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44
  缠跑路。
  “不必我多说吧?”小蝶不紧不慢的声音分外阴险:“我要为大叔解了毒,就和金光洞有了过节……当然,我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要给您解毒的。只是,金光门人我也惹不起,免不了东逃西窜,这个路费,还得着落在大叔身上——您该不会置恩人的性命于不顾吧?”
  “钪啷啷——”汉子抖抖衣袖,金光一闪,小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竟然是两块金子!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子呢。
  “一块买在下的手,一块权当恩人的路费。”汉子的口气还挺硬。
  小蝶不废话,收起金子,从行李箱中翻腾了一阵,拿出一红一黑两颗药丸。
  “先吃红的,用冷水服。”小蝶说完,又取出一付金针,待汉子吃了红丸后,在他双手手腕上刺了几个穴位。“吃黑的,用热水服。”汉子吃了黑药丸后,小蝶点了一截棕黄色的木头,散发出恶辣的气味。烧了一阵之后,她才用一种透明的药膏涂满了汉子的手指。
  小蝶一会儿把这根针往深插一下,一会儿把那根针往出拔一拔,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汉子的双手越来越红,好似里面燃着一盆火。
  “恩人……虽说‘用人不疑’,但您这法子可靠么?”汉子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放心放心!”周小蝶若无其事地解释:“我用的可是独树一帜反传统的疗法,疗效好、见效快、无毒无痛无副作用。”
  约摸一个时辰的时候,小蝶把金针一一拔起,汉子的双手渐渐恢复了肉色。小蝶端过一盆热水,说:“大功告成!大叔,洗手吧。”
  汉子疑惑地把手放进水盆,十个手指竟然能活动了!
  他的反应让周小蝶有点意外——是不是江湖人士对治好自己的人都这么古怪?小蝶记得之前那个毒宗的毒人曲光,也是对自己奇奇怪怪的。而面前这个无名氏,反应更让小蝶不快: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狠狠盯着小蝶,神情中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激。
  小蝶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去了那一身病歪歪的惨象,竟然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
  “你、你想干什么?”小蝶纵然心虚,面子上却不退让,“你那么凶干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中了毒丢人,让人解毒也丢人,想杀了我灭口?哈、哈、哈!”她干笑三声,“我就知道你们江湖人士是这种狼子野心……你以为本姑……大夫是任人宰割的吗?我实话告诉你:其实解你的毒,只要那一粒黑丸即可。那个红丸是我研制的独门毒药,专防你们杀人灭口!解药只有我有!”
  小老头儿似乎没想到小蝶留了这样一手,一愣之后,鼓掌笑起来:“姑娘真是心思玲珑!不过姑娘未免小看了老夫。那红丸之中似有安神香的气味,只是用来缓解臭淞的毒气吧?姑娘不必害怕,老夫绝非恩将仇报之类。老夫只是对姑娘的手段既佩服又震惊——这凤爪花之毒,百年来无人可解,金光洞仗着这种奇毒和独门解药驰骋江湖,今天终于……”说到这里,他的口气竟掩饰不住唏嘘,“不过老夫打包票,金光门人决不敢为难姑娘。”
  小蝶被他一口一个“姑娘”,叫得有些尴尬,她本来是女扮男装,现在却被人戳破了身份。“他们来我也不怕!”小蝶扁扁嘴,“以为当医生的女人好欺负吗?本姑娘手段多呢!谁怕谁?!”
  “好胆识。”小老头扶髯一笑,“不知姑娘有何打算?本地谋生实在困难。姑娘是不是要另投他处?不妨跟老夫讲讲,日后老夫报恩,也好寻找恩人。”
  小蝶想了想,去哪里呢?她一时还真没目标。
  “雍州吧。”小蝶叹了口气,“听说那里流行时疫,生意似乎会不错。”
  小老头拱拱手,“老夫告辞。日后我们定会相见。”
  什么?又是“日后定会相见”?怎么跟那个曲光一套词?难道这是江湖人士必备用语?
  “老人家,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别随口胡诌来匡我。”小蝶趁老头儿还没出门,急忙叫了一句,“日后相见,总得让我知道该怎么称呼吧?”
  老头儿似乎犹豫了一下,回身抱拳,“姑娘说的有理——在下姚辉。后会有期!”
  姚辉?好像在哪儿听过……小蝶呶呶嘴,一边挠腮一边想,忽然灵光一闪:“姚辉?!金光洞主姚辉?!他……他怎么中了本门的毒药?他不是有解药吗?干吗来找我?”
  ……江湖真是复杂。
  ——徽州城外?紫宸观客房——
  姚辉恭敬地立在正厅当中,眼睑微低,似乎不敢让自己卑微的目光落在厅中那年轻男子的身上——虽然对方不过二十几岁,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小辈。
  这年轻人的身材较之高大的北方人更为挺拔,身穿一袭柔灰色长袍,腰间挽了玉白色衣带,形容举止沉稳安静,宛如世家出身的儒生公子,然而他俊朗的面孔却透着一股精明犀利,好似巨商大贾家族的年轻晚辈。可是这张俊美的面孔却始终好像笼在冰中一般,不带一丝情愫。当他的唇边荡开一个冷漠的微笑,清亮的双眼逼向姚辉时,那种凌冽的气质又让人不得不对先前的猜测犹豫。
  “周小蝶?”他上扬的语调中,带着只属于他的、特别的漫不经心,“她是谁?”
  不等姚辉回答,一直屏息伫立在正厅角落的年轻女郎便抢着答:“宗主忘了么?她就是任老太婆的弃徒,解开曲使者全身剧毒的那个!”
  年轻人点了点头,似乎仍不怎么挂怀,“是她啊。辛祐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她么?余香还和我打赌,说她身上必定有一桩大阴谋……”
  姚辉一恭身,接口道:“阴谋有没有还很难说,不过属下一时性急,忍不住去试了试她的本事。”
  这件事似乎有点意思,年轻人的眉头轻轻一动,问:“是么?她的手段如何?”
  姚辉没有答话,只是把双手往上一伸,面带羞赧:“老夫惭愧……”
  不等年轻人吩咐,那女郎已经几步跨上去,用银针刺了姚辉几滴血,又用银刃刮下他指缝中的残渣,都用白玉小盘盛着,送到年轻人面前。
  “金光洞解药以凤爪花的根须为主,有以毒攻毒之意。而这小女子的解药却杂七杂八,既有内服,又有外用,还辅以针灸和熏药……宗主只要验过属下的血液和手上残留的药膏,自然知道。”姚辉收回手,偷眼看了看年轻人——他正捏起一小块残渍,用拇指和食指捻开,看了看指纹间的粉末,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药膏原本是透明的?”
  “正是。涂在手上略感发热。”
  “有意思……听说她解了白虹使者全身的毒,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有两下子——”他拍了拍手,微微点头,“任绯晴怎么不要她?是不是又怕和江湖扯上关系?这么好的一块材料,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白虹使者——”
  听到他召唤,门外一人立刻走了进来——正是害周小蝶被师门放逐的曲光。“属下在!”
  “这个周小蝶,我有意让她入我门下。你们左右留心。”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她要去雍州?你立刻通知翠霄使者急速赶往雍州,让他亲自去试一试这个丫头。”
  说罢,他一摆手,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这几天在徽州散的药可有成效?”
  曲光急忙回答:“宗主亲自下的处方,收效甚好!而且江湖上大小门派提起宗主如此仁厚仗义的举动,都是赞不绝口,都说宗主连凶恶的瘟疫也能克制,足见配药的手法炉火纯青。”
  年轻点了点头,“这事还没结束。你们要留心时下大范围的疑难杂症,发现这样的地方,我们立刻赶过去——最好是那些我们鲜少涉足的地方。”
  女郎略一沉吟,抬头道:“那不就是雍州吗?听说那里在害时疫。”
  “不错。”年轻人考虑一下,微笑着低声说:“那就去雍州吧——顺便告诉辛祐,我们在雍州会合。”
  周小蝶一直为自己悲惨的身世愤愤不平,期待有人穿越深巷发现她这坛醇香好酒。也许真是“怨”感动天,她终于成了老师最大的竞争对手——日渐垄断江湖药物供应的毒宗——挖墙脚的目标。
  她一边赏玩山水,遣散心中的愤懑抱怨,一边赶路,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来到雍州。
  和徽州相比,雍州的情形要好得多——病人虽然有限,但经济条件都不错。唯一让小蝶有些操心的是:雍州已经有三个老头子坐镇三个几十年的老字号,她这个后生晚辈的生意比较冷清。
  真不知道人们都是什么心态!难道医生就是越老越好吗?也不怕他们老眼昏花下错了药……就算他们开的药没错,但他们开方子那种颤颤巍巍的鬼画符笔迹,一般人能认识几个字?恐怕他们自己药房上的伙计也只能当天书来看——不抓错药才怪!
  小蝶一边在心里不服气,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刚租来的店面里打扫。
  不打紧不打紧!她心里说:我在容州的时候,还不是凭着高超的医术,站稳了脚跟?路遥知马力,路遥知马力!
  “咦?‘泰安堂’?这里新开了一家药店。”
  门口来了小蝶的第一个主顾。
  小蝶立刻把扫帚扔到一边,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在下初来宝地,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有益于民——请各位乡邻多照顾!”
  那圆滚滚的妇人“吧嗒”一下迈着小步跳了进来,左顾右盼,点点头:“地方挺干净,也清静——不像城东那个‘合元堂’,人比药还多,吵吵闹闹,让人家小病也得转大病!”
  那才叫开药店的境界呢……小蝶心里嘀咕一声,脸上还是那副和气虚伪的招牌笑容:“这位大婶,请里面坐!有小弟可以效力之处,您开口!”
  “嗯——这才像医生的样子嘛!医者父母心,真不知道‘合元堂’那个老头子凭他哪点那么拽。”妇人一点也不客气,往红漆椅子上一坐,打量了小蝶几眼,笑眯眯地说:“这个小兄弟相貌真清秀!一看就是有仙缘的人,医术一定差不了!”
  “您抬举我了——”小蝶也打量了妇人两眼,“这位大婶,您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分明气血两不亏,健康得很。不知您给哪位求医问药?”
  “哈哈哈——”妇人爽朗地大笑一声,“既不求医也不问药。隔壁打饼的老赵是我家当家的,我是他的老婆子张氏,看小兄弟孤身一人在这里开店……不知道小兄弟的衣食有没有人照料?”
  什么?!小蝶心惊胆战地扫了张氏一眼——她、她想干吗?
  张氏又是“哈哈哈”一笑,“年轻人!想歪了是不?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小兄弟是自己开灶还是在外买饭——我家当家的很有两下手艺,如果你三餐没着落,不如每月交一两银子,我家管你的饭;如果你衣服没人浆洗,不如每月交五钱银子,婆子我专给人缝缝补补……”
  才开门就来个自我推销的……小蝶心里仔细算了笔账——不划算!
  银子只要进了她的腰包,就跟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一样,动弹不得。于是小蝶和气地笑了笑:“高邻,您的好意周某心领了。只是周某自小茕然无依,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劳,缝衣煮饭不在话下。不须劳动高邻。”
  张氏毫不掩饰失望,精神似乎也不像刚进门时那么健迈,垂着头,啜啜告辞了。
  小蝶叹了口气——这年头,谁不难?只是她人小力微,省吃俭用才能勉强生活,哪儿有照顾别人生意的本事?
  小蝶在雍州的这家小店,规模不能和容州那家相比——这儿只有一个窄窄的正堂,后院也只有巴掌大,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半埋着一间简陋的瓦房,那就是小蝶的香闺……实在很不风雅。半夜蚊子开始猖狂,它们饿着肚子等待多日,终于逮到小蝶这个肉林酒池。但蚊子们的狂欢还没开始,就被一阵熏香送到极乐净土——小蝶从小招蚊子,所以自己配了一剂超强力的熏香,屡试不爽。
  小蝶好不容易躺下,还没正式开始睡觉,就被隔壁哼哼唧唧的呻吟吵得心惊肉跳。“搞什么啊?!”她翻个身,从床板上抽出半条烂木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在墙上狠狠砸了砸:“吵死了!高邻,墙壁薄,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
  隔壁传来难堪的低语:“阿牛——别叫了,娘知道你难受,你忍着点……”
  “娘……我忍不住!”
  “阿牛,你这样子,娘看着难受。”
  “娘……”
  “阿牛……”
  痛苦的呻吟和絮絮叨叨的安慰一阵阵送进小蝶耳朵里。
  这家人!
  小蝶气呼呼地起身披衣。“我要当面和他们理论!怎么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大半夜的不让人睡个踏实觉!”
  “梆梆梆——”小蝶气势汹汹地狠狠在赵家的大门上拍了一阵,半睡半醒中的她原形毕露,完全不记得要披上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画皮……
  开门的张氏一脸憔悴,泪痕还没有擦干。
  “我说大婶!我初来贵地,你可能觉得我说话没什么分量,但是我还是得说……嗯?”
  空气中飘来的药香让小蝶的头脑冷静下来。
  “谁啊?把风车草和灯笼花一起煮。”她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