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12-13 08:30      字数:4741
  “媛媛,开开门好不好,我是勺姨。”邵峻洄候着门边,好脾气地哄着小姑娘。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又歇斯底里起来,“你胡说。勺姨是不会来的,她都把我丢给傅寿眉了,她也不要我了。”
  媛媛的话在邵峻洄听来不是不心酸,这个孩子所受的委屈她都明白,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能带着她一块儿走。但是邵峻洄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这样做。她能做的,只有在临别之时,见她最后一面。
  “媛媛听话,我没有骗你。勺姨马上要会阑海了,所以再来见见你。”
  屋子里沉寂了半晌,门忽然打开了,媛媛哭了大花脸,怯生生露出半个脑袋来,仰着脖子,一见是邵峻洄,整个人便跟只小花猫一般钻进她的怀里,哭得越发委屈。
  “勺姨,你怎么现在才来。爸爸不要媛媛了,你也不要媛媛。”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蓬蓬裙,头发梳得精致,如同一个洋娃娃,让邵峻洄生出满满的疼惜。她的胸口有一点点疼,但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和孩子一样,捂着胸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她不可以。
  于是换做一个笑脸,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她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孩子哭,那不是嚎啕,只是委屈而小声地啜泣,媛媛哭的伤心极了了,小身子窝在她怀里时时颤抖。走廊很安静,只有他们,谈海笙站在她背后安静地候着,一旁的保姆见着这等场景,也不再打扰。或许,他们都知道,这两个人能够再这样的机会,不会有了。
  哭久了,小姑娘终于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勺姨,你说你要回阑海吗?阑海是哪里?”
  “是离净穗不远的一个小岛。”她柔声回答。
  “那你还回来吗?媛媛也要跟你一起去。勺姨是来带媛媛一起走的吗?”小姑娘揪住了她的衣角,满脸乞求。邵峻洄不忍看她,垂下头仿佛是在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沉默片刻,才开口,“媛媛不能去,爸爸在这里,媛媛要陪着爸爸。”她说的语重心长。
  “可爸爸有傅姨啊,他们结婚以后会生很多弟弟妹妹。没有人要媛媛的。”小姑娘委屈地说着,她的话让邵峻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恰逢这个时候,却是一旁的谈海笙开口。
  “媛媛,勺姨会回来的。就算爸爸妈妈以后有了弟弟妹妹,勺姨也不会不要你的。她会回来看你的,是不是?”谈海笙蹲在媛媛身边,说着便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邵峻洄一把。
  “真的吗?勺姨,你真的还会回来吗?”媛媛泪眼朦胧的眼睛,湿润地看着她,小脸蛋楚楚可怜,却还带着一点希望。看着这样的脸,这样的眼神,她说不出绝情的话来。于是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尽管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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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离道林格雷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
  邵峻洄沉默地坐在车子里,窗外街景飞逝,那些包裹着或心酸或甜蜜的回忆从四面八方汹涌地袭来。石蟠松的话犹在耳边,他喊她离开,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出现。她是他一个愚蠢的错误,原来这个男人还是这样讨厌她。邵峻洄紧抿着嘴,情绪滑进了低谷,再也上不来。
  谈海笙保持沉默地看着前方,油门踩到了最底,引擎奋力地轰响,车子快得要抽离路面。在那样快的速度里,似乎祸藏着什么不好的预感。
  车子拐进机场高速方向,这个时候,身旁一直尾随的的黑色桑塔纳毫无征兆地往他们右侧车身撞过来。猛烈的撞击让邵峻洄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抬首往谈海笙,他的表情从未有的严肃。嘴唇紧抿着,方向盘握得很紧,他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车速再次提上来。
  “系好安全带。”他厉声吩咐,随后车子便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彪飞出去。然而,蓄意挑事的车子似乎不止一辆,左右来回地夹击着,谈海笙的莲花在高速路上被牵带着来回摇晃,他奋力地打着方向盘,然而车子依然被两辆桑塔纳夹击着一路狂飙,眼见着遇上一个急转弯,车子迫不得已开进了逆向车道里,就要撞上护栏时,谈海笙急急右打方向盘,车头愣是在水泥护墙上擦出一条长长的印子。然而,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前方驶来的重型货车大按着喇叭就这样直直的撞过来。
  那么耀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还来不及喊出口的尖叫,刺耳凄厉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轰鸣的巨响。
  世界顷刻漆黑一片,谈海笙?谈海笙!!她拼命想喊出声音,然而,周围寂静一片,她看不到,也听不见,意识溃散的前一秒,只听的得到那个男人的声音,那么磁性的嗓音,那么熟悉的腔调,他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走吧,你走吧,我不要再看见你。
  这一次,看来是真的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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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式依然顺利进行着,汤宝珺已经接到了电话,一切都按着计划里那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漫不经心地剥了一只葱姜炒蟹,入口酥香,味道好极了。
  宴席进行到后程,阿峰忽然急匆匆跑来找石蟠松,两个人在厅子外边说了小半会儿,便见着他又神色凝重地快步离开。石蟠松依然神色如故地招待着宾客。但是他的那些细小的动作依然逃不过傅寿眉的眼睛。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专心了,握着杯子的手,酒水来来回回地荡,即便是跟人交谈的时候,依然停不下来,还有些时候,说话间人便开始走神。稍稍一提及,却又马上要掩饰。傅寿眉看着他,开始意识到或许发生了什么。
  黑色玛莎拉蒂就停在酒店后门,石蟠松冷着脸刚坐进车里,便吩咐阿峰直接往医院开。
  “是在机场高速出的事故。邵小姐的车子逆行,撞到了箱式货车。”车子开得很快,在市区的主干道上飞速前行着,石蟠松紧紧皱着眉头,一只手支着额头。
  宴席的后半程对他来说,近乎煎熬。良心和真心驱使着他抛弃眼前这繁琐的一切,马不停蹄一刻不待地去到她身边。可显然,那不是石蟠松该做和能做的事情。他必须克制着,隐忍住。这场订婚宴不可以有差池,他不能再犯没有头脑的错误。所以,他苦苦坚持到结束。
  坐如针毡和热锅蚂蚁,无论哪一个都无法恰当得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石蟠松迫切地要去见她,却又不敢直视她。让邵峻洄离开的是他,说了很多刻薄的话伤害她的是他,把人家丢弃在原地头也不回的依然是他,石蟠松应该遭天谴的,可怎么到头来,伤到的还是她。
  到医院的时候,尉迟泰来已经侯在门口,一见着石蟠松匆匆进来,便面色凝重地开口,“你……得有点儿心理准备。情况不是太乐观。”
  石蟠松冷硬着面孔,一步一步往病房里走,医院的走廊长而暗,有一点潮湿。浓重的消毒水味肆意地弥散开来。医生和护士们推着病床从前面一个病区里急急地跑过来。输液袋子震颤地左右摇晃着,滚轮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有一点刺耳,尖利地捅到心里去。快,快,病人不行了。他们这样喊着,严肃却又焦躁地和他擦肩而过。仿佛一个白色梦魇,诡异地笼罩着他,沉闷,压抑,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谈海笙这个角色,我犹豫了好久啊……
  ☆、【叁伍】
  那个女人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那种感觉太熟悉,熟悉到石蟠松忽然害怕起来。
  “车祸导致眼角膜恶性损伤,失明已成定局。”
  医生的话就在耳边,然而石蟠松自己都不肯相信,他竟然是庆幸的,庆幸着在他赶到之前,她那么老实地躺在病床上,她还愿意等他,他还有来得及弥补的机会。
  石蟠松站在病床边,静静打量着这个差一点点就要丢下他的女人。脸因为失血的缘故,惨白得像一张纸。面色沉静得仿佛一尊塑像,她的脸颊上还有擦伤,细长的创口从光洁的面孔上贯穿,有一点丑陋和可怖。体征仪规则地跳动,发出令人心悸的颤抖声。一下接着一下,十足地扰乱着石蟠松的心绪。他分明想去抚摸一下她的伤口,甚至还想留下浅浅一吻,妄图以此来弥合那些可怖的创痕。然而,插在裤兜里的手,只是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做出来。他凝视着邵峻洄,没有动作,没有说话,他站了很久很久,接着,静静离开。
  “邵小姐是搭谈海笙的车子要去机场,结果在高速上出了事情。交管那边我会调查清楚。”石蟠松一出病房,阿峰便如实报告。这次的车祸来得太蹊跷,他明白,石蟠松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势必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必然要将此时严查。
  “三天以后给我答复。”石蟠松沉默了好久,才冷淡地开口。
  他在病房外站立良久,却再没有打开它的勇气。原来,他竟犯了一个至死都无法弥补的错误。他把邵峻洄推进黑暗里,他抢走她的光,她曾经那么苦苦地跟在他身后,其实只要一个回身就能拥她入怀。可是,他连回首都是吝啬。石蟠松这个自私鬼如今终于来报应了,他就是活该,他这一辈子都该背着良心债,还也还不清。
  走廊另一头ICU里,谈海笙一动都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情况比邵峻洄要坏很多,因为脑组织损伤引起严重的脑内出血,他复苏的几率几乎成零。石蟠松看着走廊的尽头,沉默里,他似乎能设想得到这起意外或许恰恰是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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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也不会想到,他会永远这么睡在这里。
  汤宝珺静静地站在ICU外,透过玻璃窗一动都不动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安静得没有一点点生气的男人。
  深夜,没有人的走廊漆黑而冗长,仿佛一张嘴,凶猛地喷张着一口就要把她吞咽进肚。消毒水的味道有一点呛鼻,夏日的热气在午夜里慢慢消散,风从走廊一头隆隆地贯穿而过,忽然就有一点冷。汤宝珺抱着胳膊,禁不住狠狠地颤抖。
  这个时候,她应该以怎样一种姿态来面对眼前这个人呢?那个她曾经帮助过,深爱过,甚至依赖过的男人。最后竟会是自己亲手把他送进这里,谈海笙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就这么永远地睡着,再也不能讨她欢心,不能依偎她也不能被她依赖。然而这一切却是汤宝珺自己一手造成。她就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汤夫人,王小靖被石蟠松的人带走了,你看是不是要……”周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苍老而诡异。这个老男人跟了她那么多年,依然死心塌地。
  汤宝珺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淡淡地开口,“人被叫去便叫去吧。石蟠松现在还顾不到我。”
  不过是差一点点,就能拔掉邵峻洄这根眼中钉。她算计了她,却不想竟会把谈海笙也算计进去。汤宝珺是想不到的,谈海笙在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还做出了本能要保护邵峻洄的举动。她不能理解,她甚至为此感到痛心疾首,因此越发加剧对邵峻洄的痛恨。她怎么可以还活着?谈海笙都这样了,她有怎么可以还活着。
  那么鬼使神差地想着,汤宝珺来到走廊尽头。
  邵峻洄的加护病房离护士站还有一段距离,病房里并没有别人,石蟠松似乎还在忙于敷衍傅寿眉,他分不开身,于是只好独独丢她一人在这里。
  汤宝珺慢慢地走近病床边,体征仪一下接着一下地振动着,仿佛她此刻的心跳。她屏息着一点点靠近;病床上的人虚弱得像一张宣纸,一触即破。她的脸苍白得如同冰雕,透着令人心凉的寒气。几绺头发凌乱地落在额头上,睫毛很长,眼睛弯弯,仿佛天边的下弦月。邵峻洄真的算不上漂亮,但是静默的时候却总让人怜惜。汤宝珺就这么僵直地站在她身边。此刻,只要她伸出手握住她的咽喉,这个女人便会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鬼迷心窍的女人,颤抖地伸出手来,一寸一寸往她咽喉靠近。
  短短的距离,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她大气不敢出,背上渗出了薄汗,汤宝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扣在她的咽喉上。然而,力道尚未用上半分,却听到邵峻洄皱着眉头轻声呜咽。
  似乎是遇着了梦魇,她有些艰涩地摇着头,眉紧紧蹙在一起,口齿不清地哀求着,仿佛遇到天大的委屈,眼角里渗出很大的一滴泪来,像一粒晶莹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进并发里再也寻不见。
  汤宝珺踟蹰了片刻,她的眉眼里有太多熟悉的味道,她深深地看,便能看到过去那个自己。过去那个现在无法直面的自己。那样相似的眉眼里,她的手无法动作,她犹豫了很久,接着慢慢俯身,贴近她的脸庞。
  邵峻洄微弱的气息近在耳侧。她的梦魇尚未退去,她还在痛苦地呜咽着。泪水接二连三地从眼里涌出来,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