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4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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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臻华翻了一遍口供,确认无误后,将口供连同笔墨递了过去,让四皇子签字画押。
  四皇子这会儿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但接过笔时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苦笑,他闭了闭眼,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口供下方,又按了手印,一把推开卷宗,颓唐地靠在椅子上。
  王臻华将后续手续办完,递交给上司梁大人,看到了下衙的时间,起身回了家。
  先探望过卧病不起的李氏,王臻华独自来到祠堂,给王昱和婧娘分别上了一炷香,以告亡灵。
  梁大人将四皇子招认的事报了上去,太子甚至还亲自召见了王臻华,虽没有明说她差事办得好,但听闻王臻华喜欢习字,还赐下来一方好砚,很是君臣相得地探讨了习字的心得。
  王臻华离开东宫不久,四皇子伏罪的消息就被太子亲自递给了皇上,据闻皇上大怒,在病床上惊坐而起,斥骂四皇子是个无君无父、有悖人伦的畜生……
  皇上没来得及说出四皇子的处罚,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这一下新病旧病交加,药石罔顾,没留下遗言就蹬脚去了。幸好皇上之前留有遗诏,太子名正言顺登基为皇。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唯一不能赦免的就是起兵谋反的四皇子。
  而且四皇子除了起兵谋反,现在还多了一个气死先帝的罪名,更加罪无可恕。大赦三天之后,新皇赐下鸩酒,四皇子饮鸩而死,余党尽皆伏诛。
  而四皇子的死,也拉开了新帝清算旧臣的序幕。
  汴梁城显要聚居的平安坊、长乐坊几乎每天都有皇城司的人来抄家拿人,一时间,整个汴梁城人心惶惶。而新帝登基后,才被提拔为皇城司指挥使的程御,统领着皇城司上下指挥所的所有亲从官亲事官,成为汴梁城中夜能止啼的鬼面煞星。
  王臻华作为扳倒四皇子的重要一员,自然不用担心被清算,相反还趁着新帝大赏群臣的东风,被提拔为大理寺正卿,从四品。
  原来的正卿梁衡被提到龙图阁编书,虽然龙图阁是宰辅辈出之地,但更多人则是白白虚耗光阴,再加上之前他希图两面讨好,迟迟不肯冒着得罪先帝的危险提审四皇子,他能借着龙图阁的资历再升的可能显然很渺茫。不止梁衡,其他接手过四皇子却不敢沾手的汴梁府尹、刑部尚书等都被明升暗降,而空出来的实缺都被分配给了皇上心腹。
  焚香净手后,王臻华取出皇上赐下的砚台,加了水,徐徐研起磨来。
  当年琼林宴上,四皇子就输了太子一筹,想来败局早有征兆。四皇子倚重的谋士也是太子的暗子,也不怪江南案发后,四皇子就屡出昏招,甚至在先帝给四皇子留后路的情况下,还自寻死路起兵谋反……若非是她给四皇子亲自录的口供,她也该以为新任汴梁府尹是毫无资历的新人了。
  不过这终究与王臻华无关,现在最让她头疼的是大理寺的众属官不太服膺。被一个尚未加冠的毛头小子压在头上,对于只能按部就班熬资历的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第六十八章
  对于大理寺众属官的不太服膺,王臻华倒也没正面弄个下马威,正好到了年底,很多积压的案件需要解决,连同全年案件的总结归档,这些任务依次分配下去,足以忙得人没空瞎琢磨。
  这一招果然有效,整个大理寺都忙得顾头不顾腚,哪有人有闲工夫搞小动作。
  而在这种同舟共济的氛围下,王臻华很容易就让自己融入进去。等到了腊月二十八封档完工,众人欢呼雀跃,王臻华邀了众属官下馆子吃饭,酒酣耳热之中,交情无形中又拉近不少。
  大理寺的工作慢慢进入正轨,王臻华也习惯了摸黑早起上朝会,下朝回大理寺办公的生活规律。
  唯一让王臻华苦恼的,就是她那棘手的亲事了。
  作为一个年轻有为、又尚处单身的大龄青年,不止家中的李氏挂念此事,就连同僚上级都不时提起自家如花似玉、温柔贞静的女儿/侄女/孙女……而在王臻华以各种借口诚恳谢绝之后,就有一种说法渐渐流传开来,甚至有一回连李氏都旁敲侧击,问她是否有断袖之癖……
  王臻华对亲事早就头疼不已,听到此传闻,都有心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个断袖算了。
  不过没等她张罗起来,接下来的事就让王臻华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日刚刚下衙,王臻华一出大理寺的大门,就看到江炳成在石狮子前不停地踱来踱去,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又喜笑颜开,整个人不对劲极了。
  王臻华好奇上前,拍拍江炳成的肩膀,“来找我有事?”
  江炳成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王臻华后,一下子镇定下来,“今个我心情好,请你喝个酒。”
  如今王臻华早就历练出千杯不醉的本事,自然不惧,笑着应了。两人弃马步行,去了燕归楼。到的时候正好饭点,燕归楼人满为患,幸好江炳成提前订了包间,两人才不至于排队等候。
  燕归楼一大特点就是上菜快,一杯茶还没喝完,菜就上了个七七八八。
  两人是老友,也不用推杯换盏地应酬,都是在衙门忙了一天,早就腹中馋虫造反,此时饭菜上来更是饥肠辘辘。两人互敬了三杯后,就默契地扫荡起食物来,待腹中饱足,才斟了酒聊起天来。
  虽然江炳成对答之间滴水不漏,但王臻华总觉得江炳成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待酒至半酣,江炳成才借着酒意盖脸,含含糊糊说了一个前朝的故事,说是两个年轻人,一起中进士,一起入翰林,一起外放知县,又一起重回京师,互相守望,终身未娶……
  江炳成一边讲故事,一边觑着王臻华的表情,“此等情谊,实在让人悠然神往。”
  王臻华若有所思地举着杯子,若是前朝就有这种先例,那她或许也能借此推了亲事?不过等她回过神瞥见江炳成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眼神时,原有的一丁点醉意瞬间被吓没了!
  王臻华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放下酒杯,“到底是前朝故事,不可尽信。”
  江炳成有些失望,但也心知这种杜撰的传闻哄哄妇孺还行,臻华冷静理智、博闻广识,怎会被这种没有根据的故事糊弄到,他深吸一口气,“我听说,贤弟久未成亲,是有分桃之意……”
  王臻华惊讶甚至有点受伤的表情,让江炳成瞬间慌了手脚,“我不是歧视你,这挺正常的……我是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
  未免江炳成说出不可收拾的话,王臻华忙截住道:“不,你误会了。我并无龙阳之好,之所以久久未成亲……”王臻华在心中道了个不是,一脸正色道,“只因我想找一个顶顶绝色的娘子,若只是寻常胭脂俗米分,那我宁可一生不娶!”
  江炳成的肩膀一下子僵住了,他死死盯着王臻华的双眼,对方的眼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原本紧张又期待的熏人醉意瞬间消退,江炳成拿出最大的意志力,才端出一贯谈笑风生的风度,低头排出三个酒杯,各自斟满酒,举杯道:“是我的不是,听信流言误会了贤弟,我认罚!”
  没等王臻华出言相拦,江炳成就连罚三杯。
  罚完酒,江炳成再给两人各自斟满酒,眸色深沉,笑容微苦,“为兄祝你早日找到一位绝色的娘子,我是个性急的,就在这儿先跟你讨一杯喜酒罢。”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一触即开。
  一场小聚终究是虎头蛇尾,匆匆散了。王臻华借口要给李氏带燕归楼的招牌菜,停了一停,到底没和江炳成一道离开。她望着身旁空置的座位,闭了闭眼,良久才苦笑一声。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臻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疾步上前开了门。
  可惜门外不是江炳成去而复返,而是上菜的小二扬着一张笑脸前来讨赏。店小二惯会察言观色,瞧出客人脸色不对劲,忙收敛笑容垂下头,两手将打包好的八珍鸡奉上。
  王臻华自失一笑,也不欲为难店小二,付了赏银,准备离开。
  小二躬身侯在一边,王臻华抬脚跨出门槛,却见旁边的包厢开了门,就见程御踏出门来,停在王臻华要离开的路上,朝着她饶有深意一笑,挥手示意小二离开。
  王臻华不觉皱了皱眉。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程御绝对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经他之手家破人亡的家庭,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程御风头日盛,自然少不了人趋奉,不过王臻华可不准备趟这个浑水。
  王臻华准备寒暄几句就走,但显然程御却显然不这么打算,他似笑非笑瞅着王臻华,“小江大人一片痴心,如此辜负岂不让人心痛?”
  这人竟然偷听?
  王臻华条件反射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听到,虽然她巴不得来个断袖的流言,好给她不成亲找个恰当的借口,但她可不希望江炳成也牵涉其中,尤其在她明白拒绝之后。
  她咬着牙,低声道:“程大人慎言!”
  程御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但话中之意却充满恶意,“论起来你也算双十年华,若是实在耐不住闺中寂寞,也可以跟那江炳成暗地里做个夫妻,想来他还巴不得你是个女人!”
  王臻华怒火直冲脑门,扬手甩他一巴掌。
  程御反手握住王臻华的手腕,掌下一使力,把王臻华按在墙上,眼神刮骨一样刮过她的脸,“有这样一触即塌的根基,还成日耽搁于儿女情长……一个无用的盟友,可别指望我再守前约。”
  王臻华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程御,良久别开头,声音生硬,“我知道了。”
  程御脸上的乌云消散,露出吓人的温柔笑容,“很好。”说完,程御放开王臻华的手,还亲切地为她拍了拍刚才被强压在墙上时震在肩膀上的灰尘,然后才好整以暇转身离开。
  直到程御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王臻华脸上明显的怒意抗拒散了下去,停在原地冷笑起来。
  自燕归楼一别,江炳成许久再未上门,王臻华一为避嫌,二为避开程御锋芒,也一直再未主动找去江炳成。两人偶尔寄些帖函联络,只聊些风月逸事,有志一同将那日的事略了不提。
  为了避开同僚们说亲的热情,王臻华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每日行色匆匆,一副“我很忙,别来烦我,不然后果自负”的脸黑模样,总算让人们歇了调侃看戏的心思,转向了别的八卦。
  就在王臻华日行低调的时候,皇上的清算总算进入尾声,与此同时,程御也恶名昭彰到了极点。
  到了这一年的年宴,皇上大宴群臣,在宴上亲切随和,尤其在放出风声,旧朝清算到此为止,从此君臣携手共创美好明天的时候,众臣僚悉皆俯首,感激涕零。
  这个年节过得和乐融融,新年再次开衙上朝后,朝廷上果然也风平浪静。皇城司再次缩回幕后,而作为此次清算的领军人物程御却并未退下,反而好整以暇立在朝堂上,让无数自诩清正却在之前的浩劫中苟延残喘、丢尽面子的大臣如鲠在喉。
  皇上御下愈加和煦,众朝臣也渐渐恢复了胆子,一步步试探下来,御前对奏也更加自由胆大。
  朝堂表面上一片其乐融融,但背地里却有暗流涌动。
  这一日早朝,例行是二府三司长官出列奏对,先后议了诸省政事、盐铁度支、州府军事……随着各项议事逐次议完,今日早朝渐近尾声,众人打起精神等待退朝,却见头发花白的曹御史出了列。
  听了一脑门军国大事的王臻华精神一振,站直了腰杆。
  一向以耿直狷介出名的曹御史果然出手不凡,甫一开张,就将炮口对准了深受帝宠、杀名赫赫的皇城司指挥使程御!
  ☆、第六十九章
  曹御史所参程御的罪名有八大条,包括侵占田地、强抢民财、逼良为贱……这么一条条,一款款条分缕析地说下来,程御却只冷笑一下,等候皇上垂问。
  然而皇上并没有给他当堂自辩的机会,直接让他脱下官帽,回府等候有司调查。
  这一桩案件并没有交给汴梁府或是刑部,而是直接交给了大理寺,皇上着令十日内查清。散朝后皇上把王臻华留了下来,“爱卿以为,程卿是否清白?”
  王臻华秉持谨慎道:“臣尚未着手调查,不敢轻言程大人之对错。”
  皇上温和地长叹一声,“爱卿只管放心去查,公道自在人心,虽然程御是朕的心腹臣子,但若程卿当真有错,朕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包庇阻拦。”
  王臻华恭敬垂首道:“臣遵旨。”
  被小太监一路恭敬地送出了宫,王臻华回首看向太极殿的方向,当真是帝王无情……前脚才借着程御的手肃清了朝堂,可一等坐稳了皇位,就把程御这个操刀手扔出去平息众怒……
  当然,这个结果是王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