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9-19 21:43      字数:4690
  他们以为他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这天石匠却悄悄对大树说,你偷人家媳妇就不怕遭人揍?大树愣怔了半秒钟,脸红了,却不做声。石匠说,你准备把兰香带走?大树看着石匠,问,行吗?石匠说,怎么不行?只要她愿跟你走就行。大树扑闪着大黑眼说,兰香她愿的,肯定愿的。石匠说,可你们不能在观音庙还没修完之前就暴露了。大树说,我把持不住自己。石匠说,明天你就开始塑像吧。大树忙点头,高兴得恨不能立刻一巴掌拍出个观音来,立马就带着兰香远走高飞。石匠说,塑观音像这几天你不能去沾兰香。大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石匠说,你叫兰香到雪朵妈面前说说我吧。大树大眼睛睁得像灯笼,差点叫出声来。石匠说,雪朵妈为我挑过羊毛痧,她的嘴里咬过我的肉。大树实在是个聪明的小伙,只听到这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
  再跟兰香打过仗后,大树就跟兰香说,石匠大哥知道我们俩在干这事儿。兰香一吓,大树却说,吓什么吓?他也想干。兰香不明白。大树说,他想跟雪朵妈,那个叫凤美的女人干。又说,他要你去她面前说说他的好话,让她对他有个印象。兰香明白了。兰香说,你说我帮不帮他去说呢?大树说,怎么不帮呢?我都答应他了。兰香说,那你得奖励我一回。大树说,我明天开始塑观音了,不能碰你了,等我完成了这工程,我把你带回老家,每分钟都把你挂在我的鸡巴上。兰香扭着白晃晃的身体说,那是那,这是这。大树看着这个充满渴望的身体,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兰香看出来了,说,要不,你吃吃我的奶也行。大树笑起来,说了声“贪”就咬住了她的奶。
  那以后,大树专心塑泥像。专心塑坯。专心刻画。专心涂彩。
  大树塑了三个泥像。一个观音,两个童子。
  走
  有了庙有了像得把神灵请进庙里来,李作民请来法师,摆开大排场请神灵。法师是三个,一个专门念经,一个舞着宝剑作法,一个带着庄上几个年轻男人沿着省道插香火。香火沿着省道前后插了一公里远,一炷挨一炷,像迎接神灵到来的路灯。插完了道上的,再插庙宇周围的。也是一炷挨一炷,在离庙宇五十米的地方,沿着庙宇插满一圈。新庙宇竣工,各路神灵都要来的,得有庞大的香火队伍,以示人的虔诚。
  全庄的人都来到这里。这天厂里被迫停产半天,香火味袅绕的桥溪庄显得分外安静。除了庄上的人,一些过路的也站下了,厂的几个管理人员也来了,一些车也停下来了。
  舞宝剑的法师满头大汗,他一直看着茫茫的虚空,可他却指挥着地上的人。他高喊,神仙们来了!插香火的法师急忙叫庄上的大人孩子到庙宇前那片麦地里跪下。麦子已成熟,丰满得像一个个临产的孕妇。人跪伏在她们身上,她们发出一片绝望而又愤怒的叫喊,可是人们听不见。因为鞭炮已经响起来了,鞭炮是万响一盘的,共有二十盘哩。这二十盘就是二十万响哩,二十万得响多长时间啊。鞭炮响完了,人们的耳朵里还要响大半天哩。好像刚才那些响声全挤到耳朵里藏了起来,见外面没动静了才争着往外面逃哩。有这些声音堵在耳朵里,舞宝剑的法师喊“神仙进门了,挂红!”他们都没听见。后来耳朵里没有响声了,一些人就悄悄抬起了头。头老是支着,脖子很酸,再说,总得关心一下神仙们是不是来了吧。仰起头,看到了头顶大红的菩萨。菩萨正一脸慈笑地看着自己哩。心里一撞,菩萨来了,菩萨来桥溪庄了。于是再不敢看着菩萨了,勾下头,看地,看被自己糟踏了的麦子。
  陈小路在抬头间突然觉得这观音好像他的女人兰香。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急忙埋下头,生怕自己这个想法一不小心冒出去,被别人看到了。可后来居然有人喊了起来,嗨!你们看,这个观音像不像兰香?那是在法师说“都起来吧,观音已经住下了,其他神仙已经回去了”的时候。这个声音喊过后,就都仔细去看观音像,于是都说,嗨,真像兰香。谁就东张西望地叫,兰香,兰香呢?陈小路急忙告诉大家,兰香说身子不舒服,到城里看病去了。还说去的时候兰香许下愿的,说看病回来就来给菩萨烧香,说她到时候要给菩萨烧一大把香,还要给菩萨磕一个小时的头。大伙就说,哎呀!等她回来,让她来看看,真是像她,像惨了。接着又有人叫起来,嗨!看这童子,看起来也有些面熟哩。哎呀,像那个小工匠哩是不是?这么大声地说来说去的人都是些不大懂事的女人。她们的叽叽喳喳把男人们惹火了,他们呵斥她们,吵啥呢吵!也不知道个严肃,是在菩萨面前哩,也能乱说话?可她们还是忍不住要叽叽咕咕,她们说那童子就是像修这个观音庙的小工匠嘛。
  当晚,兰香没有回来,陈小路没等到天亮就找她去了。陈小路第三天回到庄上,他的身边没有兰香。陈小路去了观音庙。他没有烧香,也没有磕头。他直直地站在这个和他女人很是相像的泥像面前,硬硬地看了她半天。后来,他举起面前的香炉,朝那张酷似他女人的泥脸砸去。哄然一声,泥脸缺了半边,不像他女人了。他又举起香炉,朝着那个很像小工匠大树的泥童子砸去。然后,他朝着青棱棱的庙顶,把一个撕破了的吼声喊了出去。
  陈小路砸烂了观音像,大伙都很愤怒。都认为女人跑了又不关观音的事,说他砸观音像是要挨天杀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心里真想天能杀了陈小路,他们说陈小路你必须去请个和尚来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同时请个工匠来把观音像修好,才能免遭天杀。
  陈小路不怕天杀,女人没了,他什么也不怕了。
  他走了。去哪里,他谁也没告诉。
  三章 幸福
  石匠又来到桥溪庄。人们说你怎么回来了?是知道我们的观音像被砸烂了回来修像吗?石匠说我不知道你们的观音像给砸烂了,我是来给雪朵当爸的,我要和凤美成家。庄上人觉得有点意外,但想想这也蛮好的,就说,那你能修好观音像吗?石匠说,慢慢修,应该行吧。观音像的修补问题可以解决了,有人就问石匠,你是怎么跟凤美捏上的?石匠笑,说,不是捏上的,是咬上的。问的人呵呵呵笑,不明白他这个说法的来由,但又不好要他说个明白。石匠当然不会主动说,石匠只会悄悄笑。悄悄地快乐。
  那天,得知兰香已在雪朵妈面前说过他许多好话以后,石匠就趁黑去了雪朵家。他的出现使雪朵妈稍感有些意外,她问他是不是又得羊毛痧了。石匠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这里痛。雪朵妈说,怎么会,才挑了几天啊?石匠说,就是这里痛,你没给我挑得干净。雪朵妈听出了石匠话里的俏皮,白了他一眼,说,我要上工去的,没空。石匠说,我知道你今天轮白班。雪朵妈说,我们家没男人,你大黑夜的来这里坐着遭人闲话。石匠不接雪朵妈的话茬子,石匠兀自说,你太苦了,一个女人家哪能老是没白没黑地去厂干活儿?我是真的心痛。雪朵妈不做声,强忍着心底一阵一阵往上翻涌的酸楚。石匠从怀里拿出几张很新的钱,送到雪朵妈的眼前。雪朵妈再一次意外地看着这个外地人,那由于吃惊而变得分外灵气的大眼无意中暴露了她的全部可爱。石匠紧紧磁着这双眼睛,说,拿着吧,别去干那个了,别让我心痛了。雪朵妈没接石匠的钱,她突然嘤嘤地哭起来。石匠没想到她会哭,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慌乱了一阵,干脆把她搂住了。他喃喃地说,凤美,你这名真好。雪朵妈使劲挣,石匠使劲搂。两个人都有些喘。雪朵妈说,你个死人……但石匠觉得她被自己越搂越软了,石匠一只手找到一只乳房,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都找到了一个乳头,并且捏住了它们。雪朵妈就在这当口突然就没了骨头,力气全变成一口一口的气往外逃。
  那天,他临走的时候对雪朵妈说,跟我过好吗?雪朵妈问,跟你走?他说,我过去那边说一声,来这里,你收我吗?雪朵妈没说收不收,她在他耳朵上轻轻拧一下,他已经懂她了。
  石匠去修观音像,雪朵拉了雪豆跟着。雪朵说,石匠伯,观音是女的还是男的?石匠说,叫爸,雪朵是个乖乖女,叫爸。雪朵说,石匠爸,观音是男的还是女的?石匠说,男的看是女的,女的看就是男的。雪朵哈哈笑起来,说,怎么这样啊石匠伯?石匠也笑,说,叫爸。雪朵还笑,说,石匠爸,怎么这样啊?
  雪豆不知道他们笑的什么,看了他们一阵也没弄明白,就把这个问题放弃了。还有另外的问题等着她呢。她的小手拍着还好好站着的那个童子泥像,问石匠,这个,是谁?石匠说,观音的童子。雪豆问,是男的,还是女的?石匠说,男的。雪豆问,他叫什么?石匠看着泥像想了想,觉得他有些像大树,就说,他叫大树。他能做啥?石匠说,他能让女人不受苦,让女人很幸福。雪豆又问,什么是幸福?石匠想了想说,幸福就是笑,幸福的人天天笑,不幸福的人天天哭。雪豆说,我妈就是,天天哭。石匠说,那是你作民爸没给他幸福。你问雪朵,她妈就不哭,我给她妈幸福哩。是不是朵儿?雪朵很得意地看着雪豆点头。雪豆问,我是女的吗?石匠说,是的,雪豆也是个乖乖女。
  石匠没有想到,他这一通胡诌把一个理想的男人符号深深地种在了不到四岁的雪豆心底,由此注定了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十多年后,石匠离开了桥溪庄。他没有看到,始终把心灵封闭在理想中的雪豆是怎样绝望地离开了这个人世。
  石匠的确是在给雪朵母子俩幸福哩。石匠不让雪朵妈去厂里上工。他给雪朵妈买了两头小猪,要雪朵妈在田里种些菜,养猪。他还给雪朵妈买了一台二十五英寸的彩电,这庄上家家都有彩电,独独雪朵妈没有。这回,这庄上家家都只有二十一英寸的彩电,独独雪朵妈有了一台二十五英寸的。他呢,凭着他的石匠手艺,满世界转着圈找钱。三五天或半个月的,石匠回来了,兜里总是很充实,手里还提着块鲜肉。对于雪朵家来说,石匠回来的这天就是节日。石匠兜里带回的有大叠的钱,那是给雪朵妈的。可他的另一个兜里还有给雪朵的东西,有时是糖果,有时是鲜艳的头花,有时又是一支很漂亮的钢笔。
  石匠一连声地叫着雪朵进了屋,雪朵妈就笑着迎上来,接过石匠手里的肉往墙壁上挂。这边,雪朵已扑进石匠爸的怀里,自己伸手到兜里找东西去了。石匠呵呵笑着,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任雪朵去他的怀里掏。雪朵遭到了妈的呵斥,但同时又得到了石匠爸的怂恿。石匠笑呵呵地说,让她掏,让她掏,我给她买了东西哩。石匠有两个胀鼓鼓的口袋,雪朵一摸就知道哪一个装的是钱,她掏到钱了也不会要,她知道那是给她妈的。除了那个装着钱的口袋她不去掏,其他的口袋她都要去掏。
  等雪朵掏到了东西,跑出门去跟别人炫耀时,石匠就从兜里拿出一叠钱来递给雪朵妈。雪朵妈不马上接石匠手里的钱,她怕烫似的,看着钱,双手拿到身后的衣服上不停地擦。她说,往家里寄一些吧,我不要那么多。石匠笑笑说,已经寄了,这些全是你的。石匠虽然把雪朵妈这里当家了,但他的那边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石匠找了钱往他那个在远方的家里寄一些,剩下的给雪朵妈。这是石匠在雪朵家住下以后自己告诉雪朵妈的。所以,每一次从他手里接钱时,雪朵妈都要这样说,往家里寄一些吧。好像远方的那个家不光是石匠的,还是她的。这一句话往往就让石匠心底那个柔软的地方针刺一般的痛,他一边朝女人怀里塞钱一边就把女人搂过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把女人紧紧搂着,要把女人搂化了渗进自己身体里去。
  石匠像个魔术师,一天一天的,雪朵家的日子变得滋润了。虽然桥溪庄仍然是冬天不下雪夏天不下雨,但雪朵家屋子里的空气却是甜润的。雪朵妈每天跟着石匠为她创造的甜润日子走,一天一天的,她又走回到她的年轻里去了。她的脸圆了,红润了。以前那个整天都是一脸疲惫,一脸黄皮的女人给过没了。
  日子
  自从李作民不去厂子做饭后,女人就捡起了陈大懂女人的生意,卖炭灰。但李作民不让她像陈大懂女人那样,老让那段坡路湿着。桥溪庄这地方不爱下雨,那地就没多少时间是湿的,那地方不湿她就没有挣钱的机会。有时候她也想把自己的洗脸水泼到那地方去,但那地方不在自家家门口,要她端着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