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1-11-17 19:33      字数:4773
  施季里茨听到汽车驶近的轰鸣,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车门呼地关上,声音好象远处传来的步枪声。
  “来了,”他暗中说, “可能是那辆蓝色‘福特’牌轿车,本应当在‘4分钟后’就来。
  4分钟算不了什么。美国式的精确倒是不坏。但那个自称约翰逊的人对巴比这样感兴趣吗?这可有些出格。天晓得,他们也许在策划阴谋、企图迷惑我。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施季里茨回答自己,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他们与卡尔·沃尔夫或者舒伦堡谈判时,追求的是战略上的利益,但他们却故作讨厌与我这样级别的纳粹分子接触。为什么他们坐收渔利呢?旗队长们会向他们提供些什么呢7他们每个人都有累累罪行.必定要被美国人送上纽伦堡的被告席上。从这里一个人也弄不出去,佛朗哥分子不允许。他们是元首的兄弟、帝国的同盟者。”
  施季里茨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天呐,老了,这么多皱纹,好像一县木乃伊,而不是人,枯瘦,皮包骨头,衣服皱巴巴的,显得十分肥大,似乎挂在衣架上,不好意思。
  施季里茨转身回到昏暗的房间,门边的桌子旁刚来了两个人。他们忙着交谈,看也没看施李里茨。
  “还是没有酒?”施季里茨大声问道。肯普把一个手指举到唇边,他干得十分内行,勉强可以觉察,一闪即逝。施季里茨吓了一跳,走近肯普,俏声低语,
  “怎么回事?”
  “您不认识坐在您后边的人?”肯普向门边的桌子点了下头。
  “我怎么能认识他,我刚能在城里活动?”
  “我去结帐,然后去我那里,我那儿有酒有肉……”
  “把您吓破胆的人是谁呀?”
  “我没有被他吓坏。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只不过十分讨厌赤色分子。此人在此地与共和制拥护者抱成一团,胡斯特·尼普斯,坐过佛朗哥的集中营,现在和法国人一起干,代表里昂信贷银行。离开这里,走吧,布鲁恩。”
  “他们带我去见谁,去见共和制拥护者?”施季里茨明白,本可以不告诉他银行的名字。为什么要反复解释?
  “本应当说出此人的名字,然后看我对他的态度。是的,显然,把我带到这里正是为了说出胡斯特·尼普斯的名字。但是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好像约好了似的?如果胡斯特是偶然光顾的呢?如果他真的与共和制拥护者在一起,后来被关入佛朗哥的集中营呢?一切都有问题,不是平安无事,而是一只巨大的捕鼠器,不能相信任何人和任何事。如果尼普斯是共和制拥护者,而且与法国人共事,那么这是与家里联系的最可靠渠道。请他把我的信转交我们驻巴黎的大使馆困难吗?不,我似乎有些醉了,也许有些不知所措。
  ……尼普斯的老式“雷诺”牌汽车停在肯普的汽车旁,车子挂的是法国牌照, “我应当睡一觉,”施季里茨明白,“还有时间考虑,我现在有事可想了,因为我要迫使肯普采取行动。我做得对,在唐·菲里普那里吃饭从头至尾都是一手导演的。他们与共和制拥护者一道都在寻找,应当准备中途换马,交易所里的规距不适用情报工作,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必须有目的性。
  肯普从装在汽车档板上的小箱子中取出口香糖:“得除去气味,如果他仍缠住我们,要有薄荷味而不是酒味儿,要知道,我多少也有些醉了……”
  “您认为我醉了,既然您说自己时使用了‘也’这个字眼?我没有醉,肯普。我清楚得很,我根本不会醉,我有这种本事。我们去哪里?”
  “我说过了,去我那里。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愿意.您结婚了?”
  “算是结了吧——家里人住在里斯本、一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不是—个人,有一个风度绰绰的老妇照顾我……”
  “有姑娘吗?”
  “您想要姑娘?”
  “当然”。
  “没有西班牙女人,您也知道她们的规距,但可以找到法国女人。我们公司里有一对英国情人,在爱情上十分放纵。在奥斯特罗沃所有男人都在搞同性恋,可少女们痛苦不堪,准备扑向头一个遇到的男人怀中。”
  “让她们去扑吧。”施季里茨说, “扑的时候可别跌倒,现在我得闭会儿眼睛,我全身无力。”
  “歇会儿吧,当然,歇一会。有足足30分钟。”
  “您开得这么慢?”施季里茨坐在座位上吃惊地说,“算啦,您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吧,……不过,开车时您不会睡着吧?”
  “尽量克制吧。”
  “有些人得靠闲谈来驱赶睡意,您呢?”
  “您全身无力就休息吧,不用和我讲话。”
  “好吧,您让我放心了。”施季里茨高声说。
  “为什么我不真地睡上半个小时呢7”他想。
  “像今天这样,我可以一年半时间不吃不喝了。戈尔贝待让我吃得太饱了,这大概是他们对我最初的态度。他是约翰逊,还有这个肯普本人抛出的诱饵。这是一个真正的杰出飞行员,他‘正面’提出问题;仔细描绘了我,没有一丝含糊——‘我是组织派来的,亲爱的布鲁恩,现在当转入地下,就好像有巨型战舰控制了海面,两舷挂着深水炸弹,潜艇深潜在水下。目前我们无力提高津贴,但是,我认为,局势很快会发生变化,您同意我的看法吗?您没有感到世界的新潮流?没有吗?可我感觉到了。我从不把愿望当作现实,相反,经常有人指责我过份悲观。谁?纳粹党内和党卫队中的同事。关于您的名字我结束争论,顺便问一下,博尔律是您的真姓吗?’施季里茨当时回答说,他只能对在保安总局的熟人谈论职业情况,同您一样,我的上司也是卡尔登布龙纳,但他呆在纽伦堡的监狱里。不过我坚信,我们进行地下斗争的条件己做了十分充分的准备,所以,我在等待宣布授权领导我今后行动的人。我只接受这个人的领导。‘您的观点无可非议’戈尔贝特表示同意,您准备把选当作自己的领导人呢?如果不是恩斯特·卡尔登布龙纳,那么是谁?’‘舒伦堡’。他回答,他知道舒伦堡关押在英国人的监狱。在英国人没有得到全部情报之前,舒伦堡要长久地坐牢,有备用的时间,‘还有瓦尔特·沃尔夫。’‘很好,我将汇报您所提出的条件。总地来说,我支持您的观点,您可以信任我。您有什么请求或者愿望?’‘没有,谢谢。’ ‘也许您想与亲属和好友建立联系?’ ‘缪勒在什么地方?’ ‘他死了。’‘什么时候?’ ‘5月1日,葬在柏林。’”
  “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施季里茨心里说,“地地道道的忘恩负义——这是健忘症,而且是不知不觉地。你怎么能记住这个戈尔贝特的一顿饭却忘记来自乌拉加的斗牛士何德罗·克鲁斯呢?他请你吃了根本没听说过的烤乳猪,当然.与布尔果斯·克劳基娅那里的不同,比她做得好,谁也做不了,在庞普洛纳,在圣·弗尔明时代的宗教节日,有人做过。在斗牛赛之后他请你美美地吃了一顿,当然不是你一个人,斗牛士通常要邀请12个人,这是他们的习惯—一尤其是在斗牛之后.得到了刺死的牛的双耳——这是西班牙的最高奖赏。”
  施季里茨久久地分析着这个计谋——这是—个由褐色地狱转入另一个蓝色地狱的人绝望地产生的无力的计谋。佛朗哥的蓝色士兵比希持勒和褐衫队好吗?2同样的专横,检查,相互进行的全面监视,同样的封闭边界,同样仇恨赤色分子。
  他需要联系,他巳习惯相信家里时刻在想着他,随时准备进行营救,尤其是在危难时刻。他要建立联系。施季里茨坚信这一点,他要让中心了解他现在何处,而且带他离开这里重返故里。对于一个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来讲,联系可能更为重要?
  入口处的巨幅广告是行为的动机“伟大的斗午土佩德罗‘克鲁斯赴墨西哥前的最后—场表演,公牛米乌拉,著名大师弗朗西斯科·路易士。”
  “在墨西哥没有实行邮政检查”,施季里茨想道。
  假如我可以信任克鲁斯,他可以把我给希拉克枚师的信带到墨西哥,投到他住处的信箱里,我请希拉克去一趟柏林苏军占领区,给军事指挥部打个电话,告诉值班员说尤斯塔斯目前正在马德盟里,住在皮阿蒙塔,离—座老教堂不远,唐·拉蒙,洛德里凯斯寄宿旅馆3号楼3层。
  施季里茨不敢想象值班员听不出是德国人的声音,假如他听了出来,这个电话就会引起他的怀疑;假如他把电话内容记录下来,谁也不知道这说的是他——马克西姆.马克西莫维奇.伊萨耶夫。哪个尤斯塔斯?为什么在西班牙?为什么要让柏林军事指挥部了解这件事?在意识到自己与祖国是一致的之后,一个人就会认为自己有权而且有必要保持连续不断的联系。
  在这个计划中施季里茨遇到一些障碍。他明白,他的所有幻象,尤其是离别之感使他固执地回避了问题,然而问题相当多。
  “首先要去见斗牛士克鲁斯”,他心里说, 稍后,如果他是可以信赖的人,我要斟酌细结,把这件事办得天衣无缝”。
  他来到佛朗哥“工会”报纸《人民报》编辑部.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是语言学博士,离开了家乡.除了西班牙,他无法居住在任何国家。他曾参加反对共和制佣护者最高统帅的战斗,他获得了奖章。他希望试着做一名体育记者。自然.并不是在一个部门内谋到位置,而是挣稿酬,“我靠退休金生活,不需要钱,首先是我对这工作看了迷”。征服了最强大者之后的威严,情绪的合理性,除了在普拉斯斗牛场,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的。要在你们有影响的报纸的表格上展示如何了解人与牛搏斗的秘密的途径。观众是一回事,而有权站在斗牛士身边的体育记者则完全是另一回事。看来,你们这里还没有这样的人——由外国人格述斗牛.是的,当然啦,有个海明威,不过要知道他是个赤色分子,他是禁止进入西班牙的,再说他写的是小说,而不是新闻报道。
  ……带着《人民报》提供的证件,施季里茨来到斗牛场,这个斗牛场规模不大,但远近闻名。他穿过由三层警察设置的警戒线,来到表演场地。在木挡板隔出的空场上斗牛士正在准备搏斗。佩德罗.克鲁斯作了自我介绍,他请矛手①安赫尔宣读了一份文件,说他本人来自乡村,没受过教育,他请求人们写真实的情况,“我不怕批评,但我不能容忍满篇的外行话。我工作为了挣钱.但这是流血的工作,如果有什么不明白,请去问问我的同行,他们是内行,可以帮助你们领会其中的精微之处。”
  1937年,施季里茨在佛朗哥的参谋部工作,他曾看过几次斗牛。他通常买“阴面”看台的票,坐在那里的都是有钱人。他总是坐在政治情报处头子冈萨雷斯将军的身边——一个超群的人,他酷爱斗牛,施季里茨虽然还没有学会如何去感受真正的搏斗感,但他已对持斗了解一二,斗牛的崇高意义在于它使危险边到了登蜂造级的地步。斗牛士的大腿离公牛锥子尖般的犄角的距离越近,他越加漫不经心地在淌血的公午前舞动红色的旗子,角斗的等级就越高。西班牙人热爱冒险的盲目性和对死亡之危险的冷漠,然而这是无法表演的,语言可以弄虚作假,但是在表演场上,斗午士瘦小的身子在运动中哪伯有—丝虚假也会暴露无遗。逐个对付做殊死之搏的500公斤重的公牛,要么你刺中牛的心脏,要么公牛用特角挑起你,没有第三条出路。
  起初,斗牛的进行并不顾利,尽管是些很不错的公牛。公牛的躯干使施季里茨想到了飞弹。在经办核物理学家隆格一案时,他不仅要去请戈林(他一度曾支持核方案)的部门做鉴定,而且要去见飞弹之父维尔纳·冯·布劳恩。当时施季里茨忧心仲仲地看着飞弹,这些飞弹像眼前这头公牛一样,“躯干”强壮,同时又有尖尖的臀部。飞弹显而易见地带有一种有目的的,不可思议的威胁。
  佩德罗.克鲁斯采取了不正确的战术。从一开始他就表观得过于坦然,观众可不喜欢这样的开局。应当用每一分钟都有可能出现致命的结局来刺激观众。当然,如果人们发现斗牛士害怕公牛,他们就会结斗牛士喝倒采,所以,无论他的斗牛表演如何,最初的印象是至关宜要的。古时的剧作家懂得如何来表现主人公,所以他们在内容中写入了敌人如何强大、危险,主人公只能成功或者失败,分毫不差地遵守着利益的范畴。所以,”施季里茨想,“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