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1-02-17 12:21      字数:4994
  江来信劝阻,果然,他说:“北平法院完全是善意,此乃快刀斩乱麻。推翻了这个,不要增加麻烦。”我也就算了。
  我在故宫博物院是等于失踪。忽然徐森玉同了傅沅叔去游什么地方忘记了,路过武昌发现了我。森玉素来对我尊重,感情也好,大约在他们回去汇报之后,马衡想必是内心有所报愧来信请我回去复职。我此时已对故宫之事伤透了心,客气地回信婉谢了他的盛意。
  这样,我在武昌勉强地处下去。忍心地割断了玉雪可爱、曾经尽了绝大培育之功的未成之童??故宫,以为我自己或者已经跳出了那神武门内憧憧鬼魅之影。
  我当然是感谢北平法院的,因为他们确是依照我的嘱托缺席判决,没有二次侮辱我,同时他们也深知我的分量,感觉到不大容易应付,“遁词。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朱树森重起炉灶
  可是事实并不如此!这批魅影,一方在原地正格外活跃起来,却还远远地笼罩着我。现在且先补叙自我离开北平的两个时期,他们的活动:在前面所记朱树森突然又来缠我,我却走避到上海去商量应诉的时节,他在故宫博物院做了许多无聊的动作。
  现在略举一二:他强迫秘书处科员董寅复说:有易院长亲自动手随意提取物品的事实。大致是因为秘书处曾有封存两块或三块牙刻的乾隆御玺“乾隆鉴赏”“三希堂鉴藏宝”“宜子孙”之类,这也是李玄伯多事,他在某日在某处点查发现了一匣这样的玺印,都是乾隆皇帝预备用在他所藏书画上的鉴赏印,即是外间所称“乾隆五玺”中的。
  他恐怕为古物馆人所得,或者用来假造内府藏件,所以特地收来交秘书处特别保存,其实当时盖用的正不至一套,如为防弊,本应提出来经过讨论集中了做一个公开的特别处置,而不应零星地由秘书处随意保存,至现在成了他们的疑窦。
  还有一份什么墨迹,大约是请客时提出来研究,因为时间晚了,暂行保存,尚未归还。这些都有纪录,都是群众出组行为,并无情弊。后来文物南运事忙,成了积压之事,没有理清楚则有之,疏忽可说,决与院长无干。现在他强指为偷盗之证,逼着董寅复说:是院长亲手的动作。董不肯附和,他说:“院长从来没有亲手提取过物品!”
  朱大怒了,说:“难道院长这点权都没有?”?
  董也不服,回答他说:“中国的大官,吸烟自己都不划洋火,难道他没有划洋火的权吗?”
  朱语塞了,他于是迫着茶房尚增祺,说:“你一定看见院长偷了东西塞在袖筒管拿出去!你要不这样说,我将你带走!”
  这样的笑话不一而足,大家以为奇谈。
  于是又造成了这一个什么盗宝案,捉了许多忠厚老实、可怜无辜的小职员,因为当时经手了装箱南运的任务。尤其可怜的是一位湖南人萧襄沛,他非常本分而家境奇穷,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全靠数十元月薪养活,是庄思老由审计院调来,与易寅村毫无关系,而他们因为他是湖南人与易同乡,硬说是通谋舞弊,判了若干年的徒刑,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实在是欺负可怜的小人物,太无耻了,太卑鄙了,真正让人恨得身上发抖。
  至今念及我心里还在难过。因为这是由我们这些所谓大人物而起呀!我们有何颜面对这些当年的属下,有何颜面对他们的后代子孙。这简直就是光天之下活生生地害死人呀!这是孔孟仁义下的君子大丈夫应该干的事情吗?这是丧尽天良啊!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扩大为第三次案
  朱树森再发难的目的也渐明白了。他们因为前案不够分量,同时易培基反攻而后又软弱了接受调处,辞职,我也走了,一切优胜的有利条件,都在他们掌握之中,被告不敢出头,政院不与主持,被告负无穷无限的责任。以前“只要辞职,万事全休”的诺言。已不算数,依然穷追猛打,毫不放松,意思非常清楚,计谋相当恶毒。
  既然可以任其所为,自然要干到底,污陷几个小人物萧襄沛之辈,不能过瘾,自不妨再来个第三次扩大,并且以报易培基反攻之仇;所以它的案由称为:侵占、伪造、背信、妨害公务及名誉,题目包罗了如许名义,与以前真不可同日而语了。
  前文已经说过,因为属地方主义,案子应该归北平法院,指挥不便,又不如南京法院的听话,所以牵入农矿部将它归江宁地方法院办理,检察官也是孙伟,就是玄伯说他已经接受妥协决不起诉的朋友,现在不但一,而且再二!我还留得当时《申报》转载的起诉书,并录在下面:
  ?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故宫盗宝案”起诉书?
  江宁地方法院检察官起诉
  被告易培基、李宗侗等九人
  ■传全国之故宫盗宝舞弊案,已于上月十三日由江宁地方法院检察官提起公诉,现觅录起诉书全文如下,以供关心本案者之参考:
  被告 易培基 李宗侗 陈 郁
  萧 瑜 崔燮邦 晏怀远
  秦汉力 董 琳 张淅■
  右开被告,民国二十二年度检字第六零零四号为侵占、伪造、背信、妨害公务及名誉一案,业经本检察官侦查完毕,认为应行提起公诉。今特将犯罪事实、起诉理由及所犯法条,开列于后:
  一 犯罪事实
  缘易培基于民国十八年间,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李宗侗充任该院秘书长,陆续将保管之珠宝部分盗取真珠一千三百一十九粒,宝石五百二十六颗,以假珠掉换真珠者九千六百零六颗,以假宝石掉换真宝石者三千二百五十一颗,其余将原件内拆去珠宝配件者计一千四百九十六处;此外尚有将缉米珠流苏及翠花嵌珠宝手镯等类,整件盗取者,为数甚巨(品类、数目均详见调查笔录及附表),均一律占为己有。
  简直是胡说八道,完全没有根据的乱栽赃,彻头彻尾的害人,必欲置易培基死地而后快。其实这些事与我无关,当时我的工作乃是协调上下左右行政人事关系,忙得要命,并未直接插手各馆的文物掌管。然而这样的害人,让我如何圆滑,如何坐视不管,不问。因为我是知情的呀!这却更激起我的无比痛恨。天下居然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更真有这无耻的司法官吏,于是更坚定了我要继续帮助易培基的信念,即便身上无可拔之刀,也要以正义之声相助朋友。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三元老追蒋无功
  因为这件案子,越闹越不成话,而他们主要人物,都以为非由政治解决不可。那时蒋介石入川去察勘四川的抗战基地了,于是我们建议决定由三个元老吴稚晖、张静江、李石曾,一同追踪去四川,寻蒋说话。据说吴稚晖每天在船上写万言书,记载这一案经过,预备说不清楚时可以给老蒋看,可惜这个记载,我们始终没有看见,现在恐怕也没有了。
  他们三位到了重庆,老蒋已去成都,正与刘湘做工夫,他们再要追去。张静江身体受不了,在重庆耽搁了不久,一睹川江之胜,总算经过了蜀道之难,他一个人先东归回来,由吴、李两位继续留川进行,主要的任务,自然着重在稚晖。石曾的动作我不知道。
  吴稚晖呢?据他后来自己告诉我说:他到了成都,立刻见到了蒋,那时刘湘也在场,蒋当时嘱刘替吴先生指定一个同他相近的地方做寓所,却被搬到一个公馆离蒋有十里之遥。他天天设法去与蒋接近,等待说话的机会。可是永远得不到。
  一天,他又候了许久到散场,无法进言。只得与宋美龄同坐了一辆汽车回去。他苦闷之至,对宋美龄发牢骚,诉说他的烦恼。
  宋非常同情地说:“我也因为子文的一桩请托要向蒋说话,一样地等不到机会!”两人相与慨叹一会算数。大概这一番任务也就此终了。他们三老是做了一次抗战入蜀的前奏。张静江并从此不想再去。
  那时是1935年的春末3、4月中,易寅村又有一封信给我,摘录如下:
  景洲吾兄左右:前月二十七日手书收阅,二十五日弟寄一书,未知收到否?仲复(董)书六阅,此君不为威胁,主持公道,今之古人,可为佩纫!三公西赴(三公即吴、张、李也),正值门神(指蒋,射《水浒》之蒋门神)赴黔,澶■渝上,不知何时始返?(大约此时蒋尚未到答,否则或有误传。)弟此次损失,可谓不赀。平、京、沪居地均被非法扣押。亚处实非事实,被扣者,彼院均有封条,亚处则无。不知报纸何以必诬此?六宣传作用。(亚处,谓上海之亚尔培坊,当时报纸,亦有被扣押之传。)使被冤不出,不仅无昭雪之望,且已倾家荡产,以后生活,亦成问题矣。然彼党盘踞法权,无所恃而出,又委身饿虎之溪,殊无谓也。惟恃三君之行,得有结果,兄谓何如?……
  四月三日
  在这封信以前,我在武昌也曾听到他们扩大进行的阴谋,还有董仲复的报告是由我转,我气极了,我写了一封信忠告易寅村,信没有留稿,大致是劝他出马抵抗,不要再逃避表示软弱,内中强调着“有时名誉重于生命”的话。他复了我一信,可以更明显地看出他的意思,书云:
  景洲吾兄左右:易转示千里■(董也)二书,又悉彼方鬼蜮伎俩,不胜愤慨!兄高论沈郁,以友人之忧为忧 ,爱之也深,故其辞也谢。弟非木石,宁不知感?惟近之不能兀然与对者,厥因有二:身体有病,精神萎靡,血压仍高,糖尿时作时愈,使寄身虎穴之中,必不胜挫折荼孽之苦。此其一。近年以来,曩之薄产,大半为彼非法收没,小半耗于交涉日用。江南之役尤为致命之伤。出而与抗,讼费不赀。今所有戈戈,欷敷近日生活且不足,一旦移作讼费,一家数口,即无以为生。此其二。此均事实照然,亦为兄所谅也。近■■休息以谋身体恢复,一面设法筹集讼费(拟将所藏金石书画概行付售,并望兄代为注意买主),乃即出与周旋。使神州不陆沉,藐躬无恙,自信终有昭雪之一日也。况近兑亟用郁陶,能设法勉渡否!或再与岳军一谋,禾公(稚晖)来此一日即返京,仍未谋面,俟其来拟与细谈尊况当奉达,……
  三月二十日
  话虽如此,我此时知道他的抵抗已经几乎不可能,也自然相当地危险,这个入虎穴吃砒霜斗老虎的计划,也不是一个平常人所轻易做得到的,而且时机已过,进行愈难,他同我的品性本来不同,加上有一个这样怯懦低能,惹事生非的女婿在“助弱”(帮凶的反面)。所以,他的形势也就同我完全两样了。我当然也无法强其所难。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自农本局 易寅村死沪(1)
  自从我离开武昌,走安庆,又到上海,勉强就中法大学教授之聘而又不愿的时节,忽然朋友陈锋士在南京组织农本局,邀我帮忙,于是我到了南京,张群劝我不要在国民党中枢与这帮人接触,我一时没有可去的地方,北平是我伤心的所在,显然是不能去的。我对张群说姑且在这里混一阵。待他自己另有高就时,再来帮我。
  有一个做过孙中山先生大元帅府副官长的湖北人黄大伟,他同张继夫妇有八拜之交,他们在某处同居一处,他们夫妇间纠纷,每每要黄夫妇来解决。甚至于张继夜里演出的下跪典礼,有时也由他夫人去劝解。黄曾告诉我和吴稚老有关张继的几件怪事。
  一晚,夜深了,黄大伟夫妇都入睡了,他们忽然为隔屋大声所惊醒,细细一听,似乎是出于张继房内,再听,似乎是张继呼救之声,他们不得不起来了。他们到了张氏夫妇房门之外,门却关着,他们只有先在门缝内一窥室家之好了。这一看非同小可;只见,张继一丝不挂,在床边左右“豁虎跳”呢?崔氏娘子却右手握着一根什么“家法”在拼命地责打那伟大肥硕的屁股,左一下他便望右一跳,右一下他就望左一跳。
  他们奇怪,何以他不能大仗则走呢?
  再一细看,原来“崔莺莺”那纤纤的左手,却死命把握着张继的命根子不放!?
  黄氏夫妇在门外急了,可是人急智生,只得由黄太太大声疾呼:“张大嫂!那可性命交关,这样玩不得啊!”
  里面一惊手松,张继得救。他们在门外也就逃走。
  第二天来讲礼,可是理由谁也说不出。
  1928年,国民政府统一北平,阎老西做北平政治分会主席,张继不服气,他写信给几位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