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2:17      字数:5087
  总理举着酒杯,绕过旁边的桌子,来到我们的桌前。总理敬酒,我们都起了身,同举酒杯……总理这眼光咋这奇怪?瞅我啥呀!我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同志们工作辛苦。我借东道主的好酒,敬大家一杯!”
  “总理辛苦!”
  “大家随意。”总理自己先抿了一口。
  “干!”热烈、清脆的玻璃杯撞击声在我们几个爱喝酒人的手里格外悦耳。嗓管一阵热辣,酒“仙”汩汩地涌进心窝。
  总理没有离开,又将我刚才避开的奇怪目光投向我。我开始惶然,不知做错了什么?一无准备,便束手无策。
  “老杜,你为什么不吃狗肉?”
  噢……就为这个!
  “总理,我从来没有吃过狗肉。”
  “没吃过就不吃?没吃怎么知道好吃还是不好吃?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你却不吃,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也是对人家的劳动不承认嘛。”
  这么严重!我不敢吭气了。在我的感觉里,仿佛猪才是可食的肉,而狗不是。虽然狗肉已变成佳肴发出诱人的喷香被端上盛宴,可我只将它当成满足视觉的艺术品。
  “今天,你一定要吃一块。尝尝味道,看是不是能吃?你呀,这是偏食!”
  大家掩嘴偷笑,等看我的“好戏”哩。
  我没有办法,不吃,总理肯定不依。伸出筷子在跟前的盘子里胡乱地夹了一块,往嘴里一塞,几乎没沾牙边就直接吞进胃里。
  大家哈哈大笑,说猪八戒吞人参果也没杜山这整吞的水平。
  总理也跟着笑道:“你呀,看起来倒很机灵,怎么就没有味觉呢?”
  俗话说“十个傻子不同样”,我想我就是属于第十一种傻型。越是高级越是昂贵的好东西在我嘴里越是不屑一尝。大家十分客气地送我一个雅号:高级土八路。正如20年后我出纪念总理画册不要分文稿酬被大家诙谐称为:廉价处理的议价老头。
  我的偏食毛病不知怎地传了出去,有一天,我去叶帅家给他送照片,叶帅约我第二天去他家吃午饭,我欣然答应。
  第二天上午,我如约去了西城区柳荫巷叶帅的家。好热闹!一大家子哟。
  第一道菜怎么是盆汤?噢,我想起来了,叶帅是广东人,广东菜就是先喝汤后吃菜。
  叶帅指着汤对我说:这汤是鸡汤。我知道你不吃蛇肉,蛇肉汤最后上。
  叶帅不会骗我。我放心大胆地盛了小碗鸡汤。一喝,嗳,真鲜香!一口就喝了一碗,接着又盛第二碗,汤刚到嘴边,只听见叶帅的女儿“扑哧”一声……
  “笑什么?”
  刚才还认乎其真的叶帅,这时也沉不住气了,随着全家人放声大笑:“哈哈……老杜,这是蛇肉汤哟,你喝了一碗还不够,还要喝……两碗,哈哈……”
  “啊,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还喝?怎么样,蛇肉味道不错吧?”
  “是不错。”我只好如实说。
  这以后我还真的爱吃蛇肉了。不过有这回经验教训,再在宴会和谁家里吃饭时,就格外地谨慎小心,先看清是什么才下筷子。
  在上海因为这偏食的毛病又被总理一顿批评。
  “老杜,人有五觉:嗅觉、味觉、视觉、听觉和触觉,这五觉才构成人对客观事物认识的实觉。你不要小看这实觉,少一觉都会影响实觉的准确性。你缺乏味觉,对事物的认识就不会全面。照相也一样,不要以为只要有视觉就行了,不行。其他四觉的参与是很重要的,这样拍出的照片才会客观、真实,五觉等于实觉。这个道理你懂吗?”
  总理语重心长,言简意赅的一席话,至今我都无法忘怀。
  《共和国红镜头》第三部分第十一章 人有病,天知否(2)
  第二节 玉泉山的日子
  1973年1月5日,周恩来突然尿血,中央同意做进一步检查。1973年3月10日,周恩来终于离开了西花厅,来到玉泉山接受检查。
  1973年1月5日,天色还没有亮透,周恩来刚刚结束案桌的工作,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整整工作了20多个小时,如果抓紧时间,还能睡几个小时。
  值班的同志见总理走进卧室,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下快散架的身子,蒙上头好好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医生突然听见警卫秘书变了调的喊声:“张大夫,张大夫,快起来,快起来。”
  他被某种不祥之兆撞击,顿时清醒了过来,一跃而起,跑向门口……只见警卫秘书手里端着盛满鲜血的尿壶。看见这个触目惊心的颜色,再看看警卫秘书惊恐的神色,不用问,他什么都明白了。
  血尿。日夜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来临!
  “尿……都是红的……全是血……”警卫秘书的脸色都变了,双唇直哆嗦。
  走进总理的卧室,见总理躺在床上,脸冲着房顶,一声不吭。
  医生连忙进卫生间,再看马桶池,里面鲜红鲜红的。他这时想到总理有心脏病,千万不能让总理承受尿血的恐惧。他疏了疏自己紧张的情绪,想了几句宽慰话,让总理稍稍宽宽心。
  他才开口,周恩来扭头朝他直摆手,叫他什么也不要说。
  跟随多年的医生突然明白,一个对周围非常敏感,对事物掌握极其细致的人能不察觉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能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难怪他极力回避这个话题,只是一味工作、工作。他在用有限的生命争时间,抢时间,用自己血肉之躯填写每一天。
  大家心里苦涩苦涩的,也茫茫然,仿佛不知道应该向谁去求援。主席也重病在身……原来和总理熟识的老帅们也都打入冷宫,分散在天南地北,远隔千里。那时还不叫“四人帮”的那几个人对总理一直是横加刁难,他们绝不会帮助总理的。
  自从1971年底,毛泽东突然被一口痰堵住,窒息引起心脏停跳,经过医务人员全力抢救,才渐渐恢复了知觉,但是他硬朗的身子板和健康的体魄再没有恢复。他日夜被病魔纠缠着、苦恼着。双脚肿胀得厉害,几乎隔几天就要换双布鞋,鞋子越穿越大,行动越来越困难。
  周恩来义不容辞担负起组织医务人员为毛泽东治疗的重任……可是如今总理在尿血,谁又来为他承担?
  猛然,大家想起了叶剑英元帅,对,叶帅!
  他与总理个人感情不错,在中央会议上又能说上话,那几个人也不敢怎么样他。
  他一定能起作用的!
  叶剑英当时住在北京的西山。
  医生们马上驱车去向他求援。一见叶剑英,医生竟然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长时间的委屈和害怕好像找到了可以依靠可以宣泄的怀抱,他们禁不住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还没开口却先哭出了声。
  叶剑英一见医生这般伤心,估计总理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但还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严重。他听完保健大夫的讲述,愣怔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不相信似地望望你望望他。
  到底是一位见过世面,经过大风大浪考验的老人,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极力宽慰两位泣不成声的大夫,理解他们孤立无援的痛楚。
  “别着急,你们别着急。我想办法报告主席,向主席说明情况。”
  “叶帅,您一定要说明这一点,膀胱癌不同其他癌,不是不治之症。治疗得早是可以根治的,是有救的……叶帅您一定要这么说啊,总理一定有救的。”
  “好好,我按照你们的意见说。现在你们别着急,要注意总理心脏,他的心脏有病,不能再增加他的思想负担。想办法先止血,稳定住病情。尽量争取早些做检查。你们放心,主席会帮助总理渡过难关,会同意总理做进一步检查的。”
  有了叶帅这句话,他们才感到心里好受些。
  几天后,中央批准了专家们的医疗报告。
  1973年3月10日,周恩来终于离开了西花厅,来到玉泉山接受检查。为了对外保密,专家们在玉泉山布置了一个治疗室。
  傍晚,暗红色的晚霞撒在垂日的天尽头,凝重且肃穆。它注视着黑夜即将来临的大地,撒落它一天里最后的祝福,然后从屋脊的瓦楞上收去最后一缕红丝。
  玉泉山,中央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开始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
  医生们在临时布置的手术室里做好了最后一道术前的准备。这之前,医生们已经确定了好几种治疗方案,如果检查癌症病灶很小,就一次烧掉,检查治疗一次完成,不让总理再受一次罪。但是这个方案只能根据检查的情况灵活掌握。如果癌症病灶很大,这个方案就不能用了。只好先检查,后治疗,分为两步实施了。
  手术台历来是生命的生死台,它几乎能改变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在周恩来躺卧的手术台上,紧张的气氛像凝固一般,专家们心里都沉沉的,重重的,随着每一次手术器械落盘的声响,心越揪越紧,汗水不知不觉细细密密从额上渗出……
  膀胱镜终于照见了发病部位,专家们眉眼露出了笑意。癌症病灶直径还不到一公分,表面仅有些毛茸茸,说明癌症还在早期,治愈的可能非常大!手术台医生们闪动的眼神成了彼此心灵沟通的语言。
  负责主治的吴阶平院长一声不吭,立即用电烧手术器械烧掉了病灶,只有几秒钟,癌的病灶消失了,不再出血了。
  医生们欢欣鼓舞,连忙把手术成功消息报告给门外的领导。同时也将手术情况汇报给毛泽东。不到半小时,毛泽东住处就回电话过来:“主席的原话:医生们做得好!感谢他们!”
  悬在心头的石块,终于可以落地了。
  邓颖超也等在手术室的门外,听见丈夫手术很成功,她的心情并没有完全轻松,当听见毛泽东来电话祝贺,她却哭了。她内心深处的担忧和多日的紧张,随着无言的泪水滚淌。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坚强的邓大姐都没有落过泪。可这次她……泪水沾襟。在场的人谁也无法分担邓大姐内心的痛苦,更无法用语言去宽慰她。
  手术治疗后,生命活力又一次回到周恩来体内,尿检再也看不见红血球。气色和精神也明显好转。随后又在风景秀丽的玉泉山休息了20多天。
  周恩来在手术前是天天见报的重要人物,可是一下子沉默了20多天,外界马上敏感起来,放出五花八门的传说,什么中国总理已被停职,什么周恩来身患重病……正好那个年代中国高级领导人老是频繁被打倒,周恩来一有风吹草动自然会牵动外国新闻界的神经。
  4月8日,日本相扑首次来中国表演访问。周恩来借此机会向外界亮了相。会见后,他径直回西花厅,又开始他日理万机的繁忙工作。
  在他日程中有一个更重要的亮相等待他去实现。4月12日,周恩来在大会堂宴请西哈努克时,请去了邓小平,当周恩来和邓小平款款走进记者镜头时,第二天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世界:邓小平复出,任国务院副总理。
  周恩来不仅清除了肿瘤,同时也了却了一个心愿!心情轻松的周恩来决定到大寨等地走走,一方面陪同外宾,一方面自己也休息休息。
  回想1972年在从广州回来的飞机上,大家最为兴奋的是,总理主动提出和飞机上工作人员合影,这在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我一上飞机,就可以喘口气了,肩头卸下沉重的摄影箱,坐进舒适的座位上,顿时瞌睡袭来,很快我就进了美妙的梦境中。突然张大夫跑过来,使劲地推我:“老杜,快起来,总理要照相。”
  这怎么可能?总理忙成这样,难得的休息还要拍照?总理几乎每天收进了镜头,这时他要拍照?我以为他们逗我,是想把我骗到他们那里打牌。可是张大夫神情特别认真也非常着急,“真的,总理真的要和我们合影!”
  我赶紧跟张大夫后面到总理的后舱,进去一看,总理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陪同出来的中央警卫局局长杨德中,还有机组的乘务人员和总理身边的警卫、秘书等人。
  大家一见我进来,马上让我拍照。我用眼神请示总理,是否可以?
  总理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画报,他微微向我点点头。看来是总理主动提出的。我马上放开手给大家拍合影,先是杨德中局长单独合影,后是专机的女同志,再是男同志,最后才是身边的同志。我看看拍的差不多了,准备收机器,总理朝我招招手,老杜,你还没有照呢?