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10-21 08:52      字数:4871
  “那个……”周芸儿有点慌,搓了搓手,“我猜,那些个清淡的山野菜色,便相当于是今日来赴宴的各位名士,中间那大群翅嘛,便是陶知县了。既突出今日这筵席的主题,又有种众星拱月之感,自是极好。不过师傅……你这样,会不会狗腿了点?”
  “你说谁狗腿?”花小麦眼睛一瞪,“咱们既然接下了这个活儿,自然要让宾主尽欢,讨了那些名士的喜欢,自然也得将陶知县捧上一捧,我这叫尽职尽责!你倒挺机灵,你师傅我的用意瞒不过你啊,但以后你敢再说我狗腿,看我不扯歪你的嘴!”
  说着,又拍了拍心口,感叹道:“人才,我真是人才啊!你说说,这些个又好看又好吃的菜肴,我是怎么想出来的?你得了我这师傅,就自管躲一边偷笑去吧!”
  周芸儿与她处的久了,渐渐晓得她性子,知道她并不曾真生气,便朝旁边一躲,扑哧笑道:“我能有个好师傅,当然该谢谢老天爷庇佑,可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那些个名士高雅得很,我估摸着他们是不屑于拿好话来夸夸我这厨子的,还不兴我自己赞上两句?”花小麦白她一眼,“我看你最近胆子日渐肥了啊,正好,这会子咱俩事忙得差不多,你倒跟我交代交代,你同文华仁那酸秀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周芸儿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朝后退,脸腾地就红了,“师傅你说什么呢,文大哥……”
  “本来我还想委婉点,含蓄些,慢慢试探,你今儿这么胆大包天,看来我也没必要如此迂回了,对吧?”花小麦哼笑一声,“趁我不在小饭馆儿,你没少接济那家伙吧?美其名曰让他给你试菜,实则却是变着法儿地让他吃顿饱饭,甭以为我不知道!说,我那厨房里的食材,有多少落进他的肚子里了?”
  “没有,我都是用自己练刀功的食材做的……”周芸儿慌忙摇头,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漏了,赶紧一把捂住嘴。
  花小麦嗔她一眼:“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知道你不会随便拿饭馆儿里的贵价食材给他,况且,当初也是我答应的,他可随时来小饭馆儿打牙祭,总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只是想提醒你,那……”
  她话还没说完,忽有一个婆子快步跑了进来,含笑道:“花师傅,筵席要开始了,咱这就准备上菜吧。”
  花小麦闻言,只得把将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对周芸儿撂下一句“我回去再与你细说”,便转头吩咐那婆子:“把菜一样样搬出去吧,我之前与你们吩咐过,上菜有先后顺序,切不可弄错,还有那拨霞供的小炭火炉子,里头木炭一定要备得足足的,否则,若吃到一半便没了火,那才真叫贻笑大方。我就不去前头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几位,烦劳一定经心才好。”
  那婆子连连点头答应了,又唤了两个人来,将灶台上的各色菜肴一样样端了出去,花小麦料定应是不会出错,便也洗了手解下围裙,绕到厨房后头,坐在一块大石上看鸟,顺便也好生歇一歇。
  席间有酒,众名士们难得聚在一处,吃起来便不知时日,花小麦在厨房后,都能不时听见从前面回廊中传来的谈笑与推杯换盏之声,筵席一开,便直到未末时分方散。
  也是到了这时,陶知县方算有了片刻闲暇,遣了蒋管事来将花小麦叫过去,说是还有几句话要与她说。
  “蒋管事,今日筵席一切可还顺利?”花小麦没与官家打过交道,又不知人家有何好恶,不免多问了一句,“可知陶知县唤我去所为何事?”
  “顺利不顺利的,你自个儿去前头看看不就知道了?”那蒋管事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翻了翻眼皮道,“至于我家大人找你干什么,我当下人的怎么能凭空猜度?你又没把柄叫人拿住了,有甚么可怕?麻溜地跟我过去就是了,瞎问什么——自打那名士宴的终选一公布,我与五间酒楼都常打交道,其中就属你事儿最多!”
  花小麦哭笑不得,也就懒得与他掰扯,随着他一径去到方正亭中,便见回廊之中人已散得差不多,桌上盘碗皆空荡荡,汤也给喝了个干净,心下便是一松,嘴角也弯了起来。
  陶知县稳稳当当坐在亭中,手里托一盏茶,见她来了,便立刻微微一笑:“今日这名士宴做得甚好,花师傅,辛苦你了。”
  第二百二十四话 大活儿
  那陶知县是个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生得面皮极白,鼻下蓄两撇八字胡,瞧着很是文气。瞧见花小麦进得亭子,便只略抬了抬头,将手中那茶盏往石桌上轻轻一搁。
  “不知您唤民……民妇前来有何吩咐?”花小麦咬着牙,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好嘛,这一回是她自个儿将“妇人”的名号安在了脑袋上,再想扒下来,只怕就不容易了……
  “也没旁的事,只是今日这筵席办得甚合我意,各样菜色安排得宜,滋味又没的可挑剔之处,便想当面谢你一声。”陶知县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一张软椅,“忙了这一上午,只怕你也很劳累,莫要站着了,坐吧。”
  花小麦一时拿不定主意,脚下才刚刚想动,不经意间便瞧见旁边蒋管事甩过来一记眼刀,忙又停下了,心道这年代的规矩还真是让人摸不透,一面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必了,我站着就好。”
  那陶知县倒也不坚持,笑了一下,仿佛对于午间那一桌席面,仍然回味无穷,和颜悦色地含笑道:“今日宴席当中各样菜色,我最喜便是那道红烧大群翅,做得极为地道,汤汁浓郁,鱼翅嫩滑,简直入口即化,且色泽又红亮,与那些清淡的菜肴相得益彰,瞧着好看,吃着香甜——花师傅年纪不大,这为厨的本事,却着实令人拍案叫绝啊!”
  上好食材,处理方式一般分为两种,要么就是以简单的手法最大程度地突出食材的本味,要么便是极尽精细之能事,用其他各种食物配搭,来对其进行烘托称搭。这红烧大群翅,显然是属于后者,需用到老鸡、鸡肉、鸡脚、猪手等各类食材,整个过程非常繁杂,再辅以得当的火候和调味。菜成之后,滋味自然变化万千,丰厚醇浓。
  这些细处,花小麦自然不能一一说与陶知县听,想来人家也未必有兴趣,于是她便只是笑着摇了一下头表示自谦,并未曾多言。
  “还有那拨霞供,汤鲜兔肉嫩,汤底的小石子也极有意境,难为你。是怎样想出来的?”陶知县接着又道。
  “也不是我一个人琢磨出来的。”花小麦抿了一下唇角。笑着道。“这菜单定下之前,便曾与蒋管事多次商议,他也给了不少意见,若不是他……”
  “你不需如此谦虚。我的人有多大能耐,我心中有数。”陶知县似笑非笑地瞥了身畔的蒋管事一眼,便指了指地下,“但凡博学多才者,总有些乖张脾性,很是不好应付,多亏了花师傅你将筵席置办得出色,才令得这名士宴如此成功。我亦无甚可谢你,这里还有些刺龙芽。是我专为了这名士宴采买回来的,如今还余下一些,索性便赠予你,你那食肆中做菜,或是拿回去与家里人尝尝。都使得。”
  “呃……不用了。”花小麦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这样好的山珍,芙泽县压根儿买不着,您还是……”
  “我家的厨子做不出那样的好味道,我留着反而糟蹋了。”陶知县抬头看她一眼,笑道,“这种好东西,自然要留在懂得烹饪之人的手中,方不算唐突了它,你便拿着吧。”
  花小麦仍是有些犹豫,不由自主地往蒋管事的方向一瞟,就见那人万般不耐烦地给了她一个“这个你真能收”的眼神。
  既如此,她也无谓再推拒,笑着道了谢,将那一筐刺龙芽接了过来,便听得陶知县又道:“对了,还要劳烦你替我带个话儿——那连顺镖局的孟镖头,是你夫君吧?”
  花小麦略微一怔,疑心他可能会因为孟郁槐推荐了自家媳妇来做这名士宴而不喜,忙就有点紧张地道:“是,不过……”
  “你莫要慌,我没旁的意思。”陶知县呵呵一笑,很和善地摇头道,“孟镖头为人正直,这我素来是晓得的,内举不避亲这是好事,我又怎会因此而不高兴?况且,你实是真有这一身好本领,又何必惶恐?最近那连顺镖局里的大小事体都是他在照应,我是想请你跟他说一声,前几日跟他提的那个事儿,得要加紧些,让他就是这一两天,拨个空来县衙一趟,你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花小麦舒了口气,连连点头答应了,那陶知县与她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便让蒋管事陪她一块儿回厨房,帮着收拾了自家带来的东西之后,再妥当将她和周芸儿送下山。
  花小麦去厨房与周芸儿会和,快手快脚地拾掇了一应家什,又唤了在半山腰等候的小耗子来,由他推着板车,一径离了方正亭。
  ……
  因晓得名士宴紧要,周芸儿今日自打来到这矮山中,便一直手脚冒汗,直到此刻入了芙泽县城,方才算是放松下来,揩一把额头的冷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花小麦道:“师傅,方才那陶知县唤你去,可是夸咱们这筵席做得好,特意给你打赏?你得了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是头一回帮着办宴席罢了,能有甚么好打赏,你戏文看多了?”花小麦瞟她一眼,把手肘里挎着的篮子往她面前一伸,“喏,瞧见了吗,拢共就只得这一点刺龙芽而已。好在咱们今儿总算是给人留下了好印象,不管怎么说,往后咱们那小饭馆儿做起买卖来,多半会更加顺当些,至少那起爱找茬闹事的人,应是不敢轻易上咱们那儿去,这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想图什么?”
  “这也不错啊,省得回回都要郁槐哥替咱们出面。”周芸儿低头一笑,“对了,咱们这会子是不是还去连顺镖局,同郁槐哥一块儿回村?”
  花小麦低头想了一下:“咱们直接回村里吧,他今早跟我说,要在城中办点事,可能要奔波一整日,眼下十有*还未忙完,咱们去了也是白搭。何况,我还有话要审你,当着他的面儿,你不嫌害臊?”
  周芸儿很知道她所指为何,脸腾地又红了起来,往前疾走两步想要避开,却被花小麦一把给揪住了,一路上少不得问些她与文华仁那酸秀才几时变得如此相熟,趁着她去省城,文秀才又去小饭馆儿吃了几顿饭云云,周芸儿先还只顾闪躲,后来拗不过她百般逼问,只得含含糊糊地透露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进了火刀村,花小麦打发周芸儿和小耗子先将家什运回村东妥善放好,自己则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刺龙芽。
  这种在芙泽县极其少见的山珍,村里的老百姓莫说一年,可能三五年也吃不到一回,拿去小饭馆儿做菜未免可惜,她思忖了一阵,便将篮子里的物事分为两半,一半送去铁匠铺,让景泰和拿回家去给花二娘尝尝,另外一半,则预备带回家,晚间做两个好菜,让孟老娘和孟郁槐两个也饱饱口福。
  在铁匠铺盘桓了半日,追着景泰和仔细问了花二娘的情况,又与他说明这刺龙芽,就算只用清水煮了,蘸酱料都很好吃,眼瞧着天色不早,花小麦便急腾腾地往家赶,还不等拐进通往自家院子的小土路,忽见孟郁槐牵着老黑,也正从大路上下来。
  “这可巧了。”花小麦立在原地等他,待他行至近前,便笑嘻嘻地道,“你不是说今日会很忙吗?我还估摸着,你多半得要天黑了才会回来,怎地却这么早?”
  “事情既办妥,我还耽搁甚么?早些回来,问问你今日情形如何。”孟郁槐朝她脸上张了张,唇边也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我看你这模样,一切应是都很顺利吧?”
  “那可不?”花小麦得意洋洋地一拧脖子,“陶知县夸了我一大通,还格外将家中余下的刺龙芽都给了我。这东西吃起来极清甜,只是我们这地界儿不好买,上一回终选时我便用到了它,心心念念想着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也让你也试试这好滋味,今日眼见得你是有口福,晚上我便把它摆上桌,保准你和娘都喜欢。”
  想了想,她便记起之前陶知县说的那回事,因又道:“对了,陶知县还让我给你带个话儿,让你这两日去见一见他,说是有件事得要快些办,还说我只要一提,你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跟镖局有关系?”
  孟郁槐闻言便笑了,见左右无人,便伸手摸摸她头发:“你倒成了个传话的了——是有件事,他已与我说过一次,只是大忠他们几个去了省城,镖局这一向人手不足,有些安排不过来,我便没立刻答复。今日他既再度提起,想来是有些急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