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10-21 08:51      字数:4919
  此事……唔,不妙。
  她一时没了主意,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乔雄那边飘了去,刚巧看见他对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还在犹豫间,那朱掌柜见她久不答腔,却已是起了疑心,向她脸上阴森森瞟了一眼,冷声冷气道:“怎么,莫非我这问题。是难为你了?”
  花小麦张了张嘴,刚想找些话来将事情混过去,桌边的乔雄却已打着哈哈开了口。
  “咳,这事儿你问她有什么用?她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在村里住了才没两个月。人还没认齐呢,如何能得知村中谁家卖酱料?”
  “是吗?”朱掌柜似笑非笑地再看了看花小麦,将一双绿豆眼挪到乔雄身上,“看来我是问错人了啊,你……应当是本地人吧,可知潘平安那酱料是从哪里买的?”
  “嘿,我上哪儿知道去。”乔雄嘻嘻一笑,吊儿郎当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呢?也不清楚?”朱掌柜冷笑一声,那笑容还未散去,面上却已闪过一道寒光,阴沉沉地将桌边诸人尽皆看了一个遍。
  众食客立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只当做是没听到,一声儿也不出。
  “哼,你们倒讲义气!”那朱掌柜见状就变了脸色,眯了眯眼,扬声道,“我也不怕告诉诸位,我家老爷,便是省城百年老店‘安泰园’的东家,我家出产的各种酱料,出了名的滋味鲜,香味浓,价钱也公道,几十年来,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但凡手中有些钱钞的,都愿意上我们那儿去购买各种酱料,好用实惠,传出去还有面子。”
  他这话一出了口,摊子上的众人便交头接耳嘀咕开来。
  “却原来是安泰园的人,怪不得这样出手阔绰!”
  “啊呀,潘平安这回算是撞在铁板上了啊!招惹上安泰园,岂不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朱掌柜面带得意之色,不慌不忙等大伙儿议论得够了,方接着道:“最近这两三个月,你们村儿的潘平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酱料,竟使得城中五六间饭馆儿再不肯照顾我家的生意,据我所知,还有几间颇有名头的酒楼,也正在观望中。安泰园生意做得大,区区数间小饭馆,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我家老爷却难免因此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就打发我来瞧瞧,与那潘平安及做酱料的人家说道说道。”
  他说出这样不讲理的话,花小麦因为心中早有准备,倒还不觉得怎样,一旁的乔雄却是听得火起,轻笑一声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酒楼饭馆想选择哪一家的酱料,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才是,与你安泰园有何干系?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天经地义,那潘平安……错在何处?”
  “呵。”朱掌柜朝他脸上瞟了瞟,眼皮子一翻嘴角一扯,轻鄙地道,“与你们这班泥腿子,说话果真费劲,他坏了规矩,你不懂?”
  “甚么规矩?”乔雄下巴一昂,搁在桌下的手,已是攥了起来。
  “安泰园说的话就是规矩!”那朱掌柜撇嘴哂笑,手指不轻不重在桌上敲了两下,“要想在省城做酱料买卖,得先问过我安泰园,我们东家乐善好施,自然会倾力扶持。潘平安说都不说一声,上来就抢生意,这不是坏了规矩,又是什么?”
  扶持?哈,恐怕所谓的“扶持”,便是被你这大名鼎鼎的安泰园收归己用,保不齐每月还要交给你一定利润,以保自家平安吧?说出这种话来,真真儿没的让人恶心!
  花小麦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饶是如此,却仍然有些忍不得,立刻便要踏出来与那朱掌柜辩个几句。然她脚下才一动,衣襟后摆却已被扯住了,回过头,就见罗月娇眉头皱得死紧,拼命地打眼色。
  “小麦姐。”罗月娇将声音压得极低,战战兢兢地道,“你莫要冲动,如今他们只认得平安叔,并不认得你,你何苦自己走出去惹祸上身?”
  现在不认得又怎样?火刀村一共只几十百来户人家,这朱掌柜有心要打听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像是应和花小麦的想法一般,那胖人高傲地将桌边食客看了一圈,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一两来重的碎银,轻轻往桌上一搁,发出“咔”一声轻响。
  “若有人肯告诉我潘平安住在何处,那酱料又是出自谁人之手,这块银子,我立刻便当做谢金送与他。”他阴笑着道,“你们可要搞清楚,即便是你们都不肯出卖村人,不出明日,我也照样能将事情查个清清楚楚,这银子拿出来,不过是想让你们过两天好日子罢了,机会稍纵即逝,你们可要懂得把握才好啊。”
  这话分明存着侮辱人的意思,但足足一两银子,除了家境富足的乔雄之外,旁人又怎能不动心?当场便有人要站起来说话,幸亏被乔雄瞪了一眼,又悻悻然缩了回去。
  朱掌柜等了一会儿,见仍旧没人开口,脸上就跟挂了寒霜似的,呼地一声站起来,一拂袖,冲花小麦道:“既大家嘴巴都这样严实,小姑娘,这块银子就归你了,你的面做得不错,赶明儿我还来吃。”
  说罢领着那三人转身就走,须臾间,已踏上村间小路,去得远了。
  方才还在桌边正襟危坐的众食客,立时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以乔雄为首,个个儿紧皱着眉头小声道:“小麦丫头,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这人如此财大气粗,咱今天忍住了没接他的钱,村里其他人却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他若真的找到你家去……唉,虽说你并没有任何错处,可他们眼见着就不是讲理的人哪!”
  花小麦低头咬了一下嘴唇。
  她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倒好了!谁能想到,不过是做酱料而已,居然也能摊上这样的糟心事?
  沉默片刻,她抬头冲众人笑了笑:“无论如何,多谢大家今天没把我给拱出来,这一两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其实本来也不是我的钱,不过借花献佛,还请大家不要嫌少。”
  众人闻言,眼睛就有点放光,唯独那乔雄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把这一两银子给了大家,方才那笔买卖不就白做了?那四个货吃的可不少!”
  “没事儿,这点钱我还亏得起。”花小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大家缄口不言,都是为了护着我,你们说得对,这事儿纸包不住火,你们也不要太为难了。”
  乔雄心中愈加不痛快,从怀中抓了一把铜钱,也不计多少,往桌上一丢,气哼哼地扔下一句“反正我不要”,抽身便走。其他人却是面面相觑,终究是将那一两银子换成铜钱平分,又付了面钱,各自喜滋滋地去了。
  花小麦也没了摆摊做买卖的心思,与罗月娇草草将家什收拾了,恹恹回到景家小院。
  她也知道这事瞒不过人,不到明天,就会传得满村皆知,索性一回到家,就在花二娘与景泰和面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花二娘一听立刻就暴跳如雷,哪里还按捺得住,撸起袖子就往外冲。
  “他娘的,我找潘平安去!”
  第一百零四话 吵成一团
  “哎呀,你干什么!”花小麦听见花二娘说要去寻潘平安,立刻就给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揪她。
  眼下已过了亥时,潘太公和潘太婆两个只怕早就睡下,花二娘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过去,倘或将二老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景泰和也同样惊得跳了起来,忙抢上前来展开胳膊,想要将自个儿媳妇拦住。
  然花二娘是何等样人物?她那暴脾气一旦发作,天上地下,就没有她去不得的地方!花小麦原本已捞住了她的衣襟,被她轻轻松松一掌便推出去老远,然后一弯腰,便从景泰和胁下闪了过去,甚至还有工夫回头狠狠瞪自家夫君一眼,然后拔腿就往外跑,到底是让她一径冲进了隔壁的潘家院子。
  “姐夫,你怎么不下死劲扯住她!”花小麦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出声埋怨了一句。
  景泰和却是有苦说不出。
  论力气,他自然胜过花二娘数倍,可他哪敢真使劲?男人手上没个轻重,万一伤到花二娘怎么办?
  况且……这事儿本就是潘平安惹回来的,生生将花小麦也拖落水,花二娘前去找他说理,也并没什么错吧?
  那边厢,花二娘直直冲进了潘太公家的大门,站在院子当间儿就嚷嚷开了。
  “潘平安,你出来!潘平安,我知道你在家,这大晚上的,你没旁的地方可去!”她叉着腰,俨然一副母大虫上身的架势。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要将屋中人撕来吃了,“你倒是说说,你这办的叫人事儿吗?”
  花小麦此时已经追到了潘家院子门口,闻言脚下一滞,简直欲哭无泪。
  自家二姐护短儿。而且护得是理直气壮,这一点,自然令得她十分感动,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一家三口一向与潘太公关系甚笃,这样闹法,岂不明摆着是要翻脸?自从来到火刀村,潘太公二老对她这小丫头便一直非常不错。她是真不想与他们折腾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啊!
  想到这里,她脚下更是一点不敢耽误,忙忙叨叨也扑进了潘家院子,拉住花二娘的手朝后用力拽了两下。
  “你别拉我,滚开点!”花二娘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句,跳着脚地指着一扇亮灯的窗户,“潘平安。你倒是出来啊,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是怎地?你也觉得自己做事不大厚道吧,你心中也觉得有愧吧?”
  屋中传来悉悉索索地一番响动,倒是东边那间原本已灭了灯火的屋子率先开了门,潘太公面带惊恐之色,颤巍巍从里面踏了出来。
  “二娘,你这是……嚷嚷什么哪,大晚上的,倘或惊扰了邻居可怎生是好!”他望着花二娘,许是觉得她杀气太盛的缘故。竟不敢上前来,只站在门口道,“你平安叔哪里得罪你了,究竟出了甚事?”
  不等花二娘答话,景泰和也跑了进来,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冲潘太公勉强笑了一下:“您莫怕。我媳妇是有些误会,我这就带她回家去,您早点歇……”
  “歇个屁!”花二娘又是一声怒喝,再望向潘太公时,语气就稍有缓和,“太公别往心里去,我也不是冲你,我虽不认字,没读过书,但谁对我好,我是晓得的。我和泰和搬来村子西边两年多,亏得有你和太婆照应着,这情分我花二娘半点也不敢忘,但你儿子做事不地道,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到底什么事?”潘太公听得一头雾水,心下又着急,扶着门框的手都有些微微打颤儿,“你们一块儿做买卖,不是做得好好的?白日里还在好声好气地商量,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你跟太公好好说说,太公给你撑腰,若他真有不对,我不饶他的!”
  花二娘因父母早亡,嫁人之后又与公婆关系不睦,是硬气惯了的,然而一听见潘太公这句软话,心中竟有些发酸,再想到花小麦身上那件糟心事,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一红,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太公您给评评理。”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缓缓道,“当初,是平安叔看中了我妹子做的蜜饯糕饼,觉得是条好财路,主动提出要与她一块儿做买卖的,对吧?我家那酱料,也是平安叔吃了之后觉得好,迫不及待地就丢出钱来,让我们多多做了,他好拿去省城卖,可有错?”
  “是啊,就是这样,可……这又怎么了?”潘太公满面疑惑地点了点头。
  花二娘抹了一把脸:“咱们是说好的,我妹子将酱料卖给平安叔,剩下的事,她就一概管不着,任凭平安叔去张罗,哪怕卖出天价来,也与我们无干。但与此同时,若平安叔因为卖酱料的事惹上了是非,我们也不该跟着一起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潘太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不由得也焦灼起来:“二娘,你到底想说甚么,一气儿说出来行不行?你平安叔惹上什么是非了?”
  花二娘少不得将今晚花小麦在河边摆摊时遇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道:“今日白天,平安叔来家里与我小妹商议做酱料的事,我们见他脸上有伤,走道儿也不利落,便多口问了一句,他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我就有些不信——任凭他怎么摔,也没法儿在眼睛上摔出个拳头印来吧?如今想想,他那伤,十有*是被人打出来的,他跟安泰园的人,也早就见过面了!”
  “啊?”潘太公猛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不能吧?”
  “不能?”花二娘冷笑一声,“眼下那安泰园的人已经来到了火刀村,晚间还在我妹子的摊子上吃了面,拿出一两银子来做赏金,不仅要寻潘平安,还要找做酱料的人家,您倒说说,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