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12-13 08:31      字数:4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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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找府里的成年人做什么?」夏柳怯怯一问。独家OCR
  「别问这么多,去找就是了!你!你!还有你!跟我来!」皇甫小蒜边吼着回答夏柳,边指着右手边三个壮丁跟着她搬动穆无疾。
  「是——」
  没有人知道皇甫小蒜想做什么,大伙只能听一句做一句,大疋大疋的白布送进穆无疾房里,数名小婢拿剪子将布裁成适当大小,冬桃奔进奔出,沸腾的热水里正煮着好几柄薄刀,府里无论男男女女的成年人都在皇甫小蒜指示下划指滴血,有些人滴完血后被留了下来,其余的则赶回去各忙其事。
  「大夫,我喂完您交代的麻沸散了。」春李禀告她的工作进度。皇甫大夫刚交给她一碗麻沸散,命令她让少爷喝下。
  「都有咽下吗?」
  「嗯,我一小匙一小匙喂的,全喝光了。」
  「好。」皇甫小蒜深呼吸,一头长发全数盘绾在头巾里,再将双手浸泡在温热的净水里反复搓洗。
  「大夫,您是打算……」
  「替他动刀,剖开他的胸膛,将那颗作怪的心给补起来!」
  问话的春李倒抽凉息,屋子里听见此番话的人都傻愣住,瞠着眼看皇甫小蒜。皇甫小蒜没空去理睬众人对她的注目,拿干净的布巾将手拭干,来到那十几名滴完血后留下来的人前头,一个一个仔细用双眼目测,又剔除两人,迅速简洁问了两三个问题后,再请其中两人离开,算算剩下十二个。
  「等会儿我可需要你们的帮忙,我怕他失血过多,你们可以借些血给他吗?」皇甫小蒜正色问着十二个男男女女。
  「借血?」众人听都没听过这种词汇。
  「不会太多,我会尽快完成工作的。」
  「既然是为了少爷,我阿一义不容辞啦!」当中有人率先拍胸坎。
  「我阿二也是!」
  「算我阿三一份啦!」
  「我阿四也行!」
  很快的,众人都点头答应,这让皇甫小蒜露出小小的欣慰笑靥。
  好,准备就绪,其余的,全看她了。
  挑了柄薄刀,她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这个决定是仓卒了些,她没有心理准备,但现在已经不是用药就能立刻解决的问题。药汤的效果是温和稳定可也缓慢,适合日积月累慢慢调养底子,若此时此刻还只想灌药了事,她不敢保证会有什么下场。她开的药方让他一连喝上数日,一点成效也没有,她不能再用药了,穆无疾最需要的也不是这种不能根治的汤汤水水!
  用力再吸气,闭眼重重吐出,再深深吸入一口气的同时,她睁开眼,眸光变成专注坚韧而毫无迟疑——
  走近床铺,穆无疾因麻沸散的药效而沉睡,胸口的起伏是那么微弱,她抚摸着他沁着冷汗的惨白脸庞,喃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之后,握牢薄刀,开始下刀。
  这一个夜里,穆府静得没听见任何一个人开口交谈,只有来来回回送热水送白巾的杂沓脚步声。
  而穆无疾房里的那几盏油烛燃了近乎彻夜。
  远方天际隐隐传来沉沉闷雷声,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成为全穆府里最嘈杂的声音,却在此时,冬桃的惊呼声划破深夜,整座府邸霎时沸腾起来。
  「少、少爷——少爷没息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房门被猛力推开,皇甫小蒜一身是血地冲进滂沱大雨里。
  她面容惊恐,慌乱奔跑,一脚一脚踩向泥泞水洼,任凭豆大的雨水打湿她,她身子不停颤抖,不只是因为雨水湿冷,而是彻头彻脚的寒意——
  入夜的街巷无光无火、无声无息,只有这道娇小身影倾尽力在跑,最后停步在对街客栈门前,砰砰咚咚地敲打着门——
  「爹!爹!快开门——爹!」
  杂乱无章的捶门声及嚷嚷吵醒了店小二,他睡眼惺忪地前来开门,一见到狼狈血污的皇甫小蒜马上为之惊醒,以为是哪家姑娘遇到歹事,上门来求救。
  「小姑娘——你是遇到匪人挥刀抢劫吗?!」
  「我爹在哪间房?」她慌张地问,没等店小二回答,自己冲进店里,扯喉嚷着,「爹!爹——」
  「姑娘,你半夜上客栈来寻爹,有没有毛病呀?要找爹回家去找!」掌柜也跟着被吵醒,几名浅眠的住房客人同样开门看是谁在深夜里大呼小叫。
  「喂喂小姑娘,你别乱闯客倌的房呀!」店小二来不及阻止,皇甫小蒜已经奔上楼,一间一间敲打起门来。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吵什么呀?!」开门是张陌生的脸,她一愣,继续转往下间房。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你谁呀你?!」这回换成裸着上身的鲁汉子。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整间客栈的人都被吵得无法再睡,当然也包括了暂住在这里等着要看戏班子表演的皇甫夫妇。
  「小蒜?」
  听到熟悉而温暖的娘亲轻唤,皇甫小蒜轰然回头,瞧见娘亲披着外褂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前觑她。
  「小蒜,真的是你?」她娘抽息惊呼,「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血——」
  「爹呢?爹呢?!」皇甫小蒜打断娘亲的问话,捉着娘亲反问。
  「别在大闹客栈之后还喊我爹,丢脸都丢死了。」顺手爬梳一头银发,被吵醒时总是没有好性子的老爹站在爱妻身后嘲弄埋怨。
  皇甫小蒜一见到他,双腿一软,应声跪了下来。
  「爹!求你快去救穆无疾!求求你了!你要将我改叫什么都好,我全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去救他!」她绝望的低咆,边说边对着亲爹一下一下猛磕头。
  她认输了!她失败了!她没有本领没有医术,她是一个破大夫,她没有用,她是废物——
  她就要害穆无疾死在她手里了!
  她错了!她根本不应该替他动刀,这样说不定穆无疾还可以多活好久好久,她没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医术不佳不是可耻的事,最可耻的是医术不佳还想强出头!
  她就快要失去他了!
  皇甫小蒜磕头的力道像在惩罚自己,发上的雨水混着眼泪在木质地板溅开深色的水痕,眼泪落地原该是无声无息,此时却伴随着螓首叩地而发出重重的声响。
  皇甫夫妇都因她突来的举动而怔忡得无法立刻响应,过了良久,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心疼女儿的娘亲。
  「小蒜!别磕了!快别磕了!」她急呼呼跟着蹲下,想阻止皇甫小蒜再茶毒自己的额头。光听那几声重响,她的心都揪疼起来了!
  但皇甫小蒜恍若未闻,只是不断对着亲爹磕头请求,不断哭求着——救他!快去救救他!
  她的头又痛又晕,分不清楚是撞出来的疼还是眼见穆无疾没了呼吸的痛,他就那样躺在床榻上,探不到气息,他就那样……在她面前……
  「爹……求你……求你了……」又是好几记沉重激烈的叩首。
  「你还在发什么愣?!」爱妻气急败坏地拉扯他的衣袖,「小蒜都这样求你了!你快答应她呀!」虽然她不知道穆无疾是谁,竟让自己的心肝女儿哭着跪地求爹,但现在若不赶快答应小蒜,恐怕小蒜会这样一直磕头下去!
  呃,他也不是真的如此冷血啦,只是一时被向来不怎么特别宝贝的女儿给吓怔了。他太习惯女儿对他没大没小吠两句,突如其来被她一跪,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光光,还有点晕眩……现在让爱妻一提醒,如梦初醒,他只能叹口气。  独家OCR
  「我又没说不帮她。」他无辜地对爱妻撒娇,装出一副好爹爹的嘴脸。女人当了娘之后,在面对孩子和夫君这两方之间,绝对是比较疼孩子的——啧,早知如此,当年一个也甭生,省得来瓜分属于他的所有疼爱。
  「小蒜,爹说要帮你了,乖乖乖,别哭别哭了——」
  皇甫小蒜昏沉沉地让娘亲扶起,她吁吁喘着气,脸上净是狼狈的泪痕,双唇毫无血色。
  「走吧。」他接手拎过头晕目眩的皇甫小蒜,将她扛抱在臂膀间。
  当爹的人,是得要有一副强壮的肩膀来替孩子收拾残局的,要生就要认命,谁叫她还喊他一声爹呢?
  上穆府去看看情况糟到什么不可收拾的程度吧。
  他苦命惯了,不差这一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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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银发随着不断晃动脑袋而左右轻甩,他以目光搜寻那具躺平在床上的身躯,然后继续啧啧啧……
  「爹,你快救他呀!!」皇甫小蒜无法忍受老爹只是站在床畔,居高临下地打量榻上脸色苍白的穆无疾,却没有立刻动手救人,她口气好急。
  「还需要我救吗?根本是白走一趟了呀。」
  他才说完,屋子里此起彼落响起啜泣声,甫被救醒的穆夫人闻言又昏了过去,一干子奴仆小婢都痛哭主子的死讯,但不包括他的女儿皇甫小蒜。
  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不像刚刚求他时哭得惊天动地。
  她最后一丝希望消灭了,连爹都没办法救穆无疾,没办法了……
  是她害死他的,一直到刚才,他都还是活生生的,虽然气息微弱,但仍是温热的,是她任性替他下刀,她是最后杀害他的凶手,是她……
  她握紧拳,指尖深深陷入肤肉里,痛觉麻痹、知觉麻痹,连额上磕头撞出来的血口也都不再泛疼,她失神盯着穆无疾,听见崩坏的声音。
  如果,要找个人来困缚住我,让我不得不为那个人努力活下去,在我断气之前还得要思量如何安置,无法将她轻易抛下,那么——我贪婪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喜欢你的名字,小蒜,听起来好可爱。
  到那时你我一块去赏荷泛舟,就在船上三天三夜不下来,如何?
  她好像听见穆无疾还在她耳边说着那些话,好听的嗓还那么清晰,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双唇紧抿,双目紧敛,他明明还在说着话的呀!
  生平头一遭这么恨起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鲁莽冲动,恨自己没办法救他,她好恨自己!
  「这伤口缝得真漂亮。」神乎其技呀、神乎其技,连他这个从小叫到大,从大叫到老的神医都不敢保证自己有本事缝得这么美。再让他惊叹一下,啧啧啧啧……
  「缝得好有个屁用呀?!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皇甫小蒜无比自责,抡起拳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这颗小蒜头打自己是打个啥劲?你虽然是我生的,但是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现在在激动什么?」
  「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要替他动刀的话——如果没有我动刀,他……」皇甫小蒜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害死他?明明就救活了,还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拉住皇甫小蒜的手,将它抵到穆无疾鼻下,她想挣脱,不敢再去试探那里一片冰凉,她方才就探过了,就是因为探不到温息,才会奔去客栈求爹来救人——
  她爹不容她挣开,拈住她的食指硬是捉过来。
  「你给我认真点探!」
  她还在垂死抗拒,弯着指不肯靠近穆无疾的鼻,蓦然,一股温息淡淡拂过指节,非常非常的渺小、非常非常的平稳,温暖着她的肤,她瞠大眸,终于缓下挣扎——
  「怎、怎么可能……我先前明明就没探到鼻息……」
  「光看你这股孬蒜样,不难想象你先前探鼻息是怎么探的。」八成自头到尾都没信心能治好穆无疾,所以才会没胆仔细观察穆无疾微弱的气息就像头小牛四处狂奔求救,将自己撞得满头满脸的伤,结果病人安然无恙,老早就被她给缝合得妥妥当当,只有她这家伙还自以为医死了人。
  他再按住女儿的脑袋瓜子,一点也不温柔地将她塞向穆无疾的胸坎贴平,「听,声音应该很清楚吧?还有心杂音吗?」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清晰而干净,有力而平稳。
  「我听见了……是心跳声……还在跳……」她讷讷低语,不敢相信自己耳边还能有机会听到规律的鼓动,那是血脉奔流的声音,更是生命延续的声音。「他没死!他没死!」她从木然到逐渐咧嘴傻笑,情绪的转变如遇冷热。
  「何止没死,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穆无疾没死成他一点也不惊讶,他真正惊讶的是……女儿的本领超乎他的料想,伤口的缝合和下刀的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