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节
作者:辛苦      更新:2021-12-10 10:20      字数:4725
  古涵山依旧低着头,两手慢慢翻开书页,在扉页 “孟小小”的签名上,食指绷直,一笔笔地瞄了起来。未出一声,眼泪却滴滴砸下,慢慢渗到了书页里。
  古楷转头擦着眼角,轻咳一声,笑道:“那丫头在被蒋晗藏了一年,病都治好了,也不肯回来。爸,您可得拦着胡伯胡婶,我这次不把她屁股打开花,我不是她大哥。”
  古涵山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敢?”
  古楷笑着泪流,故意顶道:“那丫头被蒋晗惯得没边没沿,等她回来,我一天三顿加夜宵的给她长教训。爸您还是在这南山养着吧,我们哥俩带小小回老宅住,免得我打她时您还碍事儿。”
  古涵山猛地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笔洗就冲他砸去,古楷侧身一躲,“咣当”的重物落地声,在寂静如夜的书房里久久回荡。
  古涵山站在桌后,两手捂着脸,泪水沿着手腕片片落下,微晃着身子,似乎知道二人要上前搀扶,忙伸出一只手摆手道:“你们谁敢碰她一下,就自己把裤子脱了,趴前院等着挨棍子去。我要在小小身上见到一巴掌,不管你们俩谁动的手,我也不问,一人一百棍子,绑一块打。”
  贺焕见舅舅逐渐平复下来,叹笑道:“刚还跟泊然商量,东库房还有几块紫檀木,想做成板子给小小当回家的贺礼,得,没戏了。”
  古楷见父亲脸色潮红,两手撑着桌边,半天没有抬起头,桌案上泪水渐渐成堆,一汩汩流到了地上,心里钻疼难忍,强忍着痛哭的冲动,抬头笑道:“爸,那可不成,您这么护着,那丫头不翻天都怪了。您怎么也得让我打一顿,当您面打,立完规矩再放她出来撒欢。”
  古涵山接过贺焕递过来的毛巾,盖在脸上,许久,抬起头,笑叹道:“都给我靠边站,我打,臭丫头,不把她屁股打八瓣的,你们谁求情都没用。”
  贺焕和古楷对视一眼,见老爷子彻底平静下来,松了口气。
  古楷真的笑了出来,叹道:“我们刚得到的消息,小小去年被蒋晗瞒天过海救走了。南省血液医院冯光涛做的死亡证明,走的是魏家老二魏明德的货轮,到了法兰克福,那边的主治医生是魏家老大魏明智和封长治的女儿封瑟瑟。蒋晗跟我们演了半年的戏,小小救过来后,他带着小小隐居在英国,地址还在查。魏家出事后,蒋正杰和魏明芬回了南省,蒋晗也陪着蒋豪雄回了国,把小小托付给了封瑟瑟。爸,小小,可能已经痊愈了。”
  古涵山定如桩,稳如岳,低头看着数学题集,许久,抬头轻笑道:“泊然,去接小小,阿焕,保住蒋晗。明早我去孙家。”
  贺焕跟古楷心里一松,忙点头应是。
  古涵山长吸口气,突然喝道:“混账丫头,小孽障!等她回来的,看我怎么揍她!你们都给住外面去,谁也不许跟我抢。”
  贺焕苦笑,知道舅舅半真半假的威胁是真怕自己兄妹几个把小小抢走,想起正事,忙笑道:“舅舅,我凌晨的飞机去南省,泊然也马上飞德国。可是,蒋正杰到了C城要见您,我把他拦在山脚了。您看……”
  古涵山仿佛一夕之间重回二十年前,一身的锐意凛然,沉着笃定,思考了一会,道:“先听听他说什么,别耽误你们的飞机。”
  贺焕点头,出门安排去了。古楷走到父亲身旁,望着仿佛刹那间生机满然的父亲,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睿智通达的父亲,心意相通的表哥,顽劣却贴心的弟妹,母亲虽已不在,却有了一个填满他们生命残缺一角的小姑娘。十年阴霾,阳光虽未在最佳处冲破而入,却另辟蹊径给了他们一个拐角处打破黑雾的机会。十年惨淡,终有机会重拾圆满。
  来客
  蒋正杰进来时,古涵山已经在会客室门口笑容以待了。蒋正杰见传说中中风被夺权的古涵山,精神矍铄,笑容满面,虽然身边尽是贺焕、古楷贴身护卫,儿子和外甥却依旧恭谨异常的分立左右,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古涵山若不肯放权,古楷再老辣,也斗不过老狐狸。
  心思电转间,拱手大笑道:“古老,经年不见,气派不减呀。”古涵山仿佛没听到话里的讽刺,笑应到:“蒋兄如今儿女双全,这老来福羡煞旁人呀。”蒋正杰脸色一窒,随即笑容不变,望了一眼贺焕和古楷,语气极其真诚道:“儿郎出色,古老才是大福气。”
  古涵山淡笑没有接话,侧身把蒋正杰让进了屋里,俩人边走边笑,仿佛几十年的明争暗斗,无数次刀枪过顶,皆不存在一样。
  俩人谦让落座后,蒋正杰见贺焕、古楷分立古涵山身后,忙不好意思道:“贺老大可是我老领导,领导站着,哪有我这小弟坐着的份儿,得,我也站着吧。”说罢就要起身。
  古涵山也不拦着,只回头笑道:“你们老蒋叔瞧得起你们,过来坐吧。”贺焕、古楷闻言忙点头应是,坐在了古涵山的左右手。屁股起到一半的蒋正杰只得尴尬地再次坐下。
  古涵山亲手给蒋正杰倒了杯茶,蒋正杰几瞬间调整好表情,笑着接过,顺着杯沿赞道:“这是径山茶吧,往年C城总共贪不到几两,古老真是好口福。”古涵山淡笑道:“贵客盈门,怎能不盛情招待?”俩人就就着茶你来我往打着太极,一个不提来意,一个不问来由。
  蒋正杰进门前,古涵山就和古楷商量过了,蒋正杰大概是拿小小谈条件来了。自己虽然对小小势在必得,对蒋晗和魏家不会坐视不理,但也不会容蒋正杰狮子大开口。爷俩想法一致,蒋晗东挪西搬,一个有爹没娘的愣小子能把小小治好,并且藏到现在,不像是个能被父亲左右的人,看蒋晗一步步的安排和几次做派,蒋正杰此次拜山十有j□j是瞒着儿子的。不管怎样,对方先开价,自己才能坐地还钱。
  蒋正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古涵山避世大半年,外人一概不见,自己这冤家对头,如今还身价全无,古涵山却能开门揖客,应该是听到风声了。可不要说古涵山,就是贺焕、古楷都是一片闲话山水的姿态,仿佛自己是古家旧友般,拜访无意,只为家常。蒋正杰心里大急,小小在古家人心里的分量也是自己猜测所得。到底值不值得古家去得罪沈家,抗衡孙家,还未可知。可他们掂量的起,自己儿子还在狼穴里,跟他们打不起太极。
  念及此,蒋正杰放下茶杯,挺了挺依旧圆滚的肚子,敛了表情。古涵山父子三人眼神一亮,知道蒋正杰要开始正题了。
  蒋正杰从怀里掏出一张光碟,缓缓推到了古涵山桌前,叹气道:“古老,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今天拜访,是蒋某有事相求。”
  古涵山也放下了茶杯,瞥了一眼光碟,没有接过,只抬头笑道:“蒋兄太客气了,老交道多年,谈不上求不求。”也不看光碟,只定定地看着蒋正杰。
  蒋正杰心里暗恨,也不在绕弯子,长吸口气故意叹道:“我是替我儿子赔罪来了。”边说边仔细打量着古家父子的神色,见三人只是略惊却不追问,心里微凉,果然已经露馅了。
  蒋正杰只收到了小小的出票短信,飞机不晚点的话应该已经下机了,可到现在都没收到消息,这最大的筹码不在自己手边,只会让他无比被动。蒋正杰寻思了一会,拿定主意,就是诳也先把自己儿子救出来。
  蒋正杰略有焦急道:“是我那混小子,把古兄的小闺女,他那小发小,藏了半年。我知道古兄突然重病,贺老板和古大少对我蒋家种种恩德,皆源于此。我蒋正杰虽然恶事干尽,出门被车撞死也是我罪有应得,可是跟我儿子无关。我今天登门要是再做张拿乔就是我蒋正杰不识抬举了。”
  古涵山心里一定,贺焕和古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他们最担心的是蒋正杰胁恩以图,见他放低姿态,没有漫天要价之意,心里也是一松。
  古涵山默不作声,贺焕略作吃惊状,应声道:“蒋老叔严重了,舅舅去年病重是我们兄弟没有尽到孝道。我和你之间的事儿,也是江湖规矩走,蒋老叔这些话传出去,我贺焕可就骂名难消了。”说罢,微微一笑。
  蒋正杰心里暗沉,古家绕着小小不问,反而掩去施恩不谈,蒋正杰有些失了方寸。可他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跟古家拉锯战的,儿子多一秒便多可能多挨一刀。蒋正杰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当年占据C城四分之一地盘跟外省空降而来的古涵山真刀对真枪,自己光屁股被人拿刀砍时,也未有过如今的丧气和哀求。
  半晌,蒋正杰苦笑道:“贺老板,光盘里是我女儿这半年给小小拍的一些东西,几个孩子在英国抱成一团,我这当爹都插不进去。今天来,我实话实说,我儿子在韩六手上,跟我递话,让我明早七点过去换他。我去没关系,但是……”蒋正杰见古涵山、古楷,尤其是贺焕脸色一变,心里略松,接着加劲儿道:“小小今我叫回国了。古老,明天上午,我带着小小换我儿子,你看如何?”
  到此,古涵山第一次脸色突变,只不过一瞬,微笑道:“蒋兄,先见小小,后放蒋晗。”
  蒋正杰心里暗恨,但也知道自己恶迹在先,古家父子上来就信自己才奇了怪了。于是,咬牙道:“一言为定?”
  古涵山淡笑不语。
  古楷接话道:“蒋伯伯,蒋晗救了小小,可也拐走了小小,我们救蒋晗没有问题,可是我希望蒋晗给我们古家一个交待。”
  蒋正杰脸色大变,猛然站起:“古涵山,别欺人太甚。要不是我儿子,你女儿早饿死路边了。要不是我儿子,你女儿去年死在湖边都没人知道。我儿子连我这亲爹都不认,成天围着你闺女转。为了救你女儿,把我半辈子的老脸搭了进去,你打听打听,为了给你女儿治病,他花了多少,搭进去多少?我和他妈的棺材本都被他倒个干净,到头来不认我一句好,见天儿地围着他小丫儿转。古涵山,我蒋正杰见今天来找你,就是准备拿我命换我儿子命。说句吞枪子儿的话,我儿子比你更像小小他爹。”
  满室寂然。古涵山沉脸未语,古楷脸色苍白,贺焕略一变色后,最先缓过神来,笑道:“蒋老叔快坐,看来是老叔误会了。我们兄弟俩没做到的蒋晗都做到了,我们哥俩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难为。老叔是想保蒋晗平安,我们是想求小小安好,但是俩人各自归家后,老叔如此,让两个孩子将来如何自处?”
  蒋正杰慢慢坐下身子,刚才急火上脑才破口而出,慢慢思量过来,古楷和贺焕一红脸一白脸是想跟他抢儿子呢。自己儿子气管炎离不开小小,不信小小能舍得离开那傻小子。于是,沉下心道:“不怕古兄笑话,不止你那闺女衣服我儿子给穿,吃药我儿子给数,连吃饭都差一口口喂了。我那儿子也是一眼看不到小小就狗蹦子似的乱窜,但凡别人难为小小一下,他就恨不得拎刀。谁也别笑话谁,救回来再拆散了,还不如不救。”
  蒋正杰不了解古家,可是对那对小儿女却了解甚深,古家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不过是怕自己的原因影响了那两小口。蒋正杰心里一笑,长叹口气,自己把小小送回来,那倔小子大概也不会认爹了。得,有了媳妇,有个牢靠的岳家就够了,自己这丧家犬似的亲爹能帮他的不过如此了。人不服老不行,想当年……蒋正杰急忙打住了思绪,儿子满身是血的样子分分秒秒在眼前晃着,只要那小子还能活蹦乱跳,他管谁叫爹都行。
  寻思间,没有注意到古家众人意料外的集体沉默。
  良久,古涵山身子前倾道:“先放小小,后救蒋晗。”
  蒋正杰没有再犹豫,点头。
  古涵山声色不动,接着道:“蒋晗十年内的教养权归我外甥,是教是管,是打是罚,怎么安置,蒋家、魏家不许干涉。”蒋正杰大惊,这跟把儿子卖了有什么区别?可略一转念,便明白了古家想拨开自己j□j姑爷的意图,到底心里难舍,正犹豫间,古涵山追加道:“只要蒋晗无大恶,成不成才看他自己,我保他平安。”蒋正杰仰头大笑,几十年争斗,输了家底、输了地盘,输了老婆孩子,最后连儿子都得交给别人教养,也是,自己能教出什么?
  正感慨间,古涵山靠向椅背,最后道:“小小到家以后,我保魏家满门。”
  蒋正杰泪流,仰天大笑,苍老嘶哑的声音震得座钟的摆针似乎都在颤抖。古家父子三人皆沉默不语,注视着蒋正杰的反应。半晌,蒋正杰站起身,大笑道:“成交。”泪流。
  古涵山、古楷、贺焕心里一松,纷纷起身。
  蒋正杰掏出手机,打给早已经下机的小小,却依然关机。
  重逢
  蒋正杰按耐住焦急,立马给封瑟瑟打过去,电话打通却没人接。蒋正杰逐渐变色,如果小小不见了,古家能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