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4752
  绝对会殃及他人的秘密。
  若是王臻华在国子监暴露身份,那么力荐她入学的江昂势必会受牵连。
  虽然王臻华发誓要守好女儿身的秘密,但这个世上总会由意外,就算她再自信谨慎,也无法保证未来的一切尽在掌握,这个秘密绝对不会为人所知。
  她当然会做好秘密泄露,被人唾弃折辱,乃至牢狱加身、身死魂灭的准备。王家人的生死荣辱跟她绑在一起,这已经是迫不得已,但她没必要再牵扯无辜人进来。
  王臻华抬起头,对着江昂关心的目光,只好谢绝,“多谢伯父的美意,但我……”
  一听王臻华语气中的拒绝之意,江昂还没说话呢,偷摸高兴的江炳成倒先急了,他嚷嚷道:“国子监不挺好吗?为什么不去?”
  “国子监毕竟是要由家中长辈荫蒙,才能进入求学的。家父业已过世,我就算印栈旒F渲校材衙饣嵊行└窀癫蝗搿!蓖跽榛笏加蚁耄闱孔聊コ鲆桓鎏迕娴慕杩凇?br />
  “你是怕被人排挤?”江炳成一脸恍然大悟,忙拍胸脯保证,“别怕,到时候我罩着你!”
  “你罩着臻华?”江昂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几日没见,你倒是长本事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爹你别多想……”江炳成原本一时得意忘形,要罩小弟的意气风发顿时不见了,对上江昂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眼神,立马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儿了。
  江昂没再理会自己的蠢儿子。
  对上王臻华稚嫩却坚定的脸庞,江昂沉吟片刻,只当王臻华跟其父一样面上轻描淡写,骨子里却傲骨铮铮,不愿欠人人情,倒也不再强说什么,“也罢,你心里有数就好。”
  “多谢伯父体谅。”王臻华看到江昂激赏的眼神,心知对方误解,却也不好解释什么。
  “除去国子监,汴梁的明山书院、白羽书院都不错,每年上榜的学子虽稍逊于国子监,但也足以证明其实力强大了。”江昂一点被拒绝的恼怒都没有,反而耐心为她分析筹划。
  “伯父所言,与我心意正和。”王臻华松了口气,“我想考白羽书院。”
  “白羽书院?是个不错的选择。”江昂捻着一缕胡须而笑,“不过想考白羽书院,可不能光凭嘴上说说。你养病数月,学问可有丢下?”
  “不敢有一日怠惰。”王臻华虽心中难免惴惴,怕终亏一篑,坏掉如此和睦的氛围以及江昂对她的好印象,但已尽人事,只能听天命了,于是一派坦然。
  “何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江昂问道。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王臻华心中一松,这是《大学》中的一段提纲挈领的话,江昂倒是手下留情。
  “此为何解”江昂又问。
  “之所以说平定天下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是因为上位者尊敬老人,百姓就会行孝道;上位者尊重长辈,百姓就会知长悌;上位者体恤孤儿,老百姓也跟着效仿。所以君子总是会身体力行,以身作则,推行‘絜矩之道’。”王臻华摒去杂念,侃侃而谈。
  江昂并不准备把一场良好的对话,变为严肃而无趣的考校学问,只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看王臻华对答如流,学问确实扎实,也就不再问了,只笑着称了声好。
  眼看气氛良好,江炳成再次放松下来,朝王臻华竖大拇指,“不错,比我强多了。”
  江昂看着自己明明仪表堂堂却满肚子草莽的儿子,不免哭笑不得,但看炳成确实和好友遗珠脾气相投,心中也着实高兴,也就难得没再压着他。
  江炳成乐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族里有个堂叔在白羽书院当过先生,既然贤弟你要考那儿,我就替你跟他要点历年的策题什么的,好歹也多个把握。”
  这兄弟可实在够上道儿,王臻华眼睛一亮!
  “这却不巧。”江昂却皱起眉头,看向王臻华的眼神有点歉意,“我那族兄上个月刚辞了书院教职,离开汴梁出外游历去了,只怕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
  “无妨,到时各凭本事就是了。”话虽这么说,但是王臻华难免遗憾。
  江炳成更是懊恼,心道给了希望却没达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呢,也怪他一直只顾着玩乐,竟没留意族中有长辈离家远游。
  本着补偿的心理,江炳成小心问道,“贤弟要考白羽书院,可曾去实地看过?”
  王臻华有点打蔫,“此前我一直在家中养病,虽让老管家前去查看过一番,却未曾亲自过去。”
  “那怎么行?”江炳成立刻一副很在行的样子,指点江山道,“要真考过了,你可是要在里头一待好几年呢!要是不事先了解清楚,真住进去才觉得八字不合可就晚了!”
  “这提议不错。”江昂难得赞成了儿子的意见,“臻华,你若今日无事,就让炳成陪你去看看。若是觉得白羽书院不合适也没关系,汴梁别的没有,书院却是多到足够你挑到满意为止。”
  “也好。”王臻华心想散散心也不错,就应下了。
  江炳成刚提议的时候一时没注意,等得到江昂的赞同,才一脸震惊,像被雷劈了一样被王臻华拉走了。走在路上,江炳成都有点回不过神。
  太难得了!那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爹竟然表扬他了!
  王臻华跟在江炳成身后,看着他一会儿挠头皱眉,一会儿对天傻笑,不由忍俊不禁。
  出了江府,王臻华让侯在门外的马车先行回去,毕竟白羽书院并不远,而且她自来古代还没出来上街逛过,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当地风土人情也是正好。
  西市上人声鼎沸,卖瓜果小吃的摊贩遍布街道两旁,行人络绎不绝,将道路两旁的店铺门都堵得看不见了,只有高出众人头顶的牌匾高悬在上方,让人不至于错过感兴趣的铺面。
  到了西市,江炳成总算恢复过来。
  只见江炳成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样浑身都放着光。
  江炳成从腰后抽出折扇,刷的一抖开,初见的那个倜傥官人又重出江湖!他熟练地拉着王臻华走街串巷,指点起哪家的混沌皮薄肉大,哪家的烤串肉嫩又劲道,哪家的老板娘标致又够辣……
  逛了一圈下来,王臻华可算见识到江炳成有多受欢迎了!
  王臻华手里拿的鱿鱼串、萝卜糕、甜酥酪,怀里抱的点心匣子、木雕老虎、蝈蝈笼……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年轻的小娘子含羞带怯塞过来的,当然她只是沾了光,人家媚眼儿都是抛给江炳成的。
  离西市中心渐远,一直神采奕奕的江炳成也有点吃不消了,悄悄抹了把汗。
  然而,没等江炳成这口气彻底松下来,就有一个小娘子娇软的声音传来,“官人请留步。”
  王臻华幸灾乐祸地朝江炳成眨眨眼,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江炳成呆了一呆,本来有点想跑,但到底怜香惜玉之心占了上风,“不知小娘子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两人一齐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戴孝的小娘子亭亭地跪在道旁,头上插着草签,可怜又标致。旁边一副草席盖着一具尸体,青白的手耷拉在外面。一个木牌摆在旁边,上书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王臻华一边深觉大开眼界,竟能在古代出门的第一天,就遇上卖身葬父这种影视作品常出现的喜闻乐见的场景,一边幸灾乐祸,让江炳成这家伙卖弄风骚,这下可算惹上一朵烂桃花了!
  江炳成虽然风流,但也不沾这种来路不明的,口气疏离道:“小娘子因何叫住在下?”
  “官人误会了,奴叫的是这位青衫素服的小官人。”白衣小娘子含羞的视线从江炳成身上划过,落在一旁看戏的王臻华身上,“奴名小莲,见过小官人。”
  “是我?”王臻华吓了个大睁眼。
  别说王臻华了,就是江炳成也是好生吃惊。
  王臻华看看高自己足有大半头的江炳成,再瞅瞅自己干瘪的小身板,煞是不解!
  要说如果王臻华是身着绫罗绮缎,带着环佩丁当,一身凯子气息的富家子形象,倒也罢了。但现在王臻华一身青黑素服,头上玉冠、腰间环佩都是极不起眼的材质,这小娘子怎么就慧眼识英雄,舍弃了一看就是富家衙内的江炳成,而相中了貌不惊人的王臻华呢?
  莫非真是王臻华自带穿越光环,要走上开后宫,收小弟的起点男称霸之路?
  这么一想想,还略有点带感呢!
  然后没等王臻华大开脑洞,江炳成就绕着小莲转了一圈,“寻常人卖身葬父,能顺利卖出去,得了钱安葬老父,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怎么轮到小娘子这里,还挑起客人来了?”
  小莲怯生生地看了江炳成一眼,“那位小官人面善,奴若能卖在府上,也能少受些磋磨。”
  听了这话,江炳成纳闷地摸了把下巴,看向面上一派淡定,实则一直悄悄开脑洞的王臻华,“莫非我就长了一张恶人脸?”
  “你要是恶人,那一定是最风流标致的恶人。”王臻华回过神,朝状似苦恼的江炳成眨眨眼,然后看向小莲,“小娘子是何方人士?”
  “奴家住汾阳,四月全村都遭了水灾,家中片瓦不留,田地也都被水淹着,无法再作耕种。无奈之下爹爹带奴背井离乡,准备来汴梁投亲。一路上奴和爹爹寻些零工来做,倒也勉强支撑下来。”小莲声若新莺出谷,低回婉转,娓娓道来,“不想爹爹临到汴梁染了风寒,没钱买药,想投的远亲也怎么都寻不到,最后爹爹竟就此去了……奴身无分文,为了爹爹后事,只能卖身葬父……”
  江炳成从袖里掏出条帕子,角上绣着牡丹,香味扑鼻,显然是刚才西市上不知哪个小娘子塞的。
  “父女二人,千山万水地赶到汴梁……”江炳成拿帕子垫着手,撩起草席一角,打量着那具面目青白的尸体,神情专注,脸上有一种少有的严肃。
  “当爹的面颊瘦削凹陷,手上都是干皴的厚茧,指甲厚茧里都是渍得洗都洗不掉的黑污,一看就是受苦人的模样。”江炳成将草席给老人原样盖好,转向小莲,“当女儿的却脸蛋白净,身量匀亭,十指纤纤。这样一副半点阳春水都不沾的样子,比大户人家的娘子都保养得细致。”
  “爹爹不舍得奴受一点苦,所以一路上……”小莲低头解释,哀哀欲绝。
  “好一个心疼女儿的爹爹!”江炳成感叹了一句,语气说不出是赞是讽,突然话锋一转,“小娘子的官话说得可真不错,可是一早学过?”
  小莲忆起过往的开心日子,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奴家里原也有几亩薄田,爹爹请了先生,教我识字看书,女红刺绣……官话也学了一段时间,说得不好,让官人见笑了。”
  江炳成盛赞不已,“只学了一段时间,就能有这种水准,小娘子天赋不错。”
  小莲羞红了脸,以袖遮脸,柔婉地侧身垂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江炳成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娘子,一副中意的样子,还左思右想,努力搭讪,“前段时日我家办席面,人手凑不开就招了几个短工。据管事说,那几人都是汾阳来的难民,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煞是可怜。说不定这里头,还有小娘子认识的人呢!”
  “是吗?要真有认识的人,那倒是好了……”小莲惊喜的模样有点发僵,半晌她才道,“但我家住在一个小村子里,村里人并不多……虽然汾阳来的灾民不少,但遇到邻友的可能性只怕不高。”
  “说得也是。”江炳成像是被说服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也是不巧,那几个短工已经辞了。若是还在,我还能带小娘子去认认。要真能碰上同乡,小娘子也不用孤身一人,卖身葬父了!”
  小莲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朝江炳成深深一福,“不管怎样,奴都要多谢官人的好意。”
  江炳成连连摆手,“没帮上你的忙,我却是不敢领你的谢。”
  从出言拦下二人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王臻华问了一句来历,一直是江炳成主动相谈。小莲悄悄瞅了一眼王臻华,似乎有点拿捏不定该向谁求助。
  没等小莲拿定主意,江炳成再次挑起了话题,“其实细想想,那几人只怕也不是小娘子的同乡。小娘子举止娴雅,谈吐有致,那几人却满口方言,粗鄙不堪。我家管事教了半个来月,他们说出来的话还是怪腔怪调,惹人发笑。这样的粗鄙之人,哪里会跟小娘子认识?”
  小莲模样一呆,就听到江炳成一脸期待对她道:“小娘子这样雅致一个人,想必说起方言来,也是婉约别致,别有一番味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听到呢?”
  “汾阳的方言俚语本就粗糙不堪,就算奴说来也一样怪腔怪调……”小莲很是为难,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