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30      字数:3181
  他说过会给她后位,绝不是假话;他说过要护着她,亦不是一时情迷。
  可是他对她的爱,中间总隔着一个月昭偕,隔着江山天下。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变得不再是爱。
  帝捧着那堆黑黑白白的废纸,任砚台中的墨倒满了龙袍。
  他哭了。
  抱着没有样貌的女子画像哽咽着,直到天亮。
  崇稂四年三月,朱贵妃恃宠而骄,因不能生育妒忌与无忧公主。下毒时被帝发现,从此在冷宫中过活。
  崇稂四年九月,黄皇后端着玉壶酒青瓷杯步入冷宫。一杯清冽的酒,倒映着朱贵妃蓬头垢面。
  那一双眼还算清亮,饮下那杯酒前,她抬头道,“我从不曾有过害死荷幽的念头。”
  “我知晓。”黄皇后面色依旧淡然,早已洞察了一切。她将玉壶中的酒在门口横倒一地,像是在祭奠谁。
  “是你成为他心头的刺太久,不得不拔。”
  朱贵妃一滴眼泪沿着杯沿滑入酒中,晕开水纹。
  “这算不算是他变了心意?”
  黄皇后不点头亦不摇头,“他从没变过,所以才想你死。”
  ***
  崇稂五年,六岁的荷幽无忧无虑,却没有丝毫的自由。或者说,她在皇宫中是自由的。她开始学习识字时,便想外面的世界该是如何。
  东荒之荒,能比得过荒凉的冷宫么?
  西凉之凉,能赛过宫下的冰窖么?
  江南之美,与宫中的花园相比孰高孰低呢?
  双髻佩玉带,雪腮如桃,她赤脚在宫里跑得‘啪啪’作响。她见过最美的人是她的母后,最英俊的男人是她的父皇,最慈爱疼爱她的长辈,是叔公楚王。
  楚王来时,是她离宫外最近的时刻。
  此时她听说了叔公的到来,来不及汲鞋便向父皇御书房跑去。
  柳树迎风摆舞,飞落下来的絮花好生恼人。荷幽挥了几下袖扇开扑面来的柳絮。没靠近御书房就听见父皇在与人争论,听声音,是叔公?
  她放慢了脚步,细听他们在吵什么。
  “陛下,他们煽动生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下可不正好?”是叔公温敦的声音。
  帝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恼怒,“剿灭那些孽党是迟早的事情,朕为何要用这种法子!”
  “陛下。”楚王有些迟疑,问道,“真的不看上一看?”
  “撵走,再莫让他进宫来!这次朕看在死去的忱国公面上饶他一命。”向来好脾气的帝摔了一个茶杯。
  荷幽忽然生出胆怯之心,不知为何会如此气愤。她还未见过气愤的父皇。
  “妹妹。”一个清泉般叮咚悦耳的声音在荷幽背后。虽然惊吓了她,那声却不惹人厌。
  她回过头去。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头墨丝上沾了些飞絮。眉眼生的温柔如女子,垂眼带笑都惹人怜爱。
  “你光着脚。”少年指了指她的赤脚踝,不带着猥亵也不带着嘲笑,只是说,“当心划伤。”
  倒是荷幽被他纯洁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涩,扯过裙子来盖着双脚,低头道,“哦。”
  抬头见少年头上的飞絮越发多了,似乎很惹这些飞絮喜欢。荷幽心中道,这些飞絮也喜欢好看的人儿么?
  “你是我的哥哥么?”荷幽问道。
  “是。”细长的手替她捻去发梢上的柳絮。荷幽想道,那手都生得这么好看。
  “那我为何没见过你?”
  少年笑了笑,“你没出生的那几年,很乱。”
  没了后面的话。
  那些话定然很沉重,荷幽也不想知道。既然这个少年说是,那他就是她哥哥了。她踮起脚尖,也替他捻去发上的柳絮。
  “这个。。。。。。”
  他眉心之间那个,却弄不掉。她的小手指抠得他皮肤都略红了。
  “哦,是痣。”
  一颗颜色略浅,细看似乎是青色的痣。
  她松了口气,对他笑,问道“我叫荷幽,你呢?”
  “烬,灰烬的烬。”
  月敏对于帝的执拗无可奈何,只道,“当初与陛下合谋取得天下,本就有负与他。既然陛下甚至见都不愿一见,那臣便带他离开了。”
  帝垂头无言,半晌,方挥了挥手,“去吧。”
  忽听窗外熟悉清脆的笑声,是荷幽在说话,“那江南的花是真的比宫里美吗?”
  帝猛地站起身,奔向门外。
  他的荷幽,心思单纯,年幼无知的荷幽,被算计了怎么办!
  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身影在那处,抱着他的小女儿在说笑。少年侧脸看见帝,扭头笑着唤了声,“父皇。”
  那一刻,帝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少年一定是上天赐予他的儿子。他从此后,只要看见少年就足够了。
  崇稂六年,帝新封的太子有很多作为。他只身潜入民间,不伤一人便安抚了忱王的旧党暗卫,遣散全部暗卫。从此后,天下再无人有异心。
  崇稂十年,帝的身体因劳累日渐衰竭。黄皇后为了替帝祈福,在宫外的佛堂中长期居住不再归来。
  崇稂十四年秋,帝亡。太子登基。
  “叔公,这个世间的事情便是如此,不管绕了多远,结局都还是一样不变。”
  新帝说道。
  “陛下所言正是。”
  楚王垂垂老矣,花白胡子,目光越发沉稳不惊。他经历过三个帝皇,他却常说自己侍奉过四个帝皇。
  第85章 结尾
  崇稂十四年十月中旬,天地大雾沉沉,长河落日显得悲壮,不知是否在缅怀那位即将去世的明君。
  龙帐外点着十盏油灯,帐内的人奄奄一息。
  月烬替募执端了药水,轻声道,“父皇,喝点儿药吧。”
  荷幽在一旁抹泪,责怪道,“母后也真是,父皇都病成这样了,她都还放不下那些菩萨舍不得回来看看!”
  “荷幽你要闹出去闹,别吵着父皇。”月烬斥责道。
  荷幽更是喉间如梗物,吞咽不下又吐不出,着实难受。她拿丝帕拭了泪,垂头道,“叨扰父皇了。”
  正要离开,月烬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心吧,父皇这有我。”
  荷幽心头一阵难过,捂着脸离开。
  荷幽出去不一会儿,帝渐渐意识清醒,将宫女太监尽数赶出了殿。
  帝睁开略浑浊的眼,缓缓开口,“烬儿,你过来。”
  月烬道了声是,将脸靠近帝,任由帝细细凝视。
  “朕。。。。。。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帝想要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脸,却有重重浓雾遮挡着教他触摸不到。
  他连模样都想不起的女人,总是穿着一身长裙,在那个薄雾轻漫的清晨,站在城楼上。头上戴着他给的信物,对着他笑。
  他以为他要得到她时,她却举剑割项纵身跃下。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他便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
  多少年后,他又在春柳漫漫的季节看见了她的儿子。一模一样,除了额上那颗碍眼的痣。
  “我爱过一个很美的女人,但是从来没有碰过她。。。。。。”
  “我大概真的很爱她,但又好像不爱。。。。。。”
  “我知她绝对没爱过我,定是恨死了我,定是在下面都在恨着我。。。。。。”
  帝喃喃地重复,苍枯的手在被褥上摩挲。
  月烬听着,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她绝不会在下面恨你,估计现在她已经去到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去了。”
  “在、哪儿?我。。。。。。”帝望着他,问道。
  “你晚了,你一辈子到不了。”月烬第一次对着他说着讽刺的话,“有人已经追去了。他们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你知道么?”
  帝的目光闪烁,呼吸开始急促。
  “我、我,为何我。。。。。。总是不能。。。。。。不能。。。。。。”
  话未完,气息已经消失。
  月烬将两指放在他鼻尖下,没有呼吸,手掌放在胸膛上,没有心跳。
  确实去世了。
  他大哭起来,喊道,“父皇——薨了————”
  【全文完】】
  ps:请看文章最上的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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