗里,“这是我们秦家世世代代做的红曲鱼,你再吃一块!”
  二十、闪电下的对策(1)
  下午起了风,飘着毛毛细雨。秦天跟肖海涛等人丈量完两处田土,到晚回家,草草吃了饭,把长根喊到十春家里,对他们说:“倒口那里我铲了鱼栏,今天上半晚我去,下半晚你们去。我估计下半晚风雨要停,有些月光,鱼就多些。”
  长根的脖子伸到秦天眼前,抓住秦天的手,“姑爷呀,这怎么要得?你老人家的铲栏,我们怎么好……”
  秦天挣开他的手,对十春说:“你会驾船,你老兄是‘秤砣落’(不会游泳),你们要留神。请对面先喜兄弟关照一下。”
  十春不停地点头,“好,好。”
  回到家里,交待秀月带铁牛好生睡觉,自己和玉兰穿了蓑衣戴好斗笠,渔船就在黑蒙蒙麻风细雨中驶向倒口。
  他的铲栏在左边,先喜兄弟的在右边,相隔数丈远。从垸内向外河流去的水轻盈地喧哗着。
  他们将长竹竿从船尾舵孔插下,船头靠在堤坡一侧,顺着水流方向锚好。
  凡大水淹入围垸,垸内禾稻草木丰盛,鱼的食物多得令它们喜出望外。它们大批涌入,尽情饕餮,长得膘肥肉壮,有的还在这里产卵,十分眷恋这美好的家园。当水势渐退,鱼们感觉似有危机,聪明些的就顺水流方向,渐渐向外撤退。可是并无其他出口,便一一寻到溃垸的倒口来。白天虽然也有顺水走脱的,但多数还徘徊着,一到天黑,便摇动尾巴欣然外逃。
  铲栏是将竹片用绳子横向联成一串,一端插入水下,一端斜斜固定在支撑的横木上。它是逆水倾斜,那鱼顺水游来,一不小心就蹿到竹片上。小的能从缝隙漏下,大的就在竹片上横勾竖闪地胡乱弹跳。守栏人听到弹跳之声,立即用长柄网兜把那情急无路的家伙网住,如同守株待兔般省力又有趣。
  因此守栏这个工作并无多少技术性,需要的一是船,二是水性好,倒口中央水深流急,漩涡重叠,水性不好掉下去就游不上来。
  静静坐着,听毛毛细雨渐渐大起来,打在斗笠上嘭嘭脆响。
  秦天说:“今天你去网鱼,如何?”
  玉兰觉得网鱼新鲜有趣,反正有丈夫在。说:“好吧,你小看我啊。”
  秦天无声一笑,脱下长蓑衣,“你穿这件。”
  正在这时,听得“噼啪”一响,玉兰立即举起网兜,朝栏上一网就网住了,回身往篮里一倒,“嘿,一条草鱼!只怕有两斤重?”
  秦天说:“差不多。呃,你就站在前舱里,不要站船头了,听见吗?”
  玉兰说:“好。”就坐在前舱梁上,手握网兜长柄,盯住蒙蒙玉色里水花闪烁、竹片粼粼的鱼栅。
  秦天一动不动坐在舱梁上,听着斗笠上嗒嗒的雨声,渐渐心思就像风一样飘悠,洪涛一样沉重起来。
  看着这黑黝黝老虎大嘴似的倒口,它吞食了啸天湖多少生命财产,数百亩良田,安居的家业。这次死了六个人。一个十多户人家的小垸子,死六个人还少吗?
  他记得,小时候见到的堤,其实是道土墙,各家各户在自己屋后筑的,几丈宽的田就筑几丈长的墙,保甲上再抽丁把它连起来。上游刚刚发大水,人家的棺材就浮到你后墙屋檐下了。
  莫说小小啸天湖,岳阳、常德那边几十万亩的大围子都倒了几个。湖北的荆州、洪湖、石首、监利,还有挨长江的江西省,好多鱼米之乡都成汪洋一片了。刘雪桃说今年是百年一遇的大水。秦天记得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水比今年还大,伪政府的报纸都说死了几十万人呢。几十万人堆在啸天湖只怕要堆几尺厚。只有日本鬼子才会杀这么多人。美国鬼子也厉害,是飞机大炮厉害。河里涨水的时候也像军队来了,前呼后拥一排排的,可是没有枪炮,一群群活人为什么就打不赢它?河堤修得又高又坚固,未必挡不住?当然啸天围地小人稀,政府又重视不来。政府要管的事太多。政府要管,还不是组织群众修堤筑坝?还是要自己动手,自己出力。世界上什么事情能靠别人办好?秦天想,什么事都靠不得别人,莫说政府,莫说左邻右舍,连父母兄弟都不能靠,万事得凭自己,凭自己双手去做。
  可是一想起溃垸倒口那阵的响声,那天和地的摇动,你几十万人站到倒口也堵不住,也只会像柴捆子样顺水流舟。
  村长是个什么官呢?当然什么也不是。但你是个男子汉,不仅上有老下有小,这些和你同住一个地方的人就和你前世有缘。洪水来了,就像日本人来了,就像女真国的金兵来了,没一个精忠报国的岳飞,宋朝的百姓就只能随他砍杀。人到世上只有一次,你就做一世缩头乌龟?做乌龟也自身难保,一口水把你几间茅屋冲走,你缩到哪里去?
  想到那些冲了房屋的,逃荒在外还没回来的,不知是死是活,他心里就像吞了一团水草,又乱又沉,又不是滋味。
  他摘下斗笠看看麻风细雨的天,哪里看得见月亮?中秋节,说是团圆,有几家团圆?没有遮雨的屋,没有果腹的粮,是团的什么圆呢?
  秦天算是见过世面的,上走过长沙、宝庆,下到过岳阳、汉口,城里有城里的繁华,他没命投胎到城里人家,怨谁呢?乡村也要活人,乡村还出大人物。自古以来,好多英雄好汉就是乡村出身的。古时候的岳飞,当皇帝的朱元璋,现在的毛主席,好多呢。人活在什么地方不要紧,人就是要做几件大事,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二十、闪电下的对策(2)
  忽然想起自己追鱼。明知那不是一条平常的鱼,还是赌命去追,好像鬼扪了心一样。现在想起来,是一股血性、一股逞英雄好汉的血性!想到这里,秦天又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烂了船修起就是。几片鱼鳞别人还当宝贝呢。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女人,面目并不清晰,究竟她长的什么眉什么眼,根本说不上来。同在一屋开会,一桌吃饭,却未正眼瞧过她。奇怪!这女人随船到他家去,船靠到檐下,他站在后舱,双手还握着桨,看玉兰扶她下船那瞬间,女人两手轻扬,腰臀一闪,从船头跳到“落”上。忽然,他心尖倏地一动,牙根儿一酸!怎么了?他发现了:这柔柔的细腰,隐隐的圆臀,多少有些紧张地一跳,却是连戏台上醉酒的贵妃也闪不出那味道!那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说:这是个……真女人!
  突然对面铲栏上一声吆喝:“嘿,大家伙大家伙!”
  秦天恍惚中觉得船一歪,站在前舱的玉兰也被叫声吓了一跳。
  秦天向先喜兄弟大声道:“捉了条好大的?捡了宝一样!”
  那边也大声说:“一条好鳙鱼,十五六斤啊。”
  “那大脑袋明天好生吃一餐!”
  “明天你来吃啊!”
  这时玉兰叽叽哝哝道:“怎么这边就没大鱼呢,我脚都站酸了。”
  “你急什么急!”
  玉兰一屁股坐到船梁,网兜柄在水里挑呀挑,幽暗的水流从网柄分出两撇灰缎子似的细水。秦天看到这灰缎子好像被劲风吹动,一闪一闪,呼呼有力。他知道水流很急。水退得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呀。
  他站起来伸伸腰腿,朝一片朦胧中偶有水光的垸子看一阵,戴上斗笠重新想心事。
  这就不由得想起祭水神的事来。是啊,老辈人说地上有土地爷,山里有山神。那么水里就一定有水神了?看水炳铜背着他搞的那些名堂,他就只想冷笑。你水炳铜真能和神鬼对话?拿活人去祭!亏你干得出!可是,这水的力量确实太厉害,一年治不下,一年就没得收成啊。
  如何治住水患?要有个办法,一定要有个办法。
  首先要有个专门组织。他想起汉口、岳阳那些大垸子都有堤委会,有专人做事,有专门办公的地方,有好大的仓库。啸天湖可以搞个负责小组,就是村委会兼管起来。
  办公地方呢?仓库呢?毫无疑问,要建在堤上,水淹不着的地方。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银鞭一挥,把南边山影抽打得晃动起来。他心一惊,要下大雨了。那闪电在脑子里呼地照出一片地方:金钩寺!
  好地方!这次不是金钩寺,啸天湖死得没几个人了!
  他想,老辈人思想迷信,不敢动杨戬哪吒的二神庙,把这地方浪费了。
  想到这里,他像看见大鱼已经投降一样,高兴地一拍舱梁。
  玉兰一惊:“怎么啦?你好像在念什么经?”
  秦天假装生气道:“念什么鬼经。你做你的事,莫打岔。”
  玉兰不吭声了。
  他想,到哪里搞建仓库材料呢?
  脑子里突然又一亮:郑爱英派得上用场!
  越想这事越有眉目,好像泥工木工到齐了,已经动手了,心里就喜滋滋的。
  忽然觉得风大起来,船在晃动。他向玉兰喊:“在舱里站稳啦。”又半开玩笑说,“掉下水要记得喊救命啦。”
  玉兰迎着风就把网兜向他扑来,他一把接住:“莫乱搞!”
  玉兰显然有些生气了:“今天你好像是在唱空城计啊,坐着摇摇不动。想什么鬼心思吧。”玉兰也是爱听戏的,识得些文字,常听丈夫讲《三国》、《征东征西》。
  秦天倒嘻嘻笑了:“是唱空城计呢,我要打退司马懿十万水兵。”
  玉兰扭头不理他。她虽然估不透丈夫想什么,但他是为头的,眼前啸天湖大堆事要做,白天忙公事,夜里要打鱼养活一家。累得往床上一倒就打鼾,哪有时间想事呢。于是不再打搅他,专心守她的鱼栏。
  这里有些眉目,又一件事压上心来:冲跑房屋的几户会有什么想法?秦厚德不会乱来。骆篾匠的儿子骆飞亮十八九岁了,铜师公的儿子也十五六岁了,都要添丁立户了。
  忽然想起那天开会分土,一向说话丁当响的水炳铜,怎么表态时模棱两可,没和姚先喜结成一帮?
  姚先喜、水炳铜,啸天湖两个不寻常的人物,两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啊!
  秦天想,啸天湖这几个人,自以为熟悉透了,谁的心性如何以为摸准了。不见得啊!那天居然是姚后喜一番话把僵住的问题解决了,让他吃了一惊!
  想到这里,秦天忽然焦躁起来,恨不得马上找老肖他们商量对策。
  他摘了斗笠往舱里一扔,站起身。
  船一动,玉兰回头说:“还在下雨,把斗笠丢了干什么?”
  秦天走到前舱,朝鱼篮踢了一脚。
  “算了,让长根他们来。”
  回到家,正在腾出鱼篮,好像听到铁牛的哭声。玉兰大声问:“秀月,铁牛怎么啦?”
  秀月显然没睡着,“他怕浪呢。”
  秦天一声不吭,等玉兰把鱼倒了,划到十春门口,喊他出来,接了长根,又交待几句,就把船交给他们,从禾坪趟水到家里。
  二十、闪电下的对策(3)
  秀月还在对她妈妈说:“铁牛听得浪鼓子(水浪)在床板下砰通砰通响,风又把茅扇刮得往床上飘,雨也洒进来了,他就吓得哭。”
  秦天叫秀月睡到她妈妈床上,自己脱光衣,站在禾坪凉凉的带点泥腥味的水里洗抹一下,进屋挨着铁牛坐下。铁牛知道爸爸上床了,再不敢哭,却止不住一抽一搭。秦天伸手一摸,儿子头发眉毛湿汲汲的。真是水溅的还是雨淋的还是眼泪流湿的?忽然心头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